陳平
摘要: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基于多元治理的理論支撐、傳統社區治理的博弈困境以及部分參與主體的冷漠態度。從社會組織的視角審視社區治理實踐,治理主體力量差異明顯、治理體制僵化、共同體意識淡漠等導致社區治理績效低下;而基于利益激勵、制度保障及價值引導的項目制、協同制和聯動制都存在部分困境。“吸納型治理”作為一種納入利益因素、價值關切及制度考量的綜合治理模式,應該是推動社區治理的有效路徑。
關鍵詞:社區治理;社會組織;“吸納型治理”;多元治理
中圖分類號:C916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19)02-0047-07
國家民政部早在2000年就提出推進城市社區治理的設想。其后,黨的十六大明確提出“建設管理有序、文明祥和的新型社區”,十六屆四中全會又提出健全我國“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的社會管理格局。在此基礎上,黨的十八大強調社區治理中群眾的自治問題,十九大報告提出要“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在我國近20年的社區治理實踐中,社區黨組織建設、社區自治、社會組織培育、社區公共文化等方面成效顯著,但同時也遇到了多方面的困難,學界有從治理主體結構、治理體制、社區服務、治理文化等角度分析的[1],有從治理主體互動機制、治理結構設置、制度規章、社區人才角度進行闡述的[2];還有人從社區治理主體角度切入,深入分析治理主體之間權力的互動困境,探索平衡國家權力與社區自治權的路徑[3]。本文擬從社區治理多元主體之一的社會組織的視角切入,分析當前城市社區治理中存在的問題,特別是現有城市社區治理模式的問題與困境,探索能綜合多種動力因素的“吸納型治理”模式及其推進路徑。[JP]
一、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的必要性與機遇
社會組織是不斷推進城市治理精細化的重要力量,社會組織的大量涌現以及對社會治理的廣泛參與,是政社關系不斷調整的體現,也是社會力量不斷彰顯自身價值的結果。社區治理中存在的非理性博弈、社會組織不斷高漲的參與熱情以及多元共治的理論引導等等因素促使黨和國家不斷調整對社會組織的監管機制,為社會組織參與社區管理提供了多種途徑。
1.社會組織參與基層治理的理論框架:多元治理理念。基層社會是公民的日常生活空間,因此基層社會的治理效能最能被公民感知,其與公民對政府績效的評價緊密相關。近年來社會結構不斷被變化的經濟結構重塑,社會矛盾沖突、群體性事件增多,多元共治的理念逐漸引入社區治理中,很多社區以“建立現代社區治理體系,打造良好社區生態”為目標,社會組織成為構建多元共治社區治理體系中的一維。尤其是十八大以來,社會治理模式不斷創新,逐漸進入政府與社會良性互動的軌道。社會組織作為多元治理模式的重要支撐,一方面通過權利訴求彰顯其治理主體的地位,數量增長,專業能力不斷提升;另一方面,社會組織治理功能的成長得益于我國權力結構的變遷、多元化流動以及國家向社會的總體性回歸。多元治理理論是舶來品,在西方語境下強調多元治理主體的地位完全平等與獨立,但將多元治理理論用于指導我國社會治理實踐,必然要考慮中國場域,必須堅持在黨的領導下,發揮各級政府的主導作用,以及其他多種治理主體參與的“一核多元”的治理模式。正因為基層政府在社會治理中的主導作用,社會組織面臨獨立性與依附性的對立、主體性與等級性的困境,社會組織的自治需要政府的引導和資源支持,但其又不能過多參與基層治理活動中。
2.傳統社區治理結構的現狀:行政重壓下的非理性博弈。傳統的街居制的體系架構在早期能夠適應和有效回應市場經濟的挑戰,與當時大政府的時代特色相吻合,但發展到目前,很難與縮小職能后的地方政府相匹配,既無法與“小政府”有機銜接,也不能有效處理城市社區的基層事務。尤其是各個城市的街道辦事處,無法找到合理的職能定位以區別于其他基層部門。在城市的治理實踐中,街道辦事處的職能是“二傳手”,自身沒有實際治理職能,政府的工作任務多半轉交給相關的社區,因此城市社區普遍承載著超大負荷的行政工作。而在城市社區的治理體系中,當前三大主要治理主體之間存在相互沖突的治理邏輯,導致社區自身的治理效能低下。社區中的居民委員會統籌社區治理任務,業主委員會作為業主自治機構擔任社區自治的角色,物業管理委員會則從專業視角提供治理服務,由于“制度邏輯”多樣化,即“某一領域中穩定存在的制度安排和相應的行動機制”是多樣的,具有不同利益的三個治理主體對于社區治理往往采取不同的治理原則與路徑。居民委員會一方面考慮對街道辦負責,完成街道辦的行政任務,也要在治理過程中證明自身的效能;業主委員會的行為邏輯以維護好業主的利益為根本出發點,物業管理委員會的治理追求的則是最大的服務績效與最小的服務投入。三者之間必然產生沖突與扯皮,這種非理性的博弈并未促成社區利益最大化,反而導致社區治理效能低下,需要引入一種外在力量,掙脫社區的直接利益相關者。由此,社會組織成為引入社區治理新主體的必要選擇。
3.主體參與社區治理的態度:居民的冷漠與社會組織的積極參與。阿爾蒙德在分析公民文化時指出,健康的公民文化必然是一種融合鄉村型文化、臣民型文化和參與型文化的混合文化,任何單一的文化類型都可能導致社會崩潰,即使完全的參與型文化也會引發參與內爆,因此部分的公民冷漠的存在是合理的。但在社區治理實踐中,作為社區治理主體中人數最多、利益最攸關的居民,普遍缺乏社區共同體的精神,對社區公共事務持冷漠態度,一些學者稱之為“共同體困境”[4],社區居民消極對待社區公共事務,其社區歸屬感和認同感很低,社區治理成為三大治理主體非理性博弈的場所。與社區居民的消極參與態度相對,社會組織通過各種途徑尋求積極融入社區治理。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社會組織的作用,并把社區社會組織的孵化與培育作為推進社區治理的基礎性工作,基層政府對部分社會組織放寬了登記要求,降低了登記門檻,城市社區的社會組織已經20多萬個,社會組織正在成為不可忽視的第三種力量。同時,社會組織相比其他群體利益代表性的組織而言,所具有的專業性對解決治理難題有著更加前瞻和敏銳的視角,通過自己的專業和技術優勢,能為社區治理提供形式多樣的解決路徑;社會組織獨立于各個利益群體,能夠在基層政府與社區居民間發揮紐帶作用。
二、當前城市社區治理的困境:社會組織的視角
社會組織是社區治理的多元主體之一,是社區建設中最具有社會性、自治性和包容性的組織載體[5]。社區治理中存在的過度“行政化”趨勢與社區共同體意識缺乏的困境,需要社會組織積極參與到社區治理實踐中。但從社會組織視角看,城市社區治理在治理主體、治理體制、治理文化以及治理效能上都存在不少問題。
1.城市社區治理的主體:強政府弱社會組織。關于社會組織在城市社區治理中的地位,有學者從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視角探索了不同的社區治理模式,分別對應幾種治理位置[6]:在強政府弱社會的背景下,社會組織生長空間狹小,依附于國家,社會組織初步具備參與社區治理的實力;強政府強社會背景下,社會組織與社區居民承擔主要社區工作,政府作用主要體現在政策規劃和經費支持上;弱政府強社會背景下,社會組織積極參與到社區自治治理實踐。具體到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的治理實踐,改革開放初期,以工業化為導向的經濟結構轉型和以市場經濟為導向的經濟體制的轉型,為社會組織的成長帶來巨大發展空間。同時,政府對涌現的大量社會組織完全陌生,主要通過單位制治理社會組織,政府事無巨細的治理導向依然占據主導;在政治領域,少數社會組織擾亂經濟秩序的行為引發政府對治理風險的擔憂,以嚴格的科層制方式控制社會資源,并且在科層組織之間采取非理性化的程序進行規范。因此在社會組織出現的初期,治理方式的單一以及治理風險的考量導致政府為社會組織生存發展提供的空間有限。在此后的發展中,單位制的治理方式一直影響社會組織的發展及政府對其治理,即制度的路徑依賴,一旦實行某種制度,即使并非最優選擇,自我強化機制會對后來的選擇構成約束,甚至形成制度鎖閉[7]。在穩定壓倒一切的治理環境下,單位制一直是保證政治穩定、控制社會組織的政治風險的保守選擇,因而任何層級的治理單位下,政府占主導,社會組織力量參與治理實踐的空間相對狹小。
2.城市社區治理體制:無法有效納入社會組織。當前社區治理體制承襲傳統的街居管理體制,其中城市基層政府、街道辦及城市社區居委會是發揮治理職能的三個主要主體。街道辦事處作為基層政府的派出機關,其產生有效地回應了經濟的挑戰,一度成為基層政府與城市社區的橋梁,是上傳下達的不可忽視的中間環節。然而大部制改革后小政府的理念、基層群眾自治的社區治理導向,使傳統的街道辦無法有效銜接上下治理主體,常常扮演“二傳手”的角色,將基層政府的工作任務直接傳達給社區執行,無法發揮應有的治理職能,因而社區承擔了部分行政職能,直接處在街道辦的指導下,面臨著繁重的治理工作,客觀上為社會組織效能的發揮提供了有力條件。但在實踐中,基層政府與社區委員會習慣傳統的街居治理模式,對社會組織的治理效能和作用認識不足,沒有形成科學的制度體系吸納社會組織,依然以區、街、居三級組織為主;社會組織自身能力并未得到有效開發,除了社區黨組織和居委會之外,其他社會組織缺乏獨立性[2],社會沒有扶持其他社會組織發育的良好土壤,使其在治理實踐中缺乏獨立性,難免淪為街居黨政組織的附庸。
3.城市社區治理文化:社會組織共同體意識缺乏。面對錯綜復雜的社會問題,單一外部的基層政府治理無法有效應對,急需社會組織的廣泛參與,充分發揮社會組織的專業優勢以滿足社區不同群體的需求,合作治理、協同治理等理念正是基于此對社會組織賦予補充基層政府與市場二者不足的重任。多元社會治理主體的參與必須基于社區公共性的塑造,社區公共精神匱乏,難免使得社區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無法達成有效合作[8],而社會組織有效融入社區治理的前提是具有社會公共精神。盡管經過國家頂層設計的規劃,社會組織應該成為社會治理創新的重要參與者,但基層治理實踐中重政府輕社會組織的現象隨處可見,甚至有些政府人員認為社會組織應從事社會邊緣或補充性的工作[9],因而對社會組織的支持動力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社會組織共同體意識的形成。就社會組織中的個體和其他社會成員而言,政府對社會事務的全面介入不斷助長其對政府的依賴性,個體對身處的社會組織的治理與服務功能缺乏認同,因而參與公共事務的獨立性與積極性不高,社會公眾對政府之外的其他社會組織的公益活動缺乏熱情。
4.城市社區治理績效:社會組織公共服務能力弱小。社會組織提供公共服務的功能是其參與社會治理的主要途徑之一,而公共服務的提供需要社會組織具備足夠的資金、健全的內部管理制度、高素質的專業隊伍以及公共服務的價值導向,同時需要政府的政策扶持[9]。在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過程中,資金的缺乏常常制約其公共服務能力,社會組織的經費多數來自政府的財政撥款,金額有限,一些社會組織的經費無法維持運轉,更難以吸引高素質的專業人才。具備基本的物質條件后,內部的制度規章影響組織的運行效能,部分基層的社會組織缺乏明確的服務宗旨和總體規劃,隨意性較大,組織運行的方法延續以往的經驗性做法,在組織文化建設方面,忽視成員的公益精神與自治觀念的培育。社會組織的創新發展離不開專業人才加入,與其他體制內組織機構相比,社會組織在工資待遇、福利、社會地位、職稱等方面的競爭力不強,對高素質專業人才缺乏吸引力。此外,部分不規范的非營利性社會組織在提供公共服務過程中從事營利性活動,削弱了社會對其誠信度的認可。從外部支持環境來看,社會組織的功能發揮離不開各級政府對其扶持力度,比如出臺有利的稅收、保險等優惠政策。但就調研的結果來看,僅有13%的社會組織對政府的扶持政策感到滿意。
三、當前社會組織融入城市社區治理的主要模式
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不能僅僅依靠自身的公益性,當前社區推行的幾種主要介入模式充分考慮了利益激勵、制度保障及價值引導等因素,主要表現為:項目制治理模式通過讓渡收益的方式激勵社會組織參與;以協同治理的理念引發社會組織的積極性;通過三社聯動的制度規定為社會組織的參與提供合作機制等。但單一因素的過多強調,可能產生過猶不及的結果。
1.社會組織融入城市社區治理的經濟動力:項目制治理模式。政社合作作為當前社會管理的主要形式,是以共同的公共目標為基礎建立的共同體關系,購買服務是政社合作的基本形態之一,是指控制財政資金和公共設施的政府與具有專業能力和服務網絡的社會組織之間的交換[10]。項目制是政府向社會購買服務的載體,政府通過招投標、公益創投等方式公開向社會組織購買服務,是社會組織融入社區治理的有效形式。項目制的社會組織治理模式是漸進性政策試錯的結果,服務型政府的職能定位、政府向社會組織購買公共服務的導向促使項目制廣泛應用于社會各個領域[11]。項目制的實質邏輯是政府發包體制,是一種單項的權力關系。學界對政府向社會組織購買公共服務的研究,從學理上主要從獨立性、競爭性的維度判斷政府與社會組織的關系,但在實際調研中,非競爭性的定向購買是主要的模式。王浦劬等研究了這種政府發包體制中存在的購買行為的內部化現象[12],很多研究也發現與政府進行購買服務的社會組織實際上是政府部門發起的,甚至是為某次購買任務成立的[13]。此外,有些項目的招投標過程是形式,政府在頒布購買服務招投標之前已經確定某一社會組織。對社會組織的項目制治理模式的應然狀態是通過市場化與競爭的形式使政府獲得高質量的公共服務,社會組織也能通過專業化優勢獲得發展資金,而實然狀態是政府與社會組織并非平等的委托代理關系,而是管家模式。
2.社會組織融入城市社區治理的理念動力:協同治理模式。社會管理涉及到社會領域的方方面面,單一的管理模式往往陷入高成本、低績效和信任危機的治理困境。對此,學界也相繼提出了多中心治理理論、民營化與公私伙伴關系等理論[14],但這些理論在社會組織發育不成熟的社會很難實踐,而協商治理理論在多部門協同治理方面提供了新的路徑。協商治理理論產生的理論支撐是市場/政府失靈理論、合作主義理論和治理理論[15],市場因其逐利性與盲目性、政府因其內部性與低效率都不可避免出現失靈,社會組織的參與能有效克服政府的僵化和市場的失靈;合作主義理論或法團主義理論,把社會組織定位為國家與社會之間的橋梁,本質上是一種利益代表機制;治理理論提供了一種新視角,參與治理實踐的主體并非唯一,從而為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提供了合法性依據。我國政府對基層民主及社會自治的重視,為社會組織融入社會治理提供了契機,而現實的困境在于我國的社會組織整體上處于相對弱質和困難的發展階段,具體表現在社會組織的社會資源不足、獨立性不強、專業能力缺乏、公信力不高[15]。因此,協商治理實踐的深入必須以培育強大的社會組織為前提。
3.社會組織融入城市社區治理的制度動力:三社聯動制度。三社聯動的制度探索始于2013年中央提出的“健全社區、社會組織和社會工作專業人才聯動服務機制,促進社區服務工作專業化”的要求,最初在廣東、浙江、上海等地進行探索試點。三社聯動是指充分調動社工人才、社會組織及社區居民的積極性,將由政府、居委會主導的治理模式變為社區多元參與的治理模式。三社聯動的制度運行依托城市社區中三種力量之間的聯動,其中社會組織是重要一環,三社聯動中的社會組織包括廣泛的基金會、社會團體和非盈利組織,也包括社區層面的社會組織和社會工作服務機構[16]。通過對北京等地的三社聯動模式中社會組織的運作過程的考察,發現社區組織主要是由社區居民組成,提供服務的質量和專業性不高,而其他非社區層面的社會組織與社區的聯系不密切;基層政府與社區中的樞紐型社會組織的關系密切,其他治理主體之間的自主聯系較弱。盡管三社聯動制度的設計初衷是能有效發揮包括社會組織在內的社區多元力量參與公共事務的治理,但三社聯動的具體運行機制的可行性和操作性有待提高,如何培育專業的社會組織、如何有效聯動三種治理力量以及如何調動各自參與社區治理的積極性都是三社聯動社區治理模式需要進一步探索的重點。
4.“吸納型治理”:構建社會組織融入城市社區治理的三維融合框架。有關社會組織的吸納治理的文獻中,康曉光等人提出“行政吸納社會”[17]的分析模式,是單向的政府壟斷權力的方式;唐文玉在此基礎上提出“行政吸納服務”[18],側重塑造政府與社會形成依賴合作關系,政府為社會組織提供組織、資源、信息,社會組織配合政府的工作;楊寶從政社互動的視角探索“治理式吸納”模式[19],將其價值取向定位為分權治理與有限參與,在權力機構上,社會組織承擔政府釋放的部分權力,在行為方式上,社會組織參與到政府劃定的議題范圍中,因而社會組織的發展空間取決于政府的實際需要。無論是“行政吸納社會”模式、“行政吸納服務”還是“治理式吸納”模式,其社會基礎是行政吸納社會,邏輯是由理性的政府塑造國家與社會的關系,對社會組織本身的主動性、發展訴求及價值定位尚未給與足夠的重視,依靠行政的方式吸納社會組織參與治理,是典型的政府工具理性思維,政府以支配主導的地位對社會組織采取“為我所用”的功利態度,忽視了社會組織公共性精神的培育。
“吸納”一詞本身帶有方向性,“吸納型治理”是指政府對社會多元治理力量的吸收與容納,不同于之前以行政為主要方式吸納社會組織,“吸納型治理”把政府的制度資源與社會組織的自主意識相結合,以分層融入為路徑,注重微觀利益分配、中觀制度設計及宏觀的理念引導,充分調動多種因素使社會組織融入社區治理,形成治理共同體。
四、“吸納型治理”:社會組織融入城市社區治理的推進路徑
吸納型治理作為一種納入利益因素、價值關切及制度考量的綜合治理模式,需要依據不同因素發揮作用的層面進行推動。根據社會組織的經濟理性,從微觀層面,激發其參與社區治理的積極性;在中觀層面,指向的制度設定與運行方面,為社會組織的治理行為提供預期性的制度環境;在價值層面,以社會資本的培育為切入點發展社會組織的公共理性,這些推進的路徑都離不開政府的主導作用。
1.“吸納型治理”的微觀之維:以利益合理分配為核心激發社會組織的積極性。在微觀層面,基層政府及社區委員會對社會組織精英的吸納,能在治理目標、行動一致性等問題上減少磨合,加之參與社區治理的社會組織成員基本生活在社區中,與其他社區成員具有相同的生活方式,熟悉社區運行現狀,能理解和把握本社區成員的生活需求,具有社區外成員無法比擬的群眾基礎。通過調查發現,社區社會組織中的精英基本是退休的各級領導干部,他們已經與政府建立了深厚的人脈關系并且有一定的社會資本,能夠利用之前工作的資源為社區活動提供便利。對基層政府和社區委員會來說,吸收社會組織的精英進入治理體制中,能增強社區與政府對新形勢新環境的適應力,增強基層政府治理的群眾基礎,有學者建議可以通過賦予這類組織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工作室,授予其公共身份強化其公共責任[20]。
將社會組織納入社區治理實踐時,尤當重視利益在驅動社會組織積極性中的作用。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強調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相互作用,把經濟因素作為解釋社會發展變化的關鍵變量,人的行動內在地與經濟因素緊密相關,生產力作為驅動因素是所有人采取行動的根據。具體而言,個體的行為都有內在的驅動力,經濟因素是最根本的動力,任何組織的治理行為都與經濟利益具有緊密的關聯度。理性選擇理論為理性個體的行為取向背書,個體依據行動的收益成本對比選擇行動策略。利益關聯成為社區居民參與治理的重要內驅力,以利益相關度為核心的利益共同體決定了成員的自治程度[22];通過項目制參與到社區治理中,社會組織能夠獲得相應的資金支持,政府能夠優化收益分配機制,支持社會組織對公益項目的管理,同時增加對公益項目的資金投入,鼓勵民間資金進入城市公共物品的供給,允許社會組織加大服務收費的比重,提高社會組織成員的待遇,將項目提供質量與運行效果與社會組織的獲得與發展空間緊密相連,形成緊密的利益共同體。
2.“吸納型治理”的中觀之維:以統合化的制度架構為支撐規范化社會組織的參與性。社會組織本身具有的專業性、委托性、草根性等特點能夠彌補基層政府讓渡出的社會治理空間,但同時需要基層政府為社會組織效能的發揮提供制度保障,比如創新登記管理制度、建立制度化扶持機制、社區居民志愿參與制度化、完善社工隊伍人才機制、規范社區社會組織評估機制以及社區社會組織監管機制等[22],還有學者注重優化社會組織的培育機制、政府的賦權授能機制、責任分攤機制、成本分攤與收益分配機制[14]。建立完善的制度化架構不僅意味著制度類型與數量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區分多重制度邏輯下的行為,使制度體系從離散狀態走向統合狀態,以解決不同行政部門對社會組織的監管日益碎片化的問題。就社區治理而言,基層政府、街道辦事處、社區居委會具有不同的“制度邏輯”,后者指某一領域中穩定存在的制度安排和相應的行動機制[23],監管單位依據自身狀況采取的不同的行動機制誘發和塑造截然不同的行為方式,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不僅直接受到社區居委會的制度約束,也要處理好基層政府與街道辦的規章制度關系。從地方治理結構進行考察,有學者將其分為條、塊和黨群三種制度主體[24],分別關注社會組織服務的專業化和規范性、基層的親信組織以及自身影響力,正因為制度邏輯的迥異,常常造成“非協同治理”的困境,這種制度離散狀態導致的直接后果是中央的宏觀政策無法達到精細化,使社會組織的治理行為具有碎片化和權益化特征。因此,有效吸納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在中觀制度層面必須實現由制度離散化到制度統合化,實現由分散治理框架到整體治理框架的轉變,實現政府治理政策的高度連貫性,其他治理主體與社會組織之間目標與職能分工明確,真正形成登力維稱作的“協同型政府”,即行政層級整合、功能協調以及公私部門整合的多元治理結構。
3.“吸納型治理”的宏觀之維:以社會資本的培育為切入點構建公共理性。帕特南在考察意大利南北部的經濟成就、政府治理效能以及市民生活等情況時,提出導致南北方巨大差異的關鍵因素是社會資本,他將社會資本的核心要素概括為信任、互惠規范以及參與網絡,普遍的互惠能夠把自我利益與團結合作結合起來。社會治理與社會管理很大的不同在于,社會治理不僅依靠制度規范,以社會資本為核心的非制度性因素同樣成為治理手段,尤其直面基層群眾的社區治理,具有豐富的社會資本資源空間可以挖掘。德魯克認為,機會、競爭力與奉獻精神是成功的三大要素[25],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的積極性和效能的大小,與自身的理念與使命感緊密相關,社會資本為社會組織清晰的使命定位提供方向。就治理的過程而言,一方面,社會組織通過社會資本這一隱形資源,能夠實現組織內部的結構優化與目標一致性,有效抑制社會組織內部個體因經濟利益考慮破壞集體行動的行為,因而減少集體行動困境和組織的行為外部性;另一方面,社區社會資本的培育能夠孕育社區居民的公共精神和共同體意識,居民的積極參與能強化社區治理網絡中各主體之間的協作意識,有助于形成社區多層復合治理結構。
在宏觀維度上,社會組織通過社會資本的培育,最終要實現公共理性的價值定位。首先,社會組織要培育的公共理性意味著職業道德與公共服務。社會組織參與社區公共事務的治理,社會組織處在資源與信息的結構洞位置[26],成為社區公共產品的有力供給者,不僅為獲得經濟利益,更重要是在職業道德的約束下發揮公共管理的職能,諸如提供客觀公正的社會服務、不參與不正當競爭、不進行虛假認證等等。在提供社會公共服務的同時,盡管負有為組織內成員謀求利益的責任,也要致力于構建一個“整合性社會”。其次,社會組織需培育的公共理性意味著對公共價值的塑造和公共責任的承擔。社會組織在社區中的職能并非單一的公共服務功能,同時也承擔一些非經濟職能,尤其公益性社會組織。這需要社會組織在價值取向上摒棄“地方性”和“獨特性”,當社會組織的內部與公共利益發生沖突時,在價值取向上能夠超越自我的利益取向。公共理性的培育不僅能維護行業的基本職業準則和法律要求,在培育整套的公共制度和個人社會精神方面意義更為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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