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并購轉嫁巨額債務的代價

楊天易

現實生活中，企業并購后帶來的未必都是穩定的新收益，一些被收購企業事后被證明業績平平，有時收購方甚至還會遇到詐騙陷阱……

2018年8月22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潘升偉合同詐騙一審刑事判決書。潘升偉在企業并購過程中隱瞞對外簽訂的借款反擔保合同、借款保證合同和部分公司債務，騙取被害單位收購資金4076萬余元。法院認定被告人潘升偉犯合同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13年。

父子聯手做局，設下并購陷阱

南京镕裕集團有限公司、南京市棲霞山軋鋼有限公司和南京镕裕集團市場管理有限公司是三家關聯公司（以下統稱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都由潘陽家族共同經營。潘陽是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的大股東和主要經營人，其子潘升偉是南京镕裕集團市場管理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番禺珠江鋼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番禺公司）是一家總部位于廣州市番禺區的上市公司，番禺珠江鋼管連云港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連云港公司）是番禺公司全資子公司。2012年12月中下旬，江蘇省冶金工業協會副秘書長楊權告訴番禺珠江鋼管有限公司負責人，稱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有意轉讓，問其公司有無收購意向。

2013年1月29日，番禺公司工作人員在楊權陪同下，到南京實地察看了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的生產現場，同時與潘氏父子進行了接觸。潘氏父子表示，他們已無力償還貸款和經營公司，希望盡快被收購。2月22日，楊權帶領潘升偉及镕裕集團財務總監趙欣等一行數人到番禺公司進行資產股權轉讓的談判。第二天，雙方在會議紀要上簽字確認收購意向，4月3日，雙方正式簽署股權轉讓協議，約定連云港公司以人民幣1.5億元的價格，收購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的全部股權和資產，以及南京榕寧鋼材有限責任公司35萬噸鋼坯產能。

在當時的會議紀要和股權轉讓協議里，雙方明確，潘氏父子及趙欣要如實披露以上三家公司的債權債務及擔保情況，保證三家公司及所屬公司的負債僅限于負債清單所列范圍。合同同時約定上述三家公司完成工商變更登記之前，任何債權債務等一切責任由原股東承擔。潘氏父子及趙欣在簽約時反復強調轉讓公司的債權債務已經完全披露，并承諾完全有能力清償原公司所有債務。

連云港公司經審查，覺得這是樁能給公司帶來較好發展的買賣，遂加快進度辦理手續。2013年4月23日、24日和5月9日，連云港公司在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棲霞分局陸續完成了對三家公司的工商變更登記手續。

事實上，雙方在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時，潘氏父子隱瞞了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對外擔保等債務情況，從而導致談判時誤導了并購方連云港公司。連云港公司法務部經理方軍事后稱，在收購镕裕集團時，镕裕集團做出了債務披露，反映在收購債務清單里為1.2億左右，但另有5000多萬沒有披露。

債主跟風索債，

收購方成了替罪羊

從雙方接觸，到最后完成工商變更登記，僅僅用了三個月時間，連云港公司就完成了對三家公司的并購。應該說并購進程十分順利，但并購結束后連云港公司才發現潘氏父子在并購談判中隱瞞了重大負債信息，并導致自己公司麻煩不斷，無端被債主索債。

方軍表示，在簽訂合同后，陸續有債權人就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所欠債務找連云港公司要求還款，有些債主干脆直接起訴連云港公司，而這些債務并沒有在債務清單上披露。至此，連云港公司才知潘氏父子在簽訂收購合同時隱瞞了債務。

在連云港公司的要求下，2013年5月，潘升偉補充提供了一份債務清單，在原來披露的1.2億的基礎上多出3000多萬。這份債務清單包括南京源昌投資擔保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源昌投資）的四筆反擔保債務，但潘升偉稱自己能夠搞定。因為這四筆債務當時還沒到期，連云港公司就沒有深究。但后來源昌公司主動還了銀行貸款，拿著一份潘陽簽字的付款通知書和四份反擔保合同，起訴到法院。法院遂判令收購方連云港公司承擔代償款和違約金共3600多萬，連云港公司已履行其中的1000多萬。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013年11月初，镕裕集團收到工商銀行南京江某支行的通知。該通知中說明，南京鎬暉物資有限公司在2012年向該支行貸款人民幣900萬元，貸款于2013年11月5日到期，镕裕集團為該筆貸款作保證。由于借款人未能按期還款，銀行要求镕裕集團代為償還該筆貸款。

由于當時潘升偉還在镕裕集團留任，連云港公司方面責問為什么又冒出這筆借款？潘升偉向連云港公司坦白，稱確實存在該筆借款保證人債務，并提出先由連云港公司代為支付，款項從股權轉讓款中扣除。由于當時連云港公司尚有股權轉讓款未付清，遂同意該方案。

據查，2013年5月21日至9月11日期間，潘氏父子及潘升偉的妻子、母親和弟弟等人，陸續將各自名下位于南京市的共9套房產全部轉讓，轉讓建筑面積共1039.78平方米，交易總金額共1571.5萬元。但這些房產變賣后并沒有用來支付隱瞞的債務，而是將債務轉嫁給了連云港公司。

2014年年初，賣完房產的潘氏父子突然玩起了失蹤，法院發傳票和執行通知，他們也拒不到庭。賣了房產不用于還債，人還溜之大吉，連云港公司這才覺得自己上當了。

騙局敗露，父子雙雙受審

本想通過收購發展企業，卻不料買來個負債累累的爛攤子，對方竟然還要賣了房子溜之大吉。連云港公司方面無奈，遂于2015年3月19日，向廣州市公安局番禺區分局經濟犯罪偵查大隊報案，稱其公司在收購镕裕集團等三公司過程中，潘氏父子涉嫌合同詐騙其公司的財產。警方于5月18日立案偵查，10月19日抓獲涉嫌合同詐騙的逃犯潘升偉。其父潘陽也被起訴，另案處理。

該案移送法院審理后，控辯雙方圍繞潘式父子的行為是否構成合同詐騙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法院基于以下幾方面的理由，最終認定潘升偉構成合同詐騙罪。

首先，潘升偉與其父潘陽利用镕裕集團為其實際控制的關聯公司南京福珅物資有限公司等四家公司提供借款反擔保，以及為其親友開設的南京億騰化工有限公司等提供借款擔保，擔保金額達3000多萬元，所簽訂的《反擔保合同》和《擔保合同》時間均是2012年6月—10月期間，即在連云港公司與原镕裕集團等三家公司簽訂《股權轉讓協議》之前。在雙方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時，潘升偉隱瞞了其有義務向連云港公司披露的镕裕集團及所屬公司所有債務的事實，且連云港公司代償的債務均是潘氏父子實際控制的關聯公司，受益人是潘氏父子。

其次，潘氏父子及其家族成員，在股權轉讓協議簽訂后，將各自名下位于南京市共9套房產全部轉讓，所得價款1571.5萬元并沒有用于歸還債務，而是采取逃匿方式逃避償還債務，非法占有的目的明顯。

第三，按照約定，工商變更登記完成日以前，涉及镕裕集團等三公司的債務，包括上述四筆反擔保協議項下的全部債務，均應由潘氏父子承擔。因此，可以認定潘升偉在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時，故意隱瞞這四筆巨額債務的事實。

第四，潘升偉借上述四家關聯公司的名義向銀行貸款，該借款實為镕裕集團所用，繼而又用镕裕集團作反擔保，并在簽訂《股權轉讓協議》時故意隱瞞這一事實，提高了連云港公司的收購價格，以騙取其收購該公司股權的資金。而在工商變更登記完成后，潘升偉卻表示無力償還該債務，利用簽訂《股權轉讓協議》，迫使被害單位代償該債務，客觀上造成了被害單位的實際經濟損失，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其行為符合合同詐騙罪的構成要件。

2018年8月1日，法院做出判決：被告人潘升偉犯合同詐騙罪，判決有期徒刑13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追繳被告人潘升偉的違法所得人民幣40761264.28元，發還給連云港公司，不足部分責令潘升偉退賠。

（本文除潘升偉外，其他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