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詞后”顧太清的詩詞人生

趙涵

內(nèi)容摘要：清代詞論家王鵬運曾經(jīng)這樣評論顧太清，“滿洲詞人，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而已”。如此，便奠定了顧太清一代“詞后”的地位。她的一生波折曲奇，卻也不曾阻攔得住她的美貌與才情使她獲得圓滿的愛情。她是一介女流，卻因才華在清代的文壇上闖下一小片溫柔的天地。她的人生變遷成就了她文學(xué)的事業(yè)，她對待苦難的態(tài)度也成為了后世的典范。顧太清用真情血淚為后人留下了動人的詩篇，她的傳奇將會被歷史銘記。

關(guān)鍵詞：顧太清 人生經(jīng)歷 詩詞風(fēng)格 語言特色

顧太清是公認(rèn)的清代第一女詞人，后人稱之為“詞后”，并言太清在詞作上的成就可以與納蘭容若比肩。滿人論詞“男終成容若，女中太清春”，在那樣一個男性文人獨步的時代，顧太清憑借對文學(xué)的執(zhí)著熱愛，終在世人的口眼中落得一席之地。她既是從山野江湖中走來的率真女子，也是烏衣門第下的落寞閨秀，更是深受書香氤氳洗禮的知性文人。顧太清以她細(xì)致的心思、獨到的筆韻，一邊訴說著自己的人生感悟，一邊描繪著生活所見，順便也給后人留下了一篇篇膾炙人口的絕品佳作。人們細(xì)度她的人生經(jīng)歷和不同階段的詩詞，便可領(lǐng)略到一代才女的獨特韻味。

一.顧太清的人生變遷對其詩詞風(fēng)格的影響

顧太清本姓西林覺羅氏，滿洲鑲藍旗人。父系大學(xué)士鄂爾泰的后輩，母系香山富察氏，自是出身高貴的名門閨秀。后因鄂爾泰遭"胡中藻案"滿門牽連，家道衰落。二十六歲的顧太清嫁給了貝勒奕繪，乾隆帝第五子榮純親王永琪之孫、榮恪郡王綿億之子，為側(cè)福晉，報宗人府為“顧”姓。婚后二人舉案齊眉，恩愛非常，為與奕繪字號相配，顧太清改字為子春，號太清。

（一）顧太清喪偶前經(jīng)歷及詩詞風(fēng)格

顧太清在與丈夫奕繪成婚前的經(jīng)歷史書上并無記載，或說浪跡江南生活困頓，或說隨家人在各處游歷。在奕繪去世前曾和丈夫有過數(shù)年幸福快樂的時光，因此她的詩詞多記載在生活中所遇所感，以白描為主，語言質(zhì)樸凝練，婉轉(zhuǎn)激蕩。

《丙戊清明雪后侍太夫人、夫人游西山諸寺》大約是顧太清與奕繪成婚后寫的第一首詩，彼時太清與正室妙華夫人陪同太夫人到寺廟游覽。途中所見“三月山花尚未發(fā)”，已過清明，嚴(yán)寒風(fēng)雪仍讓人心悸。時至黃昏，天氣卻突然轉(zhuǎn)晴，太清回望走過的山路，已是一片暮靄寧靜。這首詩既是紀(jì)實也是寫情，正如太清婚前的波折人生，現(xiàn)在回望已是滿心釋然，一種波瀾不驚的曠達之感油然而生。這正是太清王妃生活的開端。

《憶江南·題唐伯虎江南水村》的一組詞也是這段時期顧太清平和心境的一個很好的佐證。“萬點鴨兒浮遠(yuǎn)岸，幾家稚子候柴門，風(fēng)雨近黃昏”黃昏的時候，農(nóng)家養(yǎng)的麻花鴨正在家門口的小溪中戲水，稚子守候在柴門邊，等待著勞作一天的父母親回家。雖然天空還飄著雨，但江南的雨也一定是溫柔。這是顧太清對早年的江南生活的一段回憶寫成的作品，表達了她對這樣平靜安寧的生活的追憶，很有道家隨遇而安的思想意味。

（二）顧太清喪偶后的經(jīng)歷及詩詞風(fēng)格

在與相守了十三年后，奕繪去世，顧太清過上了寡居的生活。丈夫離世，使顧太清的生活一時間失去了重心，悲傷不已。禍不單行，奕繪去世不久，因龔自珍的一句“一騎傳箋朱邸晚，臨風(fēng)遞與縞衣人”，便有太清與龔自珍的流言傳出，人們稱之為“丁香花公案”。而后，顧太清與四個子女被逐出王府淪入市井。僅憑龔自珍的幾句詩詞自然沒有這樣大的影響力，真正的原因還是王府中嫡庶之間的矛盾激化。彼時正是顧太清詩詞創(chuàng)作的鼎盛時期，她的作品中也多了一些哀切悲婉的味道。但顧太清哀婉與花間詞不知所起的愁緒不同，它知所起明所歸，最終都會被詞人內(nèi)心的那份淡然安適稀釋掉，化為人生的一種體驗和財富。這段時期顧太清的詩詞風(fēng)格多了一些傷感，語言內(nèi)斂持重、意蘊深長。

我們可以將顧太清前期的《長相思·為陳素安姊畫梅小幅》與后期的《柳梢青·題寒月疏梅圖》作對比，兩者都是為畫梅圖填的詞，風(fēng)格上卻有很大不同。《長相思》中“深胭脂，淺胭脂”，“鐵骨錚錚瘦影欹，東風(fēng)任意吹”字里行間透露出一明媚、一種自信、一種蕩氣回腸。因為此時的顧太清婚姻幸福生活穩(wěn)定。而《柳梢青》中，“老干橫斜，一枝初放”“冷澹花光，朦朧月影，深院誰家”，表現(xiàn)出來的一種凄婉迷惘之感。梅花一直是顧太清深愛的一種花，月亮、老枝、花朵都不曾變過，改變的是顧太清的心境。她的視線不再停留在花朵上，而是投向搖曳的花枝之后的黑夜與月光。寥寥幾句，讓人們看到了一個寂寞的深院女子。

二.顧太清詩詞的語言特色

（一）情真意切，質(zhì)樸動人

顧太清的詩詞給人的感覺是真實且溫和的，她用詩詞代表自己的感官，寫盡了一個細(xì)膩的女性可能獲得的一切感受，內(nèi)容豐富且容易引起讀者共鳴。《定風(fēng)波·惡夢》是顧太清在經(jīng)歷一場噩夢后所作，中有一句“噩夢醒來心更怕，窗外，花飛葉落總驚人”。雖然對于夢境的描述其他人無法了解，但是夢醒之后的感受是讀者可以真切感受到的。噩夢初醒，心魂未定，即使是窗外飄落的某片飛花落葉，也會也讓我驚了一跳。沒有矯揉造作地比喻內(nèi)心驚恐，而是以細(xì)微之處動人。

同樣在顧太清的《惜花春早起》中，也有如此動人之處。“今番為花起早，更不惜、縷金鞋冷”，我今番早起就是為了看花，即使“階前細(xì)草”承了一夜的涓涓露水，“香土微濘”弄臟我華麗精致的金縷鞋面也在所不惜。這是一篇即為細(xì)膩自然的閨閣詞，甚至可與李清照的閨閣詞相媲美。通詞沒有過多的辭藻，卻將一個惜花女子的形象展露無疑。可謂直入清真之室，閨秀不能有二。

（二）語言細(xì)致，富有意趣

在這里想著重分析顧太清詞中表現(xiàn)“母子情”的部分，這在歷代的詩詞中是不多見的。首先，古代知名的女詩人相對于男詩人是少之又少的。其次，知名的女詩人鮮有子嗣，或者是關(guān)于其子嗣的相關(guān)的詩詞，例如宋代的李清照、朱淑真。因此初見太清詞中寫母子天倫的內(nèi)容只覺新奇溫馨，富有意趣。

《迎春樂》就是顧太清的一首寫母子外出游玩享受天倫之樂的作品。“暖處有、星星細(xì)草。看群兒、緣階尋繞。采采茵陳芣苢，提個籃兒小”一句中，“芣苢”一詞增添了悠悠古意，頓覺深遠(yuǎn)。而對于春天景象的描述以及孩童們玩鬧的景象的描述注重細(xì)節(jié)，富含意趣讓人覺得充滿生機，感動于母子親情。《長相思·詠雙獾佩》中也提到了親情的內(nèi)容，詞中提到“肱骨相連心自安”，表達了顧太清對于親情家人的觀念，血肉親情是不可磨滅的，只有與骨肉至親相陪伴，心才可安。顧太清以一個母親的視角去表現(xiàn)親情，帶著女性特有的細(xì)致敏感，感情真摯。

（三）以小見大，寄意深遠(yuǎn)

顧太清曾填過一首十六字小令《蒼梧謠》：聽，黃鶴樓中兩三聲。仙人去，天地有馀青。這是太清夫婦得到一支古玉笛后，喜愛非常，為之填了詞。這首詞短小精湛，用典恰當(dāng)，尾句一句天地有馀青引起讀者對這支玉笛的無限遐想。這遐想不僅包括對可見的玉笛的遐想，也包括道家思想的超塵脫俗的玄想。亙古悠悠，不論仙人是否存在，這小小一支玉笛承載著無數(shù)不曾見的知音的情感，留存至今。

《鷓鴣天 夜半讀經(jīng)玉漏遲》中寫道：世間莫戀花香好，花到香濃是謝時。整首詞都是以小見大的手法，用花香、蠶吐絲、蜂釀蜜這些常見的自然現(xiàn)象去揭示一種樸素的辯證法思想。所謂物極必反，這正是太清從她自身的人生經(jīng)歷中提煉出來的道理。

三.顧太清詩詞中的人生感悟

（一）人生在世，當(dāng)保持品格

從顧太清的詩詞中我們不難看出，梅花是她最傾心的花。她的詩詞中有大量吟詠梅花的詩詞，情形具備，極言贊賞之語。如《入塞·盆梅》中，“洞天深處護冰姿。蜂不知，蝶不知”，就是贊揚梅花冰肌傲骨，不與蜂蝶同流，遺世而獨立。這正是顧太清的品格的寫照。此外，出于贊賞而稱頌，太清詩詞中多描寫“高峰”、“荷花”、“梧桐”等代表個性忠直，品行端潔的事物。就如同她自己，人生中有太多的諂諛或者構(gòu)陷，她只堅持她的原則，保持她的品格。

（二）人生在世，當(dāng)隨遇而安

在丈夫奕繪去世以后，有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顧太清與她的詩友們相聚甚歡。當(dāng)時有名的文人，如沈湘佩、云林甚至名揚天下的大才子龔自珍等，都是顧太清交往甚多的詩友。太清用這種寄情創(chuàng)作的方式來派遣丈夫去世的苦悶，受到道家學(xué)說影響的她深諳隨緣自適的含義。《陽臺路》一詞中寫道：“人何在、風(fēng)裳水佩，剩有綠蔭幽館，無端鳥語驚回，從何消遣？”。太清在夢中追尋仙境，在那里所有的煩惱都可幻滅。只是那調(diào)皮的鳥雀，偏使她夢中驚醒了。夢中是不可靠的，回到殘酷現(xiàn)實中時，邁入中年的太清開始了對生活的思考。隨緣自適，隨遇而安，這就是太清對人生的思考結(jié)果，境界宏闊磅礴。

顧太清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這位清代“詞后”用她的詩詞向后人展示了她的人生以及那個時代的一段旋律。這不僅僅是一篇篇故事傳記，更加蘊藏著她崇尚天然、崇尚無為的思想內(nèi)涵。她的詩詞，她的人，她的愛情，理應(yīng)被歷史銘記。"深淺胭脂"下潛藏著的，是輕易不可催垮的"錚錚鐵干"。她的作品如是，人生亦如是。

參考文獻

1.《蕙風(fēng)詞話》，作者清代況周頤。

2.《名媛詩話》，作者清代沈湘佩。

3.《顧太清詩詞典讀》，作者小橋流水。

4.《顧太清的詠物詞》，作者湯琳。

5.《顧太清詞的本體特征》，作者姜元韶。

（作者單位：南京林業(yè)大學(xué)人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