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二題

龐滟

愛情就是這樣吧

大學時，余歡和林姚都追求我。我向來不喜歡男生女相的林姚，沒想到，他后來間接地幫了我一個大忙。

個頭將近一米九的余歡，不知出于何故緊迫了我三年。我一直拒絕的理由是：我這個穿了跟鞋才一米六的女孩，每次和他一起走都要仰視他，像個膜拜的教徒一樣。奈何愛情讓他的執著敲開了我封閉的心門——大四這年，我全部接受了他。

年關將近。余歡陽光燦爛的臉偶爾背著我上冷霜，對我的熱情也突然銳減，說好帶我去見他父母的事，再也不天天掛嘴上了。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還是你變心了？”我冷靜地問。

“沒有啊，什么……都沒有變，這些天牙疼……”余歡用他的擁抱化解了我的疑慮。

余歡的父母看到我時，沒有想象中的熱情。我天真地自我安慰，這也許和他們在鋼鐵公司的工作有關吧——性情也磨練得和鋼鐵一樣冷靜。還好，余歡對我超乎尋常地好。

那天早上，余歡母親跟著我進了衛生間，扭捏了好一陣才開口說：“姑娘啊，求你和我兒子分手吧！之前給他介紹了個子高又家庭好的姑娘，因為你在中間隔著，他不搭理那姑娘，處都不處……”

“余歡對誰好，我說了也不算啊，您應該找他說！”

“可是……你知道的，他的高，你不配的！”

余歡母親的話像寒冷的颶風，把我獨自吹出了那個家。

從此，我拒絕再見余歡——我無力改變自己的身高，同樣不想去接受那種侮辱的歧視。

開學兩個月后的一個早晨。余歡如同剛從青蛙變回的王子，一路蹦著跳著向我跑來，手里高舉著招搖的電話。

“露露，快，給你媽……也是我媽，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她老人家同意了，同意你做她準兒媳啦！”余歡激動地漲紅了臉，氣喘吁吁地說。

“你沒發燒，沒吃錯藥吧？還是來糊弄三歲小孩子，這都哪跟哪啊！我同意做誰的兒媳了嗎？你的高，我配不上！”我賭氣地說。

“你咋就不信呢？知道嗎，我為了你……都做同性戀了。”余歡急得紅了眼睛。

“啊？你同性戀和我有啥關系！”我不領情地回擊，低頭的瞬間鼻子一酸，莫名地想哭。

“咳咳，就是為了讓我媽同意咱倆戀愛的事，我把林姚領回家住了。我和他摟脖抱腰地在我媽面前演了一場戲，那晚我倆還摟著睡到了一起……

“睡到一起，你們玩真的啦？”我急得跳了起來。

“當然，是假的啦！第二天，我媽就來求我了，趕緊把這個男的……換成上次那個姑娘帶回來，我沒啥意見了。”

“哈哈哈……你真行！”我終于繃不住笑了.笑到我們擁抱在一起，歡樂的淚珠溢出眼簾。

和余歡牽手在陽光里，再次仰起臉看他時，從心底升起了一種崇拜的情感。他低下頭，也蠻享受地溫柔看我。

對，愛情就是這樣吧！

上鋪的兄弟

我搬了新家。對于一個單身女人，最擔心的莫過于門窗不嚴了。我花了一筆昂貴的費用——請開鎖公司的人換掉了舊鎖。沒想到，后來的事讓我結識了“上鋪的兄弟”。

新家所在的老樓滄桑了幾十年，給我平添了好多煩惱。隔音差得能聽到鄰居的呼嚕聲，更鬧心的是衛生間與樓上下水管連接處，天天演繹滴水穿石的事故。

一天傍晚，樓上突然對我家衛生間下起了淋漓不斷的大雨。我拿著手電筒找了上去。沒用敲那門就開了，一個瘦高的白面男孩聽了我的“災情匯報”，怯生生地說：“不是我家是樓上那家漏水，我等候您好久了，一起去找吧。”

我們一起爬上了七樓。那是一戶安有雙層防盜門的人家。男孩輕輕敲了兩下，見無人應答，等待了一分鐘后，又輕輕敲了三下，然后又等待……男孩就這樣反復地輕輕敲和耐心地等。

我有些急躁地問：“如果沒人開門怎么辦？”

男孩平靜地說：“應該有人在，否則不會有水突然漏下來吧。”焦灼沒有使他失禮砸門。我不由贊嘆他的涵養與禮教，想他一定是個心地善良又品行不錯的人。

終于，一個戴著金燦燦黃金首飾的老女人打開了里面的防盜門。聽明白我們的講述后，她很抱歉地說：“可能是衛生間防水壞了，洗衣機水管的接頭處早就漏水。我兒子說好來修的，他在外地一直沒回來呢。”

男孩很熱情地表示，他可以幫這個忙。我們被請了進去。男孩特意跑回家取來一把新鉗子，終于把水管修得滴水不漏了。

通過打聽老女人我才知道，男孩是一個高中生，年邁的奶奶在照顧他。

突然一天，樓上開始整天響著游戲的打殺聲，這讓喜歡安靜的我好生煩惱。后來才知道，男孩奶奶去世了，離異的父母都不愛管他，輟學無事做，就天天打游戲。

又一日，我家坐便水箱漏水不止，房東找來一修理工。修好后，我的鑰匙竟然隨著修理工一起消失了。

我懊惱著，不得不再次換鎖。朋友說，只要買鎖芯就行，他能搞定。鎖被順利地拆開了，可新買的鎖芯長，需要用鉗子掐斷一段才能安上。房東留下的鉗子老掉牙了，需要一把新鉗子才能完成這艱巨的任務。

這讓我犯了愁——敲了左鄰右舍的門無人在。忽然想起我那“上鋪的兄弟”。于是，興沖沖地跑上樓，好半天才敲開他家的門。他陌生地看著我，目光茫然，重復著我的話：正在換鎖？需要新鉗子？噢，對不起，我家沒有新鉗子。說完，他神情緊張地關上了門。

我被沉重地關在門外，不解地想：他家沒有新鉗子？怎么會沒有，明明之前還給樓上老女人家用過的。

一些天后，我在樓道里遇到一些警察，抬著一個蒙著白布的人從樓上下來。聽說是七樓防盜門那家的老女人死了，難聞的氣味跑出來才被發現。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為那個富有老女人的離去難過了好一會。

一天下班后，我又在樓道里遇到一幫警察，他們這次帶走了一個活人。竟然是“上鋪的兄弟”——樓上那個瘦高男孩。他的頭深深埋進胸口，我拉住他問怎么啦？他兩眼空洞，絕望地說：“我沒想害死老奶奶，就想借錢買游戲顯卡，沒人借給我……”

從此，再沒聽到樓上電腦游戲的聲音。我的心突然空落落的，好像一下子丟失了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