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坑

黃學友

清晨，村黨支部書記二牛拉開房門，一股寒氣直撲臉面，他打了一個冷顫，縮了縮雙肩，見院子里鋪滿了厚厚的白雪，這是山里第一場大雪。

他覺得這場雪來得突然，來得猝不及防。他來到院子里，站在雪地上，看到對面的大山上白茫茫一片。他想起了住在山上的王大爺，怕厚厚的積雪把王大爺的茅屋壓垮，想到山上看看，于是就走出了院子。

他走出村莊，跨過一條封了凍的小河，爬上了一道山梁。他一邊走一邊想：“王大爺可是村里的功臣吶，自從他當守林員，在山上一住就是十幾年，山上那大片大片的樹都是他親手栽植，現在他已年逾花甲，村里的干部幾次勸說，讓他搬下山來，享幾天清福，可他就是不聽，一直把大山當做自己的家……”

厚厚的積雪埋住了山路，二牛憑著隱隱約約的路跡在山梁上爬行。突然他的腳下一滑，掉進了一個雪坑，好在坑里有雪，他沒有被摔傷。他從坑底爬起身來，見雪坑一米見方，兩米多深。他想爬出坑外繼續趕路，可坑壁陡峭滑膩，試了幾次都出不去。他想找幾塊石頭壘起來，齜著爬出去，可坑底并沒有石塊。他粗著嗓子喊：“有人嗎？有人嗎？救我出去?！笨稍谶@白雪茫茫的大山上，根本沒人回應。他見沒有了希望，索性坐下來，抽起煙來。他一邊吐著濃濃的煙霧，一邊想著爬出雪坑的辦法。他后悔出門前沒有帶上手機，如果帶著手機就好辦了……他正想著，“噗通”一聲，坑里又掉進一個人來，二牛一看是村主任二虎，心想：“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那么這二虎又是怎么掉進這雪坑的？今天一早，他起床看到院子里鋪滿了白雪，心里就暗自高興，他慶幸上天下了這場大雪，給了他上山捕獵的好機會。他來不及吃早飯，就扛起獵槍走出家門爬上了山梁。在追趕一只兔子時，不慎掉進了這雪坑里。

二虎從坑底爬起來，一見二牛心里樂了：想不到我的老對頭也掉進了這坑內。他看了二牛兩眼，也不說什么，仗著自己人高腿長就往雪坑外爬，可努力了幾次還是沒有爬出坑外。他又掏出了手機，可山里沒有信號。沒辦法。他也索性蹲下身抽起煙來，兩個人誰也不搭理誰。

村黨支部書記二牛和村民委員會主任二虎在平日的工作中就對立著，兩人對立的焦點是村里的大事小事由誰說了算。二牛認為：“黨是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村里的事應由我拍板?！笨啥s認為：“主任是村里的法人代表，村里的事應由我說了算。”兩人明爭暗斗了一番，又都想到了那枚象征著村最高權利的塑質公章。就都跑到辦公室找會計老李要公章。年愈花甲的會計老李，早就對書記主任勾心斗角、爭權奪利的做法不滿，他看到鬧到這個地步，更加氣憤，并由氣憤變得極不冷靜。他從抽屜里摸出自己保管了多年的公章放在桌子上，然后抄起一把掛在墻上的鋒利的菜刀，在空中一劃，便把公章劈成了兩半，又分別擲到了二人的懷里，悻然而去。從此，一枚公章身分兩處，過起了“分居”生活。

二牛和二虎已在雪坑內蹲了很長時間，兩個人的腳前都丟了不少煙蒂，可他們都憋著氣，較著勁，誰也不愿意開口說話。最后還是二牛先開了口。他說“：二虎，我們光呆在這里也不是個辦法，得想法子出去才是?！倍⒉焕洳粺岬卣f：“你平時不是有的是辦法嗎？你說怎么出去？”二牛說：“二虎，不管以前咱倆矛盾怎么大，現在咱倆可是患難兄弟。”二虎雖然沒有說話，可聽了卻心頭一熱。二牛說：“蹲在這坑里我算想透了，今后我們要想在村里干好工作，就必須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不能總是鬧別扭，尿不到一個壺里?！?虎心里說：“我連壺都見不著，怎么尿到一塊?！倍Ｕf：“以前都是我的錯，在這里我向你道個歉?！比诵亩际侨忾L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二虎的心也軟了下來。二虎說：“其實我也有錯，很多地方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倍Ｕf：“好了，以前的事就不說了，出坑后，我就把那半枚公章送還給會計老李，還是由老李保管。”二虎也說：“嗯，我也把那半枚公章送回去，還給老李，最好再刻一個完整的新章。”二牛說：“對，刻新章，哪有用半拉章子的。”二虎說：“說是呢！”二人開始笑了起來，竟笑出了淚花。

笑夠了二牛說：“我們搭人梯吧，我蹲地上，你踩著我爬出去?！倍⒄f：“我個高，我來馱你。”說完就蹲下身來，用力站起把二牛馱出了雪坑。二牛又用二虎的獵槍把二虎拉出了坑外。

爬出雪坑二人一身輕松，他們踩著厚厚的積雪并肩朝守林員老王的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