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資金流的西部城市產業時空特征研究*
——以遵義市為例

喬藝波 羅震東 何鶴鳴 QIAO Yibo, LUO Zhendong, HE Heming

0 引言

產業空間是產業在地域空間上的投影，對產業空間的研究能夠為合理制定城市與區域發展戰略及政策提供有效依據。當前關于產業空間的研究成果非常豐富，主要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基于統計年鑒或者國家信息中心編制的中國區域間投入產出表，利用重力模型或改進后的重力模型，通過一系列系數的構建，如感應度系數、影響度系數、同業影響系數等，計算區域城市間的產業空間聯系結構特征[1-4]，多為大區域尺度層面上的研究；二是基于城市或區域的三次產業相關數據，得出城市或區域的產業空間布局及結構特征，或進一步根據歷年數據得出產業空間結構演變過程[5-9]，這類研究既有大區域尺度層面上的研究，也有市域、市區層面上的研究。由于第一類研究得出的區域城市間產業空間聯系是基于靜態數據間接估算的結果，不能直接準確地反映單個城市的區域產業聯系特征，尤其對于那些區域中較為普通的城市更是如此。而第二類研究得出的產業空間結構能夠呈現城市或區域多種因素長期積累與相互作用的結果，但無法甄別產業的內外空間聯系以及形成機制。

流空間研究為產業空間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各種動態“流”數據為準確地反映城市產業的區域聯系及城市產業空間的最新變化提供了可能。目前區域流研究中普遍采用交通流[10-12]、企業分支機構[13-14]、物流[15-16]、信息流[17-18]等數據，形成了較為豐富的成果，進展較大，但也存在一定的局限。例如交通流和物流受制于地理空間的實體要素流，企業分支機構不能準確地量化反映城市之間資金往來的數額大小，信息流難以反映城市聯系的具體內容。相比于眾多流數據，資金流在產業空間研究方面具有其他數據所不具有的特性，能夠較為全面、直觀、準確地量化城市產業的區域聯系及產業空間分布特征。通常資金流是指為投資、交易或企業生產目的而產生的資金流動，包括公司的投資資金流動以及運營、研發所花費的資金①Investopedia中資金流的定義如下：Capital flows refer to the movement of money for the purpose of investment, trade or business production, including the flow of capital within corporations in the form of investment capital, capital spending on operations and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R&D)。http://www.investopedia.com/terms/c/capital-flows.asp，2017年4月23日訪問。。在城市層面上，反映城市招商引資情況的投資數據即是一種區域城市間的資金流。由于帶有投資數額、來源省份、項目所在地及投資產業與行業類型等屬性信息，投資數據可以同時反映城市與區域的產業聯系和產業空間分布，而歷年投資數據的變化可以進一步反映城市產業空間的最新動態變化，是非常有效的動態研究數據。

伴隨著中國產業由東部沿海向西部內陸的梯度轉移，西部城市的產業發展迎來新的契機和快速發展期，尤其隨著“一帶一路”的提出和實施，西部地區作為面向歐亞大陸開放的前沿陣地，產業發展機遇日益凸顯。西部城市能否結合自身特點有效地制定滿足外來投資要求的城市與區域發展戰略，對其未來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相比于大量聚焦東部地區的相關研究，目前學術界關于西部城市產業聯系與時空特征的研究較少，仍主要聚焦于宏觀層面的產業結構[5]、產業發展潛力[19]、產業轉移機制[20-22]等方面。深入研究西部城市的產業聯系特征和空間分布規律，一方面有助于地方制定合理的產業發展政策與規劃，另一方面將豐富關于中國的產業轉移研究，為國家層面政策制定提供參考。由于廣大西部城市基本處于欠發達地區，內生發展能力通常較弱[23-24]，對外來資本依賴程度較高，因此投資數據能夠較為準確地反映城市產業的區域聯系、空間特征和形成機制。外來投資主要來自哪些區域，在城市地域空間上如何集聚與擴散，主要集中于哪些產業類型，這些問題都直接影響著城市與區域的產業發展政策和空間規劃的制定。基于此，本文重點選取以投資為主的資金流數據，深入研究西部城市產業的區域聯系及空間分布特征，為西部城市產業空間優化、功能定位和開放策略的制定提供有效參考。

1 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1.1 研究對象選取

遵義市地處川渝貴發展廊道中部，是貴州省第二大城市和黔北區域的中心城市（圖1）。2015年遵義市人均GDP為5 656美元，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在西部城市中處于中等偏上的地位，是典型的西部城市。長期以來，遵義市的發展受到外來因素的影響強烈，尤其來自川渝地區的要素，對遵義地區的沙灘文化及酒業發展造成直接影響。三線建設時期自上而下的投資奠定了遵義市的工業基礎，航空航天、機械電子、能源工業等類型的工業項目陸續建成，其中有大量來自上海的對口援建項目。進入21世紀，隨著東部沿海地區產業逐漸往中西部轉移，川渝地區對于遵義的輻射帶動作用在基礎設施條件不斷改善的情況下更趨顯著，遵義市的發展受到川渝和沿海地區雙重影響的格局更加清晰。區域對城市的投資數據能夠有效地反映城市的產業聯系特征。基于此，本文選取遵義市為研究對象，從投資角度探索城市產業空間研究的分析方法，對投資數額、來源、側重行業及市域空間分布進行分析，以此研究城市產業的區域聯系特征及城市產業空間分布特征。

圖1 遵義市區位圖

1.2 數據獲取與處理

招商引資項目數據包含的信息有很多，包括資金來源省份、項目名稱、投資方、產業與行業、建設地址、項目所入駐開發區或園區、約定投資總額、當年累計到位資金、歷史累計到位資金、項目進展階段、簽約時間、開工時間、投產時間、項目所在縣區市等一系列信息。圍繞城市產業的區域聯系與空間特征，本文選取投資項目的當年累計到位資金、來源省份、項目所在縣市及投資產業與行業類型為分析的基礎信息。當年累計到位資金是指統計年份的1—12月這一時期內項目累計投資資金，由于其能夠直觀、準確地反映投資強度，故作為當年投資的截面數據。研究從遵義市相關部門收集了2005—2016年遵義市招商引資項目明細表，通過分類整理相關信息，計算獲得統計年所有項目當年累計到位資金之和，并按照來源省份、項目所在縣市及投資產業與行業分別進行整理和計算，作為分析的基礎數據。

1.3 研究方法

研究采用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方法，對遵義市域及市區招商引資的投資總額、來源地、集中分布地區及側重行業類型分別進行研究。主要研究內容包括以下幾個方面：①通過對遵義市域2005—2016年招商引資數據的分析，判斷遵義市招商引資的一般趨勢。通過對市域2014—2016年招商引資的投資總額、來源地、投資集中分布地區及側重行業類型的分析，按照投資數據大小等比例繪制投資來源區域分布圖及投資集中分布地區分布圖，并分析投資側重行業類型；②分別對川渝扇面和沿海扇面2014—2016年在遵義市域的投資集中分布地區和側重行業類型進行分析比較，按照投資數額分別繪制川渝和沿海投資集中分布地區圖，并按照投資數額占比大小篩選投資側重行業類型，以此研究川渝和沿海的投資特征及產業空間結構差異；③通過對市域（包含兩大扇面的投資特征）投資特征的分析，總結遵義市的產業空間特征，進而提出遵義市的城市功能定位并簡要探討其形成原因。

圖2 2005—2016年遵義市域招商引資歷年投資總額及項目數

圖3 2005—2016年遵義市域招商年投資引資三次產業資金占比（單位：%）

圖4 2010—2016年遵義市域招商引資來源占比

圖5 2010—2016年遵義市域招商引資主要產業資金占比

2 產業發展的階段特征

2.1 產業投資“兩階段”特征明顯

以2011年為分界點，將2005—2016年分為前后兩個階段，遵義市域前后兩個階段的產業投資差異特征明顯。從外來投資項目數量及資金總額上看，后一階段（2011—2016年）累計引資項目數量及資金總額分別是前一階段（2005—2010年）的3.8倍和11.7倍（圖2），標志著遵義市進入對外開放的新階段。從招引資金的產業構成比例上來看，第二產業招引資金比例從2009年開始持續下降，三產持續上升，截止2016年，三次產業招商引資比例為5.8：25.8：68.4，資金比例從前一階段的“二三一”結構轉變為后一階段“三二一”的結構（圖3）。

2.2 產業投資階段的成因分析

隨著2008年金融危機后沿海初級生產要素成本上升及中西部投資氛圍的逐漸形成，沿海產業往中西部轉移的規模和速度顯著增加[25-26]。正是在這樣的宏觀背景下，遵義市招商引資來自沿海扇面和川渝扇面的投資比例逐年上升，而省內的資金比重持續下降，2015年沿海和川渝扇面投資之和高達80.7%（圖4）。從歷年投資側重行業上看，房地產業一直占有較高比重，服務業②由于原始數據分類不一致，本文中的服務業包括以下幾類：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娛樂服務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表1中分類與此相同。、旅游業比例持續上升，而制造業比例從2010年的40.5%降低至2016年的18.7%（圖5），導致市域招商引資資金中第三產業比重持續上升，2016年達到68.4%。

3 產業發展的空間特征

遵義市產業近（川渝）、遠（沿海發達地區）兩個扇面交織的區域聯系結構特征明顯（圖6）。在市域層面上，2014—2016年市域招商引資總額為6 392億元，其中兩大扇面投資總額為4 940億元，占比77.3%，其中川渝扇面占比38.0%，沿海扇面占比39.3%，兩者大體相當。在市區層面上，2014—2016年市區招商引資總額為1 704.4億元，其中兩大扇面投資總額為1 294.5億元，占比76.0%，其中川渝扇面占比24.9%，沿海扇面占比51.1%，前者約為后者的一半。在遵義市下轄各縣市層面上，2014—2016年各縣市招商引資總額為4 687.6億元，其中兩大扇面投資總額為3 645.9億元，占比77.8%，其中川渝扇面占比42.7%，沿海扇面占比35.1%，前者高于后者。各縣市單獨來看，川渝投資占主導地位（50%以上）的主要為緊鄰川渝的桐梓、習水、赤水、正安、道真和務川等縣，沿海投資占主導地位（50%以上）的主要為“茅臺之鄉”仁懷市。總體上，遵義市產業近遠兩個扇面交織的區域聯系特征突出，在不同縣市甚至呈現一定的極化特征（圖7）。

3.1 川渝扇面投資分布及特色

川渝扇面是遵義市招商引資的主要來源區域之一。2014—2016年來自川渝的投資為2 426.4億元，占遵義市招引資金總量的38%，其中來自重慶的投資為1 721.4億元，占川渝扇面投資總額的71.2%。

從投資集中分布地區分布來看，川渝投資在遵義市的分布主要集中在市區及環川渝縣市，空間上呈現“T”字型結構。投資數額前5位縣市合計占投資總額的63.8%，投資分布較為均衡。從川渝投資占縣市招引資金總額的比例上看，環川渝縣市對川渝投資的依賴度最高，其中道真縣達到76.8%，習水市為67.5%，赤水市為63.5%，體現出明顯的重慶大都市圈近域擴散效應（圖8-圖9）。

從投資側重行業類型來看，能夠體現出將遵義作為川渝休閑后花園的市場定位。川渝投資中房地產業占比高達36%，而制造業占比僅為11.3%，同時休閑旅游等生活服務投資也占有較高比例，服務業為8.8%，文化、體育和娛樂業為6.2%，旅游業為4.5%。由于川渝地區自身也還處于積極承接東部產業轉移的快速工業化階段，制造業往遵義轉移的離心力較小。但重慶大都市區居民的休閑旅游需求快速增長，遵義臨近重慶地區良好的生態資源和相對較低的成本具有吸引力，因此形成休閑旅游服務業就近向環川渝縣市外溢的現象。以桐梓縣為例，2014—2016年桐梓縣共招引川渝投資344億元，其中房地產業占比28.1%，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占比17.1%，旅游業占比10.7%。而對市區及市區周邊縣市的投資則側重于房地產業、制造業和流通性服務業（表1）。

圖6 2014—2016年遵義市域招商引資來源結構特征

圖7 2014—2016年遵義市區及各縣市招商引資數額及來源圖

圖8 2014—2016年川渝投資分布圖

圖9 2014—2016年川渝投資占比圖

圖10 2014—2016年沿海投資分布圖

圖11 2014—2016年沿海投資占比圖

3.2 沿海扇面投資分布及特色

沿海扇面投資主要來自長三角、珠三角和京津冀三大經濟區，2014—2016年3個區域的投資總額為2 514億元，占遵義市同期招引資金總額的39%，與川渝扇面的投資總額相當。從投資集中分布地區分布來看，沿海扇面投資主要集中于市區及市區周邊縣市。投資數額前5位的縣市合計占投資總額的79.5%，相對于川渝扇面投資的分布更為集中。投資分布總體上符合沿海發達地區對西部城市認知的優先順序，即優先集中在市區及周邊縣市，進而呈現出從中心向外圍圈層式擴散的態勢。當然在這一中心外圍格局中，明星城市的影響是顯著的，“茅臺之鄉”仁懷市就具有超越遵義市的跨區域影響力。從沿海投資占縣市招引資金總額的比例上看，仁懷市對沿海投資的依賴度最高達60%，市區及市區周邊縣市次之，其他外圍縣市最低（圖10-圖11）。

從投資側重行業類型來看，遵義總體上依然是東部產業轉移的基地。東部沿海投資更側重于第二產業，其中制造業的投資較突出，占比高達27.1%。房地產業投資也較大，為25.1%。具體地看，來自長三角區域投資的行業類型較為均衡，房地產業占比20.8%，制造業占比20.4%，服務業和批發零售業也有較高占比，分別為11.5%和10.9%；而來自珠三角區域的投資主要集中于房地產業和制造業，占比分別為32.6%和31.6%；京津冀區域投資中制造業占比較高為31.0%，房地產業占比也高達20.6%（表1）。

對比兩個扇面投資的分布及行業類型可以看到，兩個扇面投資在遵義市域空間上的分布呈現明顯二元交織的特征。川渝扇面投資的近域擴散特征明顯，在市域空間上呈“T”字形分布，投資行業類型上側重房地產和休閑旅游服務為代表的第三產業；沿海扇面投資總體呈現從中心向外圍圈層式擴散特征，主要集中在市區及市區周邊縣市，投資行業類型側重以制造業為主的第二產業。這一二元交織的經濟地理特征，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大多數西部非省會城市（地級市）市域產業的普遍聯系特征。

4 結論與討論

基于對市域招商引資數據的分析，可以看到遵義市產業發展呈現出鮮明的時空特征。產業投資的階段性呈現了西部同類城市的普遍過程，是全國性產業轉移在承接城市的具體反映。產業投資的空間特征則具有更加地方化的特色。其中川渝扇面的投資在遵義市域空間上呈“T”字形分布，重慶大都市區近域擴散效應顯著，投資側重行業類型偏重三產，休閑旅游等服務業主要集中于環川渝縣市，產業空間總體上體現出川渝休閑后花園的市場定位。沿海扇面的投資主要集中在市區及市區周邊縣市，大體呈現從中心向外圍圈層式擴散的態勢，投資側重行業類型上偏好二產，其中制造業投資較為突出，但分布較為離散，產業空間總體上體現出東部產業轉移基地的市場定位。

表1 2014—2016年川渝及沿海扇面投資側重行業類型（占比2.0%以上）

遵義市所呈現出的二元交織產業空間特征與全國產業轉移大趨勢、毗鄰大都市區的發展階段及自身發展路徑具有密切關系。全國產業轉移的大趨勢是從東部沿海往中西部轉移，遵義與其毗鄰的重慶都在積極承接東部產業轉移。在這一大趨勢中，即使是更高能級的重慶大都市區仍處于快速工業化、積極承接東部制造業轉移的階段，因此其對遵義制造業的投資比例相對較低。然而大都市區巨大的城市人口基數與旺盛的休閑旅游服務需求，往往需要更大的區域來滿足，從而使得遵義臨近重慶的縣市具有顯著的地緣優勢。遵義市近、遠兩大扇面的投資就是上述趨勢的具體體現。而兩大扇面投資進入遵義的方式和途徑上的差異，在空間上的投影就是大都市區“近域擴散”和市域“中心—外圍圈層式擴散”兩種模式，它們的交織最終重塑了市域產業空間結構。不難發現，這一遠近二元交織的產業空間形成機制在中西部地區具有廣泛性，尤其是區域中心城市周邊的地級市，因此深入認識這一二元機制對于有效引導同類城市的產業發展、制定合理的基礎設施規劃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