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且晏如

● 王征宇

一位90后的小妹妹生了個小公主，看到她朋友圈發布的消息，我第一時間送上了祝福。妹妹說，姐姐，能不能給我女兒取個名，我們想了很多，可都覺得不甚滿意。我問有什么講究，她說最好不拗口又不落俗套的。我想到了“晏如”二字。晏是每天過得安然，言笑晏晏，那是《詩經》里夸贊女子溫柔的好容顏；如呢，就字面看，不就是家里多了一個女子嗎？而且這二個字無論用當地土話，還是普通話讀，都很順口。看了我發過去一串說詞，妹妹當即回說真不錯，以后女兒小名叫晏晏，大名就叫晏如啦。

小妹妹喜歡，我聽著也很開心，仿佛看到，她家寶貝女兒長大后巧笑嫣然、齒白如玉的好模樣。

其實晏如這兩字，含義遠要深于我向小妹妹解析的。

很久以前，我就得過朋友送的一枚“樂且晏如”的篆印。當時自己心臟出了狀況，在上海、杭州的各家醫院輾轉，手術與保守治療之間權衡難定，自己憂患悱惻，覺得活著真艱難，一家人每天跟著愁眉不展。朋友來看我，我還記得他當時跟我說，眼下又非絕境，多憂何為？他從口袋取出這一方篆印給我。摩挲四個樸拙的字，我霧濕了雙眼。是的，放下吧，放下毫無意義的糾纏，如果我的生命真的跟著一份無常，那實在要更加珍惜、熱烈和深情地活過每一天才對。在“樂且晏如”的陪伴下，我漸漸肅清了這場病痛的負面情緒。

讀書時代就背過陶淵明先生的《五柳先生傳》，卻是囫圇吞棗，不求其味的。如今越來越覺得“晏如也”的可貴，是在心底為自己涵養一汪安閑與寧靜。“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簞瓢屢空。”五柳先生住的地方空空蕩蕩，遮擋不住嚴寒烈日，命運沒有給他豐厚的物質，但它管不了你的精神。放達的精神追求，依然能讓潦倒的先生“晏如也”。活出人生的快樂和幸福，依賴的并不是金錢和權力，而是內心的力量。白居易的《小宅》也拈出了“晏如”的分量，他寫道：“庾信園殊小，陶潛屋不豐。何勞問寬窄？寬窄在心中。”人的心境寬了，大小事情就奈何不了你，便有清風徐來、超然物外，如此“神氣晏如”，可一輩子活得自洽。

雖說名字只是個稱謂，但寄托了長輩們對孩子的祈愿和祝福。人一輩子什么最重要？相比權柄富貴，我們更希望能擁有安寧快樂，是“樂且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