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麗
一、電視節目主持人女性形象簡析
在電視節目中,主持人女性形象會隨著社會文化和節目制作要求的變化而變化。主持人女性形象是特定情境下的產物,它是可以被建構的,并非一成不變。
(一)對“形象”的理解
主持人女性形象包括兩個部分:第一是女性主持人的外在形象,包括容貌、形體、服裝等直觀可見的元素;第二是主持個體中展現自我的個性部分以及定位后代表群體觀念的“主持角色”[1]。該形象不單指片面的外在形象,它通過自我意識對對象態度作出反應,并且在“主我”與“客我”的相互作用下顯現。
(二)女性社會形象之變
女性主持人能夠通過電視媒介進入公共視野,擺脫以家庭為主要活動領地的束縛,是女性社會化的重要標志之一,這與女性長期追求自由平等的努力息息相關。
十九世紀下半葉,法國大革命和工業革命的到來使得社會分工精細化程度越來越高,為滿足生產力的需要,女性走出了以家庭為主的私人空間,開始參與社會生產,成為社會勞動力的組成部分。隨著女性參與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的程度不斷加深,女性對各項權利都提出了要求,她們要求獲得選舉權與被選舉權、受教育權等權利。由于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群體不斷增多,女性擁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論自覺性,她們開始從學術角度為女性應享有的權利構建理論支撐,以波伏娃為代表的女性主義者在父權制的基礎上去探討了男女平等的問題,認為女性不僅要與男性享有相同的權利,而且要實現真正的自由,其中就業權(就業保護)、墮胎權(生育自由)和性權(性自由)成為第二次女權運動的主要目標。女權主義者認為不應該以男女的生理性別(sex)為依據作為劃分男女之間的重要指標,而應以社會性別(gender)作為劃分男女性別的主要指標。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是在社會化的過程中被建構的,并非一成不變,因此男女完全可以平等地參與社會分工,共同活躍在公共領域。
自19世紀到20世紀70年代,西方女權主義運動給世界女性解放運動帶來了深刻影響。1980年后,中國女性也開始強調獨立性,社會對于女性的認知已不同于往昔毛澤東所說的“婦女能頂半邊天”,而更多地看到了女性的獨特性,強調女性經驗、性別差異、本質主義的女性主義思潮蔓延在了中國大地,該思潮促使女性能夠勇敢走出家門,進入社會領域中積極參與社會分工并捍衛自己擁有的權利,女性的獨立、平等、自由的觀念逐漸彰顯。
(三)女性主持人形象之變
女性主持人形象的變化分為外在變化和內在氣質兩個方面。隨著娛樂節目內容和形式的變遷,女性主持人形象的變遷大致分為四個階段:第一是以楊瀾為代表的溫柔清純型主持人,第二是以謝娜為代表的個性突出型主持人,第三是以王小丫為代表的知識獨立型主持人,第四是以徐熙娣為代表的主觀意識強烈型主持人。女性主持人形象的變遷離不開女權運動本土化后的深遠影響。
在中國國民的傳統印象中,男性和女性有著根本性的差異,“溫柔”“嫻靜”“漂亮”就是女性在本世紀之前的代名詞。人們對女性的認識無法從這種對性別的刻板印象中分離出來。當以楊瀾為代表的女性走出以“家”為單位的場所進入社會,在公共領域與受眾互動時,其純潔的形象完全符合大眾對于傳統女性的認知,她是“賢惠”女人的代表,因而她完全符合大眾的心理對于理想女性的期許。在父權社會中,女性最大的價值就是繁衍后代,被生殖束縛的婦女們徘徊在以家為單位的場所內。這一時期,女性自主意識萌發,開始走出家門,女性的形象開始從依附型向自主型轉變。[3]
二十世紀末,女性形象從保守型向進取型轉變。她們開始爭取掙脫傳統意識形態加之在女性身上刻板印象的束縛,開始追求在社會生活中謀求自己的生存空間和社會地位。在服裝上,女性主持人也開始擺脫厚重呆板的衣物對人體的束縛,追求一定的美感。在語言表達上,女性也對中規中矩的語言進行改進,主持風格開始個性化。謝娜是典型的代表。她最初的主持風格被人稱之為“瘋癲”,但是在生活中確實是一個非常內向的人。她們會在舞臺上以“非生活常態”的方式來主持節目,由此她在受歡迎的同時也遭受了一些非議。一方面我們可以看到女性在贏得社會認同的道路上充滿艱辛,另一方面我們可以發現溫柔之類的詞語在這一時期已經不再被認為是形容女性的唯一詞匯,還有堅忍不拔、好動、富有理性,女性已經從傳統的社會生活中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女性主持人形象在二十一世紀初期到今天發生的革命性改變,社會對女性的認識也發生了明顯深刻的改變。除了楊瀾、謝娜之外,人們看到了更加多元的女性形象是“知識型”“進取型”女人的代表。在當下的娛樂節目主持人中,女性主持人在熒屏上的形象也越來越鮮活,有美麗大方型、端莊大氣型、搞怪睿智型。如《康熙來了》中主持人“小S”,她無厘頭的搞怪以及自由式的提問方式贏得了廣大觀眾的喜歡。她們在舞臺上的展現不再像過去那樣“舞臺形象”和“生活形象”的截然分離,她們可以在鏡頭前展示一個完整的自我,她們所展現的形象也不再是別人給她們框定的固有形象,甚至她們不再需要過分在意他者的評價。這種改變也象征著社會生活中廣大女性在生活方方面面所具有的獨立選擇的權利,她們不再是被動的、無助的,而是一個擁有主動選擇權的鮮活的個體,她們形象的改變也印證了二十一世紀女性從傳統意識觀念的沼澤中掙脫出來,她們已經成為獨立自主并且積極參與社會互動的群體。
我們在談及男女權利的問題時,離不開對話語權的討論。女性主持人形象不斷演變,同時女性主持人的話語權也在不斷深化。話語權的擁有,對女性獨立人格的塑造有著根本性意義。由于“語言和思想的物化”人們往往以為女性形象就是女性本身,相信對女性的語言描述就是女性現實,這是一種片面的認識。但是女性人格實現的困境就在于自古以來我們都處在一個皇權、父權的社會環境中,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男人一開始就有與體力一起出現的道德威望,他們創造了價值、習俗、宗教和法律。在早期社會生活中,女性在政治生活中從沒有發言權,經濟上也無法獨立,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都沒有發言權的她們也不懂得如何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去發表言論,也許在她們內心深處也對“女主內、男主外”有著絕對的認同。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西方女權運動的爆發,幾乎同一歷史階段國內“五四運動”“辛亥革命”的爆發,使得西方進步思想傳入國內,開始在一些受教育的女性心中生根發芽,大家才開始意識到自己有權利和男人一樣去參與社會生活互動,去實現人格的獨立,去追求權利的平等,去培養獨立的人格,去實現自身的價值。然而,社會意識形態的變革遠比文化生活的變革緩慢得多。當時的女性在接受了這樣的啟蒙思想之后,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走出“家”的領域,先實現身體的解放。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娛樂節目剛剛開始流行時,女性主持人在節目中,多是作為輔助性角色出現的,男性與女性的關系始終表現為支配與從屬的關系。當男女同臺主持時,男性主持人一定是主持人當中掌握優先話語權的人,他們被認為是更具有掌握節目進程能力的一方。但是當女性開始接觸到女性解放運動的先進思想時,教育的普及使得這一追求自由平等的種苗開始茁壯成長。教育的普及和其水平的提高激發了女性對于性別的認識,增強女性性別意識的覺悟,使得社會群體也漸漸地淡化兩性對立的錯誤觀念。一個女性主持人的成功不是偶然,在她們完美的熒幕形象背后,是她們為了更好地駕馭節目而付出的努力[4]。她們可以在公開的平臺上,發表自己的觀點,她們的聲音可以被社會大眾所傾聽,這種聲音不是無理取鬧的聲音,而是獨立思考后的理性之聲。在女性主持人贏得話語權的背后,體現著的是女性群體獨立意識的普及以及自我意識的凸顯。
(四)變化中的局限
女性主持人從出現到當下,一直作為“被審視”的客體出現在熒幕上。在市場化的媒介市場上,主持人作為公眾人物,作為吸引受眾的重要元素,想要在眾多節目主持人中彰顯個性,需要以時刻注意自我形象為前提,她們也需要像“商品”一樣,經過包裝和宣傳才能推廣給廣大觀眾。這種包裝以女性本身所擁有的外在美為前提。楊瀾在參加《正大綜藝》主持人選拔時,曾發出這樣的疑問:為什么女主持人就一定要“漂亮”“溫柔”“年輕”,而不是能夠獨立自由地展示自己呢?
究其原因,女性節目主持人的“被看”的特質依舊深深地印在人們心理,即女人就是被觀賞的,她必須是讓人賞心悅目的。波伏娃曾經說過:“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5]電視女性主持人的熒幕再現過程是制作商重重包裝后的再現,特別是進入大眾狂歡的時代后,狂歡成為了大眾娛樂必不可少的元素,狂歡理論與娛樂節目相連,主持人也成為了狂歡中被注視的主體。德國美學家韋爾施在《審美化過程:現象,區分與前景》中認為:近年來我們無疑正在經歷一種美學的膨脹,作為一個整體的現實逐漸被看作是一種審美的建構物。[6]由此可見,我們日常的生活中也越來越重視審美。隨后他在《重構美學》中指出:今天我們生活在一個前所未聞的被美化的真實世界里,裝飾與時尚隨處可見,她們從個人的外表延伸到公共領域。[7]在這里他深刻地指出了當今審美的泛化問題,它成了一種不可抵擋的趨勢。即使在今天,女性之于節目而言,仍然難以擺脫“被看”的困境。
三、變化局限性的原因簡析
(一)傳統意識形態的根深蒂固
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以男權主義為中心的社會,由于生理差異的性別分工將婦女推向了社會邊緣,成為了次要勞動力。長期以來,公共領域與男性權利、理性和資格聯系在一起,而私人領域則被認為是女性化的,帶有貞潔、感性和從屬等特質。雖然1990年以來,社會轉型使得人們的意識形態從“男尊女卑”到“男女平等”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但是父權制中男性話語霸權的地位很難被真正地動搖。女性的“第二性”在當今生活的各個領域中表現的仍然非常突出,社會甚至是女性本身對于自身價值的認識都無法完全脫離這種意識形態的禁錮,在追求自由平等的道路上,仍有較大的局限性。
(二)女性的物化
我們不得不承認女性的物化成為其人格獨立的阻礙。雖然西方女權運動的進步思潮涌入中國,給女性走出家門提供了理論支持,但是畢竟這是一種外來的進步思潮,中國的婦女們并沒有集結起來,主動進行革命斗爭。生活中如果沒有別人的夸獎,女性很難感覺到自己是美的。面對鏡頭時,女性主持人自身是不是也會因其“被審視”的現象,而過分注重自己的外在呢?是不是也渴望被他人夸贊漂亮呢?是不是會享受著“名人效應”帶給自己的種種便利呢?由小見大,放眼社會生活中,社會生活中是否存在著被物化的女性呢?她們一邊高喊追求解放,一邊在商品經濟的浪潮下,只想著欲望和滿足,而并未思考其存在的真正價值。父權社會下長期存在的社會主流意識形態,在某種程度上不僅阻礙了社會權利擁有者對于女性的看法,也阻礙了女性自身對自身的價值判斷。
(三)電視節目構架的制約
娛樂節目的制作和發行與意識形態密切相關,其最直接的體現就是節目主持人話語權的問題。概而言之,男權主義有兩種存在的途徑:制作上與主流意識形態以及民間意識形態相合謀,在傳播上又會納入商業策略的運作軌道中。[8]一方面娛樂節目的制作受到節目定位、風格、內容等要素的制約,同時它還要經過制片人、編導、投資商的層層過濾、放大或者縮小,主持人在節目中不論想要如何實現自我都必須在特定的節目場域中進行發揮,為了追求自我而罔顧節目的意識形態,這也是不合理的;另一方面,節目的發行與傳播活動與傳播制度和電視劇的經營性質所決定,而其中起決定作用的是商業利潤。現有的娛樂節目越來越多,為了更好地瓜分市場份額,為了贏得收視率、獲取巨大的商業利益,娛樂節目的商業包裝是必不可少的,節目中的每一個要素的出現都有它必然存在的價值,女性主持人也勢必是被包裝的對象。
根據阿爾都塞主體構建理論,他指出女性形象與其說是天生的,不如說是“構建”的,可見女性形象也并非女性本身,它是意識形態塑造者過濾后的產物,承載著塑造者自身的思想、觀念、情感與欲望。她什么時候出現、出現多久、以什么樣的方式出現都是策劃的產物。之于男性而言,若想人人都能以超越“男人和女人”的二元對理論來看待男女的關系,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
電視節目女性主持人形象的變化反映了中國女性社會形象變化,畢竟西方女權運動本土化面臨的一大挑戰是我們沒有本土的理論支撐,女性自身必須主動地不斷學習自由平等精神之精華,激發自我意識,認清自身的價值,以追求社會生活中實現真正的作為人的價值。對該問題的思考不是讓我們非要得出一個絕對的真理性的答案,但是它有助于社會更加理性地對待每一位社會成員。
參考文獻:
[1][4]孫媛媛,曾涵琪.我國知名女主持人形象解讀[J].新聞研究,2016.
[2]王婧.后女權主義影響下廣告女性形象變化及其創意[J].傳媒與藝術,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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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蒙娜,波伏娃.第二性[M].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
[6][7]程露.選秀節目與當今中國審美訴求的研究[D].四川師范大學,2008.
[8]孫燕.女性形象的誕生[D].鄭州大學,2003.
[9]王逢振.電視與權利[M].天津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作者單位:云南大學新聞學院
責任編輯:劉小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