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去哪里尋找溫暖的冬

王先生

先說個在網上流行的段子：

你在哪兒住啊？

普洱。

普洱不是茶葉么，難道你住茶樹上？

不只是住在茶樹上，在普洱上學要騎大象，下學路邊就能見到孔雀，渴了就喝泉水，餓了抱著普洱茶餅就啃……

那不是西雙版納？

普洱在西雙版納的北邊，過去叫思茅。

這個段子有給普洱這座城市做廣告的意思。

這些年人們確實知道普洱茶，但不太知道普洱市。

普洱街頭盡是樹，樹上栽滿了石觚花。人工石觚十塊錢一把。

而我這個北京人，可以說對這里是情有獨鐘。為什么？現在北京的老人，以往過冬講究選海南，如今選云南，而云南么，那些著名的地方跟普洱一比，我就呵呵了。

海南云南廣西四川，哪里是你的菜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想當年我55歲，離退休還有5年，單位也不讓提前退休，但我已經想退休以后的事兒了，不為別的，就因為北京冬天賊冷夏天賊熱春秋風賊多。我這個人超級敏感，戴口罩剎那間就喘不過來氣，說不定哪口上不來就背過去了;Pm2.5超100，右眼開始難受，比預報準多了，有時開著車，會睜不開，只得停在路邊，擠出眼淚沖刷一下。用老婆的話說是掙錢不多臭毛病不少，為此，想5年之后的事情并不早。而且是一定要選能一年四季都住得舒服的地方。海南我沒去過，但有耳聞，還能上網查，更何況我老婆去過呀，她也不喜歡海南的氣候，路人皆知海南只適合北方人去過冬。海南也竭力宣傳自己夏天也有涼爽的地方，比如他們自己的避暑勝地五指山。那是他們自己的，不是我的。更有一條：海南的房價被炒成什么樣了，當接盤俠去么？

我選定的目標是廣西和云南，四川和貴州備選。

北京人熟悉廣西的地方有北海防城港，我有幾個熟人，打聽打聽，問他們最喜歡哪里，他們推薦了幾個地方，夏天他們去那里避暑和游玩。于是查資料，查后都被我斃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潮濕。還有推薦貴州赤水市的。當年中央電視臺播出中國十大長壽之地就有赤水，赤水還叫縣時我就去過，真心不錯，美得簡直讓人心驚肉跳。但如果定居，未必合適，夏有些潮，冬有些涼。另外，四川的攀枝花也是備選，據說只比昆明好不比昆明差，而且水果太多太好吃。據說這里很得重慶人和成都人的喜歡。但我對它也是心存忌憚：當年著名的三線鋼鐵城市。鋼鐵，曾經也算污染大戶。我曾起了心思，想去考察一番，便在網上看了看，有說好的有說差的，總的說來還是污染問題，我對事情總是以小人之心揣度。這年頭，不是都說小人坦蕩蕩么，那就備存吧。先去云南，我最心儀的地方。

世界春城選昆明。但是昆明也下雪，昆明人說下雪也不冷，我認為那是他們凍習慣了，何況還沒有暖氣，我可受不了，飛機上面看春城，哈，冬天里也是禿山亂草喲。

飛西雙版納。我夢想中后半生的勝地。

西雙版納當地人告訴我：掙錢在版納，生活在普洱，也就是思茅。

對普洱有點印象，我因為看過不少紀實文章，知道那里前幾年還出過一個全國著名的緝毒大英雄，人民大會堂里得過獎。

三下云南考察，就定這個地方了

婚宴就在這里舉行。

西雙版納的首府是景洪市，景洪被瀾滄江分成南北，如果沒記錯，北邊新開發，樓面價格3000元左右，便宜，真便宜，但這是三年前的價，現在，沒1萬是買不下來了。

我第一次到普洱，是在2015年元旦，準確地說是到思茅區。普洱市轄1區9縣，9個縣都是國家級貧困縣（此處當有哭的表情包）。想當初版納也是思茅管轄，后來分出去，現在普洱也是云南地界最大的地級市。

第一次去思茅時我們在網上訂了一個酒店，到的時候是夜里11點左右了。在機場跟司機講好價，30元。其實十分鐘就到。酒店的洗手間遍地是水，只得換房間，而換到的房間也沒好到哪里去。這個時候已經接近夜里1點，只好忍下來。第二天一早，跟老板去結賬，老板是個30歲左右的小伙子，沒想到小伙子很客氣，說，對不起，你們沒睡好，不收賬了。搬到另一家店去住，想泡溫泉不知在何方，問了前臺的小哥一句，小哥說不太清楚，我們就出門去了。萬萬沒想到，回店時，小哥叫住我，給一張紙，居然列出了普洱市轄區內數家溫泉的名稱及路線，僅僅這樣已經非常不錯，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居然還有各溫泉的水溫。也讓我第一次知道，水溫在26攝氏度以上的都叫溫泉了。如此周到的服務，讓人好不感動。國內有幾家能做到？我見識少，不知道。這僅僅是一家標準間不到200元的普通酒店，它的名字叫巴塞城。我后來幾次去，都直接訂這里。

在當今云南旅游的惡名下，這簡直是一股清流。

去西雙版納時，在昆明機場有發小廣告的，說是住宿免費接送。我便找了一家。第二天早上結賬，店家要我包他的出租車去玩，我婉拒，結果又被硬索前一天接機的50元車費。

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印象最深的，是思茅的元旦暖洋洋。思茅不大，周圍被一個叫茶山的山圍著，漫山開著燦爛的櫻花。還有環城的5個湖連成國家級濕地。這可是地級市呀，不知道哪個地級市有這樣的美景？而且有個重要發現，很難看到空調，說明氣候不冷也不熱。

這一次的任務就是考察環境和氣候如何，總的感覺是不錯。

從此以后，沒事就在百度上搜：普洱的毛病、不足、缺點……看到過一個北京人專門在云南買房的帖子，把云南每個州市都說得好詳細，對普洱只寫下一句：“典型的農業市，老婆不喜歡。”便輕輕飄過，他們根本看不上。

確實，整個普洱地區幾乎沒有工業，但凡有點工業，也不至于9個縣全是國家級貧困。曾有幾個礦區，也停了。此地專心綠色發展，是國家級的綠色城市，號稱世界普洱中心，中國最大的咖啡種植基地。

我把“頭條”里的本地標為普洱。一到北京灰蒙蒙的日子，就看看那里表示良好的空氣數字，但是每年里會有幾次超過100。心里默默地念叨某國學大師名言：只要心中充滿陽光……跟著自己的名言：再有三年我就退休了，到時候就不僅心里有陽光。我還搜過思茅歷年的氣象記錄：50年以前極端最高37攝氏度，30年以前極端最低零下5攝氏度。順便說一句，我最討厭平均，因為它掩蓋真相。森林覆蓋率60%以上。全年花開花落，思茅區海拔1302米。這是多么優美的一組數字。

人類學家推薦的生存環境。

大師兄，你借的芭蕉扇，是不是這樣的？這是芭蕉樹。

我這人天生膽小，花自己的錢買房，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更膽小，出手之前必須慎之又慎。

第二次去思茅，在茶山上，遇到過老兩口，昆明人，都退休了，生活無憂，他們的生活節奏是夏天在昆明，每年10月底開始南下，先在普洱住兩個月，再到西雙版納，然后再回普洱住，開春了，回昆明。老兩口對昆明的冬天顯然是不滿意的。

在梅子湖公園里，還看見過老兩口，也是昆明的，老頭兒是美院老師，每年冬天在思茅住兩個月，租房，上午就來這里寫生，帶點吃喝。老頭專注在風景與畫紙。我也不打擾，老婆說：他的畫已經訂出去了。

老人家是帶著訂單來休假的。養生又掙錢，牛大了。

老年人最重視的是醫院，這里有兩家三甲，而且是那么可心：一家中醫院，一家西醫院（好像沒有西醫院這么一說）。

我還冒雨在茶山的路上繞了一圈兒，兩萬多步。老婆一不小心滑了個跟頭，好在無妨。從信房水庫下來，有個小賣部，店主有些許身體不便，這里有賣茶葉蛋，味道真好，走遠了，又回頭再買，可見好吃，也可能是餓壞了。在那地方有個水泥加工廠，產品讓人直呼高大上——電線桿子。

經過考察，認定：普洱是邊境，毒販子攜毒品過境，但不是到處有毒品啊。

終于下定決心要買房。2018年年初再到思茅，然而，房價已經不是兩年前的了。思茅小城分南北，北部新開發，房價從3000元/平方米飛升到6000多元/平方米，年底到7000元了，就問你服不服？這叫受西雙版納景洪的溢出效應。

啥叫溢出效應？

坐飛機去思茅，遇到個中年婦女。從昆明轉機去景洪收房。收什么房？就是網上一直在鼓吹的：海南不炒炒版納。此女極有遠見，數年前在海南炒，大賺，然后一邊清著海南的倉，一邊下著景洪的手，買了數套期房，就是我當年去景洪之際，當時房價三千。現如今過萬。她老家是石家莊涿州某小村，挨著北京，離北京比石家莊近，還與丈夫開建材商店。此女坦言，這次收了房，如果房價好，轉手賣了。再細聊，更坦言，全村的群眾沒有一家不炒房的。最晚的也是從炒海南起步。這個飛機上，就有好幾個老鄉，一起去收房，俺小心試探：村里趁千萬元的人家不少吧？人家一撇嘴：那才多少錢呀！

當時就心想：北京人算個啥呀，除了戶口，你有多少優越感？嘿嘿。

后來聽說景洪限購了，但估計炒房人也早就房脫手錢落袋了。也就是那一段時間，我接到好多電話，推薦景洪的房，還告訴我說買來以后升值空間巨大。

天堂鳥花，隨便開在路邊。

就蒙我吧，我不是吃飽了撐暈了就是餓昏了才接手呢。我買思茅的房都吃你們瓜落兒了，啊不對，吃你們的溢出效應。

我這人總是趕不上最佳時機

思茅人鐘情南城，那是老城所在，開發商最先蓋房也是往南走，一直把別墅蓋到茶山上。開發商一直在抬北部的價，但老思茅人就是不買賬，直到現在，南區的房也比北邊貴，道理很簡單，南高北低。我拐彎抹角地認識了幾個當地的朋友，他們指著天告訴我：南城艷陽高照，北邊就是陰天。北邊生活配套設施欠缺，全國各地的新開發區皆如此，思茅豈能例外乎？還有眾多傳承下來的人文歷史積累。我去過最北的普洱人家，房子真不錯，但確實很冷清。“進廟問規矩”——準沒錯。鑒于此，打定主意，賣南部的二手房。

朋友又告訴我秘密，三個小區可買，新建小區最好不買，太高，樓間距太窄，還得考慮地震。我查過資料，思茅的地震帶一直到越南，最大震級六級多，震在越南，好幾十年前了。可以說比較穩定。他們還告訴我：最好買在三層，為何？紅螞蟻。以一層為最多，毀家具。思茅的人有多好？我向兩個姑娘問路，人家就帶著我走到汽車站。這是多好的民風呀（此處當有笑臉和贊，再給姑娘一朵玫瑰）。思茅目前正在爭創全國文明城市，簡稱創文。

我找到之前約好的中介看房，房價比三年前翻番，第一處看的是文華家園的一個四居，房主是個小伙子，正談著，小伙子接個電話，立即心不在焉，說有事，下午再談。我們只能出來，在小區里轉轉，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房主小伙子，領個姑娘急匆匆上樓了。可以理解。但從那時開始，一直到第二天，電話總是關機喲。

后來又看幾處，都不滿意。最好玩的是市中心倒生根公園附近的一處房子，先解釋一下倒生根公園。這是一棵老榕樹，老榕樹從枝上垂下無數氣根，據此名為倒生根。一棵樹居然能成為一個街心公園，在不缺老樹的地方，成為壯觀一景，可見此樹之闊。我和老婆去看房，迎面見一老漢，問我，你是干啥的？我們的長相穿戴與當地人迥然，自然遭人注意。后來才知道，這是公安局的老家屬院，出來進去的老人，多是舊警服于身，陌生人進這樣的地方，不遭盤問才不正常。聽到我們說買房，老人道：那房有問題，蓋的時候砂漿不合格。

謝謝老人家。

街頭小館里的飯菜就是好吃，蘑菇是野生的。

看了三天房，沒中意的，只能作罷。到街上瞎轉，走到洗衣馬湖附近，迷路了，見過來一位女同志，便上前打探，她居然也是一嘴京腔，北京人？老鄉見老鄉了，眼淚的沒有、笑容的有。

老鄉在普洱住一個多月了，也是來買房的，屬于有錢人那類，自言整個中國轉得差不多了，選定了思茅為長期養生地。

老鄉帶我們去了一家茶店，思茅茶店可以隨便進去喝的，不要錢。買不買也無所謂。

小雨之中跑馬拉松，很愜意。

告別老鄉繼續逛，突然中介小梁打來電話：你想要的房子有了，要過一個小時房東回家就可以看了。掛了電話往路邊看，哈，又是一家房產中介，進去問問，老板說正好，剛有一家掛牌了。一說，也正是我們心儀的小區和樓層，老板說馬上就能看，開車帶我們去看。這房子真不錯，三層，四居。房主非常愛干凈，可以說是一塵不染。剛從這家出來，接到小梁的電話，說是讓來看房，突然間發現，小梁就在20米開外，他說的也是這處房。我覺得好尷尬，但拉我們來的老板立即說：他先打的電話，在我之前，這單生意應當是他的。

思茅人，你不要這么大氣磅礴好不好。

第二天又跟房東談了談，房東要價最后還有幾塊幾毛零三分，我心想，小哥，買土豆也不會要這幾分的好不好？小梁見識多，說這是風俗。房東說三是他的幸運數字，就帶個三分。

賣煮苞谷烤白薯

還有，那就是他們這里買東西價格很實在，沒多大的還價余地。但還是要還的呀，北京也有風俗喲。

成交了，我算了算，140平方米的面積，裝修下來也少不了20萬元。房東保證，搬家時一定會好好保護房子。

由于原房主新買的房子要裝修，提出要多住幾個月。我同意了。2018年7月，原房主告訴我說他搬家了，要我來收房。我按約訂好的日期過去，他在房前等我，推開門，空空蕩蕩，這是必然的，但是非常整潔。最容易污染的灶臺面，根本沒有一點油跡，他告訴我：昨天花錢請人做了一次保潔。

他把鑰匙遞給我，說，大哥，以后我們做朋友。他還送我一餅普洱茶，要比商店里買的大些，他告訴我：這是他10年前到村里去買的古樹茶，自己壓制的，不好看，但絕對好喝。

那一刻，我想我是選對了地方，這里不只是氣候和環境好。

街頭擺攤，有沒有人管？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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