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風

○江蘇省通州高級中學 范逍伊

直至那日，我才明白隸書的魅力。

小時候，我總見爺爺臨摹隸書，在我看來，隸書呆板拘謹，不及端莊秀美的楷書，亦不如颯爽纏綿的行書，更比不上放蕩不羈的草書。隸書字形不大，好似小家子氣的矮胖男人，縮手縮腳，慢慢騰騰，既無氣吞山河的魄力，也無家長里短的情懷。直到那日，我初次體味到了隸書筆畫之間的曼妙。初秋，我去看書法展，當我看到敦煌木簡時，心為之震顫。木簡上的文字橫平豎直、方圓并用，那么粗糲，又那么質樸，仿佛逍遙自在的“竹林七賢”，瀟瀟灑灑，抱琴而彈。又見《曹全碑》拓片，那碑文秀潤圓融、柔和簡凈、紋理高遠，讓我想起成公綏先賢在《隸書體》中說的“仰而望之，郁若霄霧朝升，游煙連云；俯而察之，漂若清風厲水，漪瀾成文”。雖然第一次讀到此句還不太理解，但看了敦煌木簡以及《曹全碑》拓片后，我才知道成公綏先賢所言是何等貼切。也是在那一瞬，我愛上了隸書的外在美。

真正領會隸書的內涵美是在一個傍晚。我看爺爺又在臨摹隸書，書寫的是李白的《望廬山瀑布》，隸書的蠶頭燕尾似在向人們展示著“奇山異水，天下獨絕”的意境。爺爺說：“隸書，篆之捷，是為了方便書寫而產生的，結體由縱勢變成橫勢，線條波磔更加明顯。它簡單卻不單調，給人一種寧靜的美感。”望著那一個個拘謹粗獷又一波三折的文字，再看看滿頭銀發，滿臉皺紋，左手扶案按紙，腰身稍前傾而雙腳穩當的爺爺，我明白了隸書的本質——不張揚，不抱怨。隸書多么像一個訥于言而敏于行的老實男人，從不張揚，篤定行走著，沒有阿諛諂媚，暗自飄逸不羈。夕陽之下，余暉映照在爺爺的臉上，我頓生一股敬意。隸書保留了原始的美和對書寫的尊重，而作為一名鄉村教師，爺爺也保持著初心，默默無聞地認真干了一輩子，這就是做人的根本。

如今，有些人不擇手段追逐著名利，他們眼里盡是世俗浮華、燈紅酒綠以及人際交往中的爾虞我詐，為達目的甚至不惜拋去做人的本分。嘆息之余，我更感到隸書那“云在青天水在瓶”的可貴，那淡泊從容的氣質正是當今人們正逐漸失去的品性。

晚風習習，吹動了爺爺的宣紙。夕陽下，一只白蝴蝶扇動雙翼，如低調質樸的隸書，翩翩逐晚風，向遠方翩躚而去。

點評

作者言說的是自己對隸書的態度變化，結合自己喜好的變動，道出了隸書的外在美和內涵美，外在如清風明月，內涵則溫文爾雅。作者也在解讀隸書所表現的品格的基礎上，道出了人應汲取的養分。全文也猶如隸書一般，看似平實、質樸，實則有板有眼，自有內在章法，文章最后一段更是生動而富含意蘊。

（張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