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臺“規范問責”意見，釋放了什么信號？

任紅禧

2018年10月9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關于統籌規范督查檢查考核工作的通知》，要求切實解決當前督查檢查考核工作中存在的名目繁多、頻率過高、多頭重復、重留痕輕實績等問題，并且提出“不能簡單以問責代替整改，也不能簡單搞終身問責”。

此后，北京、山西、湖南、山東、江蘇等地陸續出臺了相關意見，并且不少地方都格外強化了對“規范問責”的相關要求。

那么，關于“規范問責”，具有哪些現實針對性？密集出臺此類意見，又釋放出了怎樣的政策信號？

問責“跑偏”現象引發熱議

2018年11月15日，一則“因洗澡遲接巡查組電話被處分”的官方通報引爆網絡。

這則源自安徽省全椒縣的通報稱，該縣紀委監委嚴肅查處了縣農村公路局副局長張偉在省脫貧攻堅巡查中不正確履職問題：“省巡查組四次撥打張偉手機，張偉未接聽電話，給我縣脫貧攻堅工作造成嚴重不良影響。2018年10月8日，縣紀委常委會研究決定，給予張偉黨內警告處分。”

當事人張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自己吃完晚飯后有遛彎兒的習慣。因為當天遛彎兒后出了一身汗，在回家洗澡時遲接了電話。

全椒縣公布這個處分決定，本是意在警示他人，沒想到卻引發了輿論圍觀，而張偉的“委屈”更是得到廣泛同情。通報發出次日，全椒縣委便撤銷了對張偉的處分決定。

近期，關于“拍腦袋式問責”的新聞不時見諸媒體：某省一個貧困縣的駐村干部因在扶貧手冊中寫錯兩個標點符號被全縣通報，并被扣除一年的績效獎勵；西部某省一個地級市領導進村檢查扶貧工作，發現一名駐村干部在看手機，頓時大為光火，責令給予處分……這些執紀簡單化、問責粗線條甚至亂問責、錯問責、問錯責的現象，均在一定范圍造成不良影響。

黨的十八大以來，“有權必有責、失職要問責”的執紀理念逐漸深入人心，失責必問、問責必嚴，業已成為管黨治黨的常態和利器，問責不主動、追責不給力的現象大為減少。

然而，由于個別問責執紀者對黨內法規學習不透徹、領會不深刻，致使前文所述的追責方向跑偏、問責用力過度現象時有發生。2018年11月底，《人民日報》刊文指出：“如此問責，再嚴厲也無益于問題的解決，只會讓被問責干部內心有結，更讓其他黨員干部感到不公，削弱了黨紀的嚴肅性和權威性，無益于作風建設，也不利于基層治理。”

輿論呼吁“精準問責”

應當明確的是，問責有著嚴格的規定和程序，決不能泛化、濫用。

早在2015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就加強反腐倡廉法規制度建設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進行第二十四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指出：“問責的內容、對象、事項、主體、程序、方式都要制度化、程序化。”隨著2016年6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審議通過《中國共產黨問責條例》，問責制度日臻完善。

2018年11月12日，《中國紀檢監察報》發表題為《實事求是依規依紀精準問責》的評論員文章指出：“問責必須從實際出發，嚴格依規依紀，切忌不論具體是非，一不高興、一拍腦袋就問責，甚至違反民主集中制，僅憑領導個人要求就官僚主義草率問責……”

當然，除了個別執紀部門存在“拍腦袋式問責”的“隨性而為”外，在基層的執紀實踐中還存在因職責邊界模糊、過度依賴問責手段的問題。

2018年10月，湖南省農村發展研究院首席專家陳文勝在接受《半月談》記者采訪時介紹，在他調研過的省份中，簽責任狀最多的鄉鎮達51份，“這么多的責任狀，鄉鎮領導根本記不清都涉及哪些名目，上面發什么責任狀就簽什么”。為此，陳文勝建議，要以法定職責為依據，按照權責對等的原則，清晰界定基層政府責任范圍，劃分縣級黨委、政府及其部門以及鄉鎮的權責，切實為基層政府和基層干部減負減壓。

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也通過媒體呼吁：“查實確需問責的，要分清責任的層次——是主體責任、管理責任還是其他責任，對因政策不明晰等導致的責任，應該劃定容錯空間，給予糾錯的機會。”

對“問責亂象”糾偏

在2018年12月中央政治局第十次集體學習“吏治”時，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要用科學辦法進行管理，切實管到位、管到點子上，切實保護干部干事創業的積極性。”

據觀察，近段時間對問責規范化、保護干部干事創業積極性的意見在多地陸續出臺。

2018年11月底，湖南印發《關于進一步激勵廣大干部新時代新擔當新作為的實施意見》，明確了激勵干部擔當作為的6個方面20條措施。其中關于“防止不區分情況搞層層加碼問責，防止簡單依靠問責平息事端”的內容，明確對簡單化問責方式說“不”。有專家指出，不搞層層加碼問責，具有鮮明的現實針對性和風向標意義。此舉被《人民日報》發文點贊，并被視為地方黨委對問責亂象糾偏的首開先河。

2018年12月中旬，山東省委辦公廳印發《關于統籌規范全省督查檢查考核工作的具體措施》更是贏得輿論的廣泛贊譽。在山東此次出臺的舉措中，將“規范問責追責”單列為一個部分，明確規定“不能‘為問責而問責，堅決杜絕以問責指標‘博政績。不能‘以問責代替整改，防止將‘層層傳導壓力異化為‘問責層層加碼”，并旗幟鮮明地提出：“對在督查檢查考核活動中濫用職權、刷‘存在感，大搞形式主義、官僚主義，造成重大惡劣社會影響的，實行責任倒查，嚴肅追究相關人員責任。”

問責是全面從嚴治黨的一柄利劍，但不能“劍走偏鋒”、率性而為。顯然，近期多地針對濫問責、亂問責等亂象而出臺的糾偏之舉，無疑是對問責“嚴管和厚愛”本義的回歸。不難想見，今后那些“一拍腦袋就問責”的濫用職權者，反而可能會被問責追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