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楊達琦
摘要:黃藥眠是我國當代重要的文藝理論家,其理論體系由馬克思本人的辯證唯物論文學觀、法國文藝思想家丹納“三因素”論的要旨、與車爾尼雪夫斯基文藝思想中的核心部分共同架構而成。考證黃藥眠如何巧妙地吸納了三者理論的精華,對于求索黃藥眠文藝思想體系的歷史價值,具有探源性的意義。
關鍵詞:黃藥眠;文藝思想;馬克思
黃藥眠的文藝思想體系直接受馬克思文藝觀影響。馬克思本人的文藝觀既是唯物的,也是辯證的,這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涉及文學主客體的問題上,他雖然堅持文學的本質是客觀的,但是同樣強調主體性在文學活動中不可抹殺的作用。相比于當時簡單地將文學闡釋為革命的傳聲筒,黃藥眠接受了丹納的“三因素論”,并在一定程度上站在民俗學和文化學的立場上,將民族歷史、宗教傳統等因素編織為文學活動過程中的重要環節,以此來證明其“美是評價”的最終觀點。此外,他對于車爾尼雪夫斯基對文學與現實關系的論述同樣有所借鑒,這種借鑒表現在他一方面肯定了車氏的典型論,另一方面又升華了車氏略顯抽象的價值論美學,最終形成黃氏別具一格的“美是評價”學說。
一、黃藥眠對馬克思主義美學觀念的接受
黃藥眠將功利性的勞動實踐作為美與藝術的發生與來源。在勞動實踐積累過程中,伴隨著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人的主觀力量逐步提高,改造、鑒賞客觀世界的能力不斷增強,審美現象的發生頻率自然隨之水漲船高,茹毛飲血的時代過去后,飽暖之憂大為緩解,自此,美與藝術在實用層面需求受到削弱,漸漸淪為以“習慣”為紐帶的美學評價傳統。具體來說,即黃氏文藝思想以馬克思的經典文獻為骨架,填充以進步美學家們如丹納、車爾尼雪夫斯基等人的理論為血肉,這才有了完整而獨特的黃氏馬克思主義實踐論、價值論美學體系。
就主觀對客觀的能動作用這一問題,馬克思曾批判過費爾巴哈的美學觀,馬克思本人是認可主觀能動性在實踐中的積極作用的,恰恰是因為這種主觀力量,人才得以將自己從純粹的客觀世界的禁錮中解放出來,進而在實踐中改造人與自然的關系、并在真正意義上實現改造客觀世界的目的。黃藥眠接受了經馬克思修正后的美學觀,肯定了主觀能動性在文藝實踐中的重要意義。一方面,他篤定美是客觀的,另一方面他又認為,美的存在方式,因主觀“立場”的差異而受到影響。這種影響在黃藥眠看來是極具“此岸性”的,主觀審美活動在投影了實踐對象之后實現了二者的統一,漸變為一種審美評價。
在黃藥眠文藝思想的創設年代,當時的歷史條件和政治氣候雖然都頗為激進,然而他拒絕急功近利地加工出一套可以迅速流行的美學體系。他的文藝思想頗具辯證性,這種辯證性主要體現在他既同大多數主流美學家們一樣,堅定地擁護唯物論美學、文學的思辨方式,又辯證地指出主體性是這種唯物論思辨過程中不可缺少重要角色。
就主客二者的辯證關系來說,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開創性地闡釋了“自然的人化”之命題。1957年,黃藥眠寫成《問答篇》,文中明確反對“文學反映事物的本質”這一命題,并將自然的人化命題運用到文藝理論的領域中。黃藥眠對馬克思的繼承不單是在主客關系的角度上,從更深層次的意義上來說,這種辯證的繼承還涉關人與自然、人與社會、自然與社會等多重關系的有機統一。就此而言,黃藥眠是一個敏銳的理論闡釋者,不僅因為他捕捉到了馬克思關于人類社會各種關系的本質論述,還在于將其辯證地應用于主客之間的闡述上來。這種宏大的闡述所需要的理論依托自然非同小可,因此他也并非一蹴而就;同年,黃藥眠于北師大召開美學講座,在其講稿中(即《美是審美評價:不得不說的話》)更加清晰明確地指出文藝美學中自然的人化和自然的社會化的問題。在文學的主客觀問題上,黃藥眠再次搬出了馬克思本人的原著,以此證明文學與藝術所描繪的內容,其實是紛雜的社會關系,這種紛雜的社會關系則可以具體為人與人之間關系、人與社會的關系。至此,在實踐積累的基礎上,黃藥眠辯證地統一了藝術與審美活動中主客二者的關系,最終得出“美是評價”的結論。
二、黃藥眠對丹納“三因素論”的接受
黃藥眠雖然辯證地繼承了馬克思實踐論基礎上的文藝思想,然而他并不滿足于闡釋文學和藝術的來源和發生。馬克思本人并未系統地論述文學自身發展過程中的外部影響因素,面對當時這種尚有待豐富的抽象理論,黃藥眠補充以法國文藝理論家丹納的觀點,也就是著名的“三因素論”。黃藥眠1949年著文《論風格的因素》中,雖然認為“泰奴”(即丹納)的觀點“過分夸大”,但仍舊具有批判接受的價值。此外,他1950年在《論美與藝術》中提及泰納所主張的藝術表現形式來反對個人主義文學。除在字面上具體提及“泰奴”外,黃氏的文藝思想中,涉關文學的階級性、主體性的問題也多提及諸如“民族傳統”“歷史發展”一類的字眼,這些組成部分皆為黃藥眠美學、文藝思想中不可缺少的環節。這種接受也并非是斷章取義式的,而是建構在馬克思主義歷史觀基礎之上的融合與嫁接,且恰到好處地做到了讓兩種理論互為表里,并沒有象當時僵化的美學風氣那樣,無論遇到什么美學上的問題,都用馬克思主義美學觀點強硬地闡釋一番便蓋棺定論。
被黃藥眠辯證繼承了的“三因素論”,即丹納在《英國文學史》序言中陳述的“種族,環境,時代”,三個因素在整個文學發展過程中起著奠基性的作用。也就是說,種族、環境與時代三個因素,并及其下屬的諸多子范疇,全部水乳交融地糅合在了文學發展的過程之中,因此需要將文學藝術結合于歷史的研究方法之中。丹納所講的“文化”一詞較之現在的文化研究要簡單得多,它僅僅作為一個民族的民族傳承、生活習慣以及歷史記載和宗教習俗等相關文明印記的疊加。因此黃藥眠對丹納的吸收也必然是極具針對性的,比如說,黃藥眠在談及文藝的階級性與人民性時,在很大程度上同樣使用了民俗學與文化學領域的研究方法。他從歷時性的角度出發,援引不同歷史時期的文藝現象為例證。這種對比式的研究方法,一方面使他得以辯證思考當時文藝問題存在的弊益,另一方面又助他提出一套具有超時代性的文藝批評理論。總而言之,黃藥眠雖然并未全盤接受丹納的文藝思想,然而他從丹納處借鑒而來的研究方法是當時的文藝、美學界所急需的。
三、黃藥眠對車爾尼雪夫斯基美學觀念的接受
20世紀五十年代的本土文學、美學界,盛行著由蘇聯舶來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思潮,故此文藝與現實的關系問題當仁不讓地成為了討論的重點,俄國進步理論家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學位論文——《藝術對現實的審美關系》自然就成了研究黃藥眠理論來源的重要所在。早在1950年,黃藥眠的論文《論美與藝術》在論述藝術典型性的問題上,就曾表示過:“但他的基本看法,我們認為是對的。”在《論美與藝術》中,黃藥眠認為“美就是典型”,這種能夠代表美的典型恰如車氏所言,必須要在同類之中“出類拔萃”,此即作為典型的美的表現形式,也是事物在不同歷史時期、階級情況下能夠凸顯成為美的實踐基礎。黃藥眠之所以同車爾尼雪夫斯基在美的問題上保持一致,主要的緣由即是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藝術論本就具備極高的唯物論素養,他在《藝術對現實的審美關系》中信誓旦旦地宣稱:“美是生活。”由此可見一斑。
黃藥眠在其著作——《論美與藝術》《美是審美評價:不得不說的話》二文中,分別就典型問題、藝術與生活的問題明確提及車爾尼雪夫斯基。加之車氏作為蘇聯舶來理論家中極重要的一位,因此,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黃藥眠對車氏的藝術論有較為精深的研究。此外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車氏《藝術對現實的審美關系》中,能看到相當明顯的價值論美學痕跡,要而言之,藝術品作為人類實踐活動之一,必然也要受到人類實踐評價的檢驗,這是人類活動中通識的規律。在此基礎上,倘若將上文中多次提及的,以“美是評價”為核心的黃氏價值論美學與車氏價值論美學思想對比和求證,便不難看出黃藥眠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價值論美學,也就是說,黃氏的價值論美學、文藝學思想,雖然不能說其發生決定于車氏,但很有可能是汲取了車氏價值論美學思想的養分,并直接受到了其影響。
總而言之,黃氏的文藝思想的價值就在于其辯證性,這種辯證性雖然無法使得某一領域的學術建構突飛猛進,卻能以其為起點,尋找到更多的文學研究出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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