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癌”

麻彩霞

隨著科技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網絡已經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特殊的空間也成為孕育新詞新語的沃土。近些年來，在網絡中涌現出不少新詞新語，或者某些詞語出現了新的意義，這些新詞新義不但豐富了現代漢語的詞匯，而且也為語言研究者提供了許多研究素材。筆者發現，近些年來“癌”這個詞就發生了一些值得我們關注的變化。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癌”字的釋義是：“（舊讀yán）圖上皮組織生長出來的惡性腫瘤，常見的有胃癌、肺癌、肝癌、食管癌、腸癌、乳腺癌等。”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往往談癌色變。在語言學的范疇內，我們談論“癌”，主要是關注這個詞在詞義、句法、語用方面發生的變化。

一、詞義泛化

“癌”字并未被收入《說文解字》中。據前人考證，“癌”字第一次用作病名是在宋代東軒居士的《衛濟寶書》中。該書中的“癌”不是“惡性腫瘤”的意思，而很可能是指痛疽的一種。公元1264年，楊士瀛首次用“癌”字稱惡性腫瘤，他在著述《仁齋直指附遺方論》中寫道：“疼者上高下深，巖穴之狀，顆顆累垂……毒根深藏，穿孑L透里。”之后，各家對癌的病因、病理、辨癥治療均有論述。可見，“癌”字作為惡性腫瘤的名稱，相沿成習，由來已久。

近些年來，“癌”的意義有了進一步發展。特別是在網絡和口語中，“癌”由指惡性腫瘤又引申出“比較嚴重的問題、毛病”的意思?！鞍钡脑~義泛化，使用范圍也擴大了，不僅用于生理，還用于指人的某些思想和行為方式，比如“直男癌”“懶癌”“拖延癌”等?！鞍币呀浻梢粋€單義詞發展成多義詞，由指稱比較具體的事物發展成指稱較為抽象的事物。從感情色彩上來看，“癌”由一個中性詞發展出了貶義詞的用法。該詞的使用范圍從主要應用于醫學領域也逐漸滲透到網絡和日?？谡Z中。

二、語法功能增強

近些年，隨著該詞意義的引申，其構詞能力也逐漸增強。“癌”作為醫學術語，它自己可以獨立成詞，也可以與其他語素組合成詞，構成“胃癌”“肺癌”“癌變”“癌癥”等。筆者在新浪網檢索發現，除本義以外，由“癌”構成的新詞已經達到幾十個。通過考察還發現，“癌”作為語素構詞時，一般構成“×癌”的格式，出現的位置比較固定。但在由“癌”構成的新詞中，我們還發現了“癌鯤”“癌股”這樣的詞，“癌”還可以出現在其他構詞成分的前面。這說明，“癌”作為構詞語素，其位置也越來越靈活。

在充當句法成分方面，“癌”的能力也不斷增強。表示本義的“癌”構成的詞都是名詞，主要做主語、賓語和定語，例如：

（1）肺癌，是我國癌癥中的“頭號殺手”。（做主語）

（2）帶著回漢村民奮斗了幾十年的原黨支部書記韓世杰罹患胃癌，但每天仍然打起精神下地，他笑著說：“這樣的好日子還沒過夠，我要看著我們隰寧堡村再變個樣。”（做賓語）

（3）截至2015年年底，有5195萬名農村婦女接受了宮頸癌免費檢查，747萬名農村婦女接受了乳腺癌免費檢查。（做定語）

近幾年，由引申義構成的新詞基本都是名詞，它們充當句法成分的能力發生了變化。通過在新浪微博檢索發現，這些新詞主要可以做主語、賓語、定語、謂語中心語等，例如：

（4）每一個直女癌，都能把你三觀震碎。（做主語）

（5）拖延癌的后果就是起再早也趕不完作業了。（做定語）

（6）Neagara雖然我自己中譯是尼亞伽拉畢竟是我手癌出來的名字。（做謂語中心語）

（7）他真的很直男癌，自己做錯了從來不道歉，態度惡劣，我再也不想理他了。（做謂語中心語）

（8）……，而且這還意味著婆家是香火癌。（做賓語）

例（6）和例（7）雖然都是做謂語中心語，但二者的情況并不相同。例（6）是名詞“手癌”用作動詞，后面帶趨向動詞“出來”。例（7）是名詞“直男癌”受程度副詞修飾，構成“副+名”結構，做謂語中心語。這兩例也表現出“癌”族詞語在組合能力上的變化。

三、語用效果更理想

新詞的出現一般都有一定的語用價值。由“癌”構成的一系列新詞，在提高語言的表達效果方面也發揮了積極作用。

1.語言表達富有創意，鮮活生動

由引申義構成的“癌”族詞語主要活躍在虛擬的網絡空間，在這種比較特殊的語言交際平臺上，交流者絕大部分是年輕人。他們在語言運用上喜歡追求創新，彰顯個性，這樣的詞語正符合這一群體的交際需要。如“直男癌”，基本上就是“大男子主義”的代名詞，但要比“大男子主義”更有新意，更加靈活生動，不但拓展了漢語的表達空間，而且豐富了現代漢語的詞匯。

2.語言簡潔，內涵豐富

“癌”族詞語往往能用簡練的形式表達出豐富的意義和內涵。一方面，由新義構成的詞除能夠表達基本的理性意義外，語義中還帶有附加的程度義和色彩義。例如“懶癌”，并不是單純形容一個人懶，語義中還帶有程度義，是形容懶到了極致，而且帶有貶義的色彩。另一方面，有些詞的形式雖然簡練，但能夠傳遞豐富的內涵。如“直女癌”，這個詞是倡導女性獨立、自由的人對那些維護男權社會的女性的蔑稱。該詞的內涵是：推崇男權思想，希望女性在衣食住行、體態、言談舉止等方面完全去迎合男性的需求，排斥獨立自主、精明強悍的女性，認為女性就應該依附于男性。簡單的一個詞卻蘊含了豐富的內容。這樣的詞語不但生動鮮活，而且也符合語言經濟原則。

3.語言幽默風趣，表現力強

“癌”族詞語在使用中能夠產生幽默風趣的表達效果，特別是在諷刺某些人、事物或現象時，更能夠凸顯戲謔的表達效果。例如“話嘮癌”，就是話特別多，而且很嘮叨，磨磨嘰嘰，沒完沒了。該詞與“話多”相比，更加風趣。如“懶癌”，常用于自嘲，像“本懶癌終于修完了集郵”，從表達效果上來說，更加輕松幽默。

綜上所述，近些年，“癌”已經由單義詞發展成多義詞，使用范圍也在擴大，句法功能不斷增強，表達效果更加豐富。同時，“癌”族詞語如“直男癌”“懶癌”等使用頻率也越來越高，但它們能否進入現代漢語的一般詞匯還有待觀察。不管“癌”族詞語的發展趨勢如何，它的發展變化都是漢語詞匯發展變化的一個縮影，鮮明地體現了語言的發展性。作為語言工作者，我們不但要從宏觀上把握語言各個要素的發展變化，也要關注語言中個體詞的發展變化。這樣的探討將會對漢語辭書的編纂、漢語史的研究等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