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餅
被英語四六級、雅思托福和各小語種考試虐了N年的中國年輕人,在了解過“歪果仁”的中文課本后,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做“甜蜜的報復”。
有老外總結了“老外學中文的大禁忌”:信課本,得永生——才怪。如果沒有正式的漢語教材,或許意味著你會聽到越來越多的“英式中文”:Knee How Ma(你好嗎)、Hen How(很好)、Book Itchy(不客氣)、Woe Boots Dow(我不知道)、How May Win Tee(好,沒問題)、Pea Joe(啤酒)……對了,他們還知道“Duang”——就是那個把“成龍”上下疊著寫的方塊字!
選購教材有風險,信還是不信,這是個問題。
大多數中國人或許只有在出國后才會發現,自己從小到大脫口而出的“How are you?”“Fine,thank you. And you?”并不能使我們和外國友人談笑風生。這就像一個外國人只會講“你好嗎”“我很好”一樣,既是開場白,也是話題終結語。

美國人比中國人幸運的是,他們有大量優秀的中文教材,其中還有在國外論壇被評為“不正經老外來中國前必須要學習的一本書”——Dirty Chinese,或許可以翻譯成《中國有黑話》。在此書中,作者Matt Coleman會告訴你,中國人有許多種方法打招呼,除了“你好”,還有“吃了么”“在干嗎”,以及各種明知故問。當然,問候語屬于第一章基礎課,重點還是日常交流。
Dirty Chinese完全體現了一本工具書的作用,不只教你說中文,連撩妹的招兒都給你想好了:“我叫馬丁,我來自美國的內布拉斯加州,我身患絕癥了,我沒怎么見過世面,還沒嘗過女人的味道。”
如果出現突發狀況,例如“第二天在天津的大街上醒來時,發現自己穿了空姐制服”,你可以用這個帶鹵煮味兒的例句:“甭擔心,我跟他倍兒磁,警察面前他不會說什么的。”實在沒轍時,還剩這句:“俺要回老家!”
更多的街頭黑話、花式逗悶子都在這本中英雙語“黃暴詞典”中出現,包教包會。作者還在書末特別寫了一條免責聲明:“你代表所有西方人——盡量不要讓我們看起來比我們已經做的更糟!”
在中國待了12年的美國人Alex看完這本書后,深深懷疑作者是中國人,因為整本書都是中國特有的“亮點”和槽點,“作者對中國文化的觀察簡直細致到可怕”。剛學中文3個月的S.San dell在亞馬遜上給這本書打五星好評,他覺得這本書比提供文化見解的歷史課更好,自己對中國的陳舊觀念在閱讀此書的過程中消失殆盡。
場景一:兒子問媽媽:“爸爸從前害羞嗎?”媽媽回答:“要是他不害羞,你現在至少大三歲。”
場景二:乘客稱贊出租車司機:“你戴墨鏡真帥呀。”司機回答:“車費可沒法給你便宜。”
當印著這樣“段子”對話的日本中文教材圖片出現在網絡上時,不少人懷疑這是惡作劇PS。但實際上,這本名為《一定能說的中文入門》不僅真實存在,銷量還相當好,在亞馬遜網站上獲得四星評價。用戶評價有“這本書的照片和插圖讓學習的心情很好”,“遇到這本書,重拾十多年前半途而廢的中文學習”,“期待出第二部”等。
據介紹,這本書的第一版于2004年推出,獲得過2006年度中國國家漢辦評選的“最受歡迎國際漢語教材”。作者相原茂,曾任東京御茶水女子大學中文教授,現在是日本承辦“中國語交流能力考試”的協會代表。相原茂編撰的中文教材超過10本,既有學術性的語法書,也有活潑的故事書,絕大部分還是走正統嚴謹路線。
無需擔心,學校不會拿這些書當教材,讀者也不會把書里的段子當真。這些教材與其說是黑中文,倒不如說是把他們的本國文化黑了一圈,讀起來反而更“實用”。畢竟,任何一個懷著對中國博大文化熱情的日本人,自信滿滿地立下“今天開始學中文了喲”的目標后,很快都會被四聲調的拼音徹底擊碎對中文的一切幻想。
俄羅斯的《無師自通書》中的對話,則無不是來自“戰斗民族”的審問:“你出嫁了啊”,“我單身”,“我是寡婦”。除此之外,必須學好的還有全世界主要國家的中文名字——不學好政治,怎么打遍天下?
“令人生畏的好戰之士”日耳曼人民又怎會輸給“戰斗民族”?從1963年就把漢語課正式納入中小學學科課程體系的德國人,截至2010~2011學年,至少有10000到15000名中小學生在學漢語。他們的漢語課本跟美國人、日本人、法國人的相比,就像研究生之于小學生。例如曾獲得2010年度“典寧豪斯優秀教材獎”的Liao Liao,主要由德國人編寫,出版于2009年,非常受中小學的漢語教學老師及學生(學霸)的喜歡。但是,翻開頭幾頁,便會看到復雜漢字的田字格抄寫及800字的閱讀理解《北京烤鴨一二》,其詞匯與語法難度不亞于英語六級。
任由以上兩國斗得“你死我活”,向來對他國語言不感興趣的高盧人,卻對漢語出奇地有好感。法國教育部漢語教學總督白樂桑指出,法國是歐洲漢語教學歷史最長、漢語學習規模最大的國家。在法國漫長的漢語教學史上,漢學大家熙來攘往,優秀教材層出不窮。

但法國人以一貫的傲慢掩飾了自己在漢語學習上的成績。在當地最流行的中文入門教材《你說呢?》的扉頁上,寫著“好好學習,將來過好日子”。這種“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口號從法國人口中一本正經地說出來,倒是很幽默可愛。
文化決定語言,語言是文化的載體,語言和文化密不可分。不同國家的不同思維,會在對相同事物的不同觀察上體現出來,其中的民族性也得以被窺見。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李泉認為,寫一本教外國人領悟中國文化的教材并非易事。一方面,對文化內容的取向和具體內容的選擇,常常見仁見智;另一方面,文化本身是個復雜現象,對文化的呈現更非易事,同樣見仁見智。
2009年8月在桂林召開的一次國際漢語教學研討會上,一位學者持“當代就沒有文化,文化都是古代的”的觀點,讓李泉印象深刻。他覺得這或許是國人自編的漢語教材在內容取向上大都厚古薄今的原因。“許多教材文化內容的選取角度和目標是找中國特色元素,于是,京劇、故宮、漢字、書法、瓷器、端午、春節、龍、熊貓、孔子……應該說,這種展示心態并沒有什么錯,但這種做法并不一定就好。從語言教學的角度看,可能造成生詞過多過偏,課文過難。從文化傳播的角度看,可能造成中國‘神秘甚至‘落后的印象。無論是人民、國家還是文化,過于獨特、神秘、不食人間煙火,也就難以讓人接近,對漢語和中國文化的傳播并不見得有利。”李泉說。
4000多年來,漢字的文字形式沒有斷過層,中華文化也一樣。但許多外國人對中國或者完全不了解,或者映象停留在100年前、30年前的狀態。對他們而言,如果不從文化角度來解讀,就可能難以理解當代中國的“時間就是金錢”、“雙十一”、用感謝回答對方的稱贊、AA制、網購、手機轉賬、見面掃碼等現象。事實上,愿意吸收外來文化并不斷吸收外來文化,這本身就是值得向外國人介紹的中國文化特色。教材理應反映這種現代化的現實,而不是只活在中國的古代文明里。
(摘自《新周刊》2018年5月15日總第5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