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州長跌倒災后重建路

文_鄭程

一名常年分管交通運輸的副州長，不斷通過災后重建工程斂財，最終跌倒在災后重建之“路”上。一起跌倒的，還有所在州交通運輸系統的47名官員。2018年8月，四川省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的一審刑事判決顯示，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原副州長楊長清受賄438.66275萬元，領刑10年半。

以災后重建的名義斂財

1962年1月出生于四川汶川的楊長清，是個地地道道的藏族人。從2009年4月起擔任阿壩州副州長，楊長清雖然分管工作幾度調整，但其負責交通運輸工作及分管州交通運輸局等部門的職責一直未變。常年分管交通運輸，使楊長清在這一領域有了足夠的話語權，加之其任職期間正逢轄區震后重建，因此修路修橋、開鑿隧道的工程面廣量大。正所謂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路橋工程大幅增加，也隨之帶來了更多的誘惑，在各種誘惑面前，楊長清漸漸忘記了自己的初心。

災后重建本是體現黨委政府和社會各界關心的民心工程，是為了讓災區人民盡快從災害的陰霾中走出，及時地投入正常的生產生活中去。然而楊長清卻把這樣的民心工程當成發財的工具，以災后重建的名義頻頻伸手斂財，最終跌倒在災后重建之路上。

袁錦亮于2003年開火鍋店時結識楊長清，兩人一直保持朋友關系。2008年汶川地震后，為災后重建，阿壩州各項工程一下子多了起來。“何不利用楊長清的關系做工程發點小財？”腦子活絡的袁錦亮就干就干，很快與好友袁錚一起成立欣榮晨建筑勞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欣榮晨公司”）。名義上法定代表人是袁錚，但實際上袁錦亮是真正的老板。

一切準備就緒，袁錦亮直截了當地向楊長清提出自己想做工程。為了能得到楊長清的鼎力相助，袁錦亮決定“提錢投資”。從2011年起，利用春節拜年等名義，先后8次送給楊長清共計174萬元。隨著工程的不斷推進，袁錦亮出手也越來越大方，送的錢一年比一年多，從2011年10萬元、2012年20萬元發展到2015年的40萬元 和2016年的50萬元！

袁錦亮這么大把地給楊長清送錢，就是希望在工程上能得到楊長清的特殊關照，而袁錦亮的這一也確實取得了成效。阿壩州公路管理局工程原科長許一平證實，2014年4月的一天中午，在公路局負責的若瓦路項目招標前期，楊長清告訴他，袁錦亮想做省道S209項目，囑咐他在工程中多關照袁錦亮。后來，許一平及時向袁錦亮提供了工程信息，幫助袁錦亮順利中標。后期工程遇到村民阻工、項目拆遷等問題時，許一平也出面進行了協調。

就這樣，在楊長清的幫助下，欣榮晨公司幾年間先后承建了省道S209線若爾蓋縣城至紅原瓦切段公路改建工程、國道G213 線映秀至汶川段公路山洪泥石流災害恢復重建工程、省道S205 線勿角鄉至平武界段公路路面大修等工程，楊長清在中標、承建、工程推進等方面均給予了幫助。

楊長清事后稱，袁錦亮在阿壩州的工程，自己都現場檢查過，從沒為難過他。楊長清不光自己幫助袁錦亮，還介紹袁錦亮結識了當地交通部門的領導和負責工程的干部，從而為袁錦亮在當地做工程業務奠定了堅實的人脈基礎。2015年，S209項目達扎寺工程段因為牧民草場的賠償沒有協調好，影響了工期。楊長清來調研時，直接批示要求在場的若爾蓋縣副縣長解決該問題。

50萬“借款”背后的三方默契

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的事。然而如果借錢的人沒有及時還錢，出借人也沒有要回欠款的意思，那背后一般都是有原因的，要么是礙于情面，要么是雙方達成默契，雙方通過這種借款行為各取所需。而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商人和官員之間，那大多是有“故事”的。

楊長清受賄案卷顯示，楊長清的兒子楊一鴻因經商之需，曾向個體建筑商尤迅春借款50萬元，既沒寫借條也未訂還款計劃，最后也一直沒有還。然而對于這筆欠款，債主尤迅春卻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未主動向對方索要過。而在對方提出還錢和以物抵債時，他卻未予響應。

2011年，尤迅春準備涉足建筑分包行業的時候，通過一個山西老板結識楊長清。在與楊長清交往的過程中，尤迅春跟其子楊一鴻也成了朋友。2011年下半年的一天，楊一鴻對楊長清說自己想做酒生意，資金上有點困難，楊長清提出讓他自己解決。楊一鴻順水推舟，表示準備從尤迅春處借50萬元。“借錢要根據做生意情況來，要有計劃、安排。”楊長清答道。

雖然楊長清沒有正面回應兒子跟尤迅春借錢的想法，但幾天后，他還是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尤迅春，并叮囑尤迅春自己把握借還是不借。尤迅春畢竟是個經驗老到的生意人，雖然楊長清把決策權“交”給了自己，但他當然明白自己該怎么做。

過了一些時日，楊一鴻果然打電話給尤迅春，約其到郫縣一茶樓喝茶，并當場提出借50萬元做生意。尤迅春當時沒有回答。幾天后，楊一鴻又打來電話提出借錢時，尤迅春答應了，將50萬元現金交到楊一鴻手中。但借錢時楊一鴻沒有打借條，也沒有說利息和還款日期。

實際上，對于這個50萬元借款，尤迅春和楊長清父子三方可謂心照不宣。正如尤迅春事后稱，借錢給楊一鴻是考慮到楊長清是阿壩州副州長，借錢可以巴結楊長清，借機搞好關系。楊長清事后談到這筆借款時表示：“我是阿壩州分管交通的副州長，尤迅春在州里做工程，我兒子楊一鴻找他借錢，他肯定會同意。”

“還不還錢都沒關系。”在到庭作證被問及案涉50萬元借款時，尤迅春的回答耐人尋味。常年經商的尤迅春當然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他之所以對這筆50萬元的借款看得如此淡，其實也是基于其與楊長清的交情，是因為楊長清曾對其承攬工程提供了很多幫助，解決了工程推進中的許多困難和問題。

為了感謝楊長清的幫助，2011年至2016年間，尤迅春先后6 次向楊長清賄送人民幣共計166萬元，這些錢都無一例外地由尤迅春事先裝在一個袋子里，于是楊長清的“錢袋子”也隨之一天天地鼓了起來。而這筆借給楊一鴻的50萬元，尤迅春遲遲不愿索回，其實是希望日后能得到楊長清更多的關照。

2016年4月，因阿壩州交通系統其他案件案發，楊長清擔心受到牽連，遂將尤迅春向其進貢的100萬元退還給尤迅春，但以其子楊一鴻名義借的50萬元并沒有退還。在庭審中，楊長清及其辯護人提出，楊一鴻向尤迅春借的50萬元不應計入其受賄數額。

針對楊長清的辯解，審理本案的法官指出，楊一鴻與尤迅春并無密切關系，其向尤迅春借款50萬元時未出具借條、約定借款利息及還款時間，明顯與正常借款習慣不符。后來楊一鴻具備還款能力時亦未還款，而是用該款購置了車輛及住房。楊長清在明知楊一鴻借款的情況下，未有效督促楊一鴻還款，也未代楊一鴻還款，而利用職務之便為尤迅春承建的工程提供幫助，繼續收受尤迅春財物166萬元。因此，足以認定楊長清對于該50萬元具有受賄的故意，遂認定該50萬元并非借款，而是受賄款。就這樣，這筆兒子遲遲沒有歸還的借款最終也記到了楊長清的受賄賬單上。

楊長清

路通了，人栽了

楊長清設身處地地為他人著想，雖然有自己謀取私利的一面，但客觀上也確保了一系列路橋和隧道工程得以順利實施。但遺憾的是，楊長清作為阿壩災后重建的重要設計者，卻在災后重建之路不斷拓展延伸的時候，栽倒在自己規劃修建的重建之“路”上，也直接斷送了自己原本十分光明的仕途。

俗話說，手莫伸，伸手必被捉。2016年6月27日，四川省紀委發布消息：四川省阿壩州人民政府黨組成員、副州長楊長清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楊長清在接受紀委調查期間如實交代了組織已掌握和未掌握的部分受賄事實。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楊長清干預交通工程，借交通運輸行政權斂財的行為，無形中對下級產生了負面影響。正如紀檢部門通報中所說的那樣，楊長清作為州政府時任分管交通工作的副州長，對分管部門干部疏于教育管理監督，對分管領域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不落實。而楊長清這種不作為，直接導致了阿壩交通運輸系統的系統腐敗案。

來自紀檢部門的官方消息顯示，2016年以來，阿壩州紀檢監察機關查處了該州交通系統發生的系列腐敗案件，共有47 人受到組織調查，其中縣處級干部10 人、科級干部20 人，16 人被移送司法機關處理。

2016年9月13日，四川省紀委將楊長清涉嫌受賄案移送四川省人民檢察院。同年9月22日，受四川省人民檢察院指定，宜賓市人民檢察院對楊長清受賄案立案偵查。其間，楊一鴻代楊長清向該院退繳人民幣300萬元。2017年6月22日，該院向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宜賓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2011年至2016年期間，被告人楊長清利用其擔任阿壩州副州長，分管交通運輸、金融、發展改革等工作的職務之便，為他人在承建工程、項目推進、貸款審批及減免等事項上謀取利益，先后多次非法收受他人所送的人民幣427萬元、澳元2萬元，共計折合人民幣436.3302萬元。

法院于2018年6月27日做出一審判決：被告人楊長清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五十萬元；對楊長清受賄所得贓款人民幣436.3302萬元依法予以追繳，上交國庫。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楊長清受賄被判刑以及阿壩州交通系統數十人被查處可謂咎由自取。然而在掩卷深思之余，我們認為在為阿壩州災后重建各項工作順利推進而備受鼓舞時，有關部門更應高度關注工程推進過程中的反腐倡廉工作。要切實筑牢工程腐敗的籬笆墻，防止繼任者重蹈“工程上馬，官員落馬”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