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印式英語》中莎希的女性形象

陳婧

《印式英語》中的女主人公莎希溫柔而堅韌，在電影中，她有三重身份：妻子、母親和自我。影片前部分，莎希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得不到應得的尊重，反而受到輕視;后半部分，作為一個獨立的人，莎希逐漸找回自信，展現了樂觀、堅韌等人格魅力。因此，人們可以從這三個角度出發來分析這一人物形象，她一方面是受印度傳統家長制壓迫的一個女性形象，受到丈夫和孩子的輕視，但是另一方面她自身又擁有積極向上、樂觀堅韌的人格，通過自己的努力，對自己的處境進行抗爭，最終贏得了家人的尊重。通過分析莎希這個女性形象，人們可以看到女性意識的覺醒，也可以看到在印度當代生活中部分女性的社會地位和生活狀況，她們應該如何去獲得家人及其他人的尊重。

一、莎希的女性形象

（一）受印度傳統家長制壓迫的婦女形象

雖然印度女性并不是從古代開始就地位低下，但在漫長的時間里，直至今日，印度女性都處于弱勢地位。一直以來，被印度人奉為經典的《摩奴法典》主導著她們的一言一行，而從其中對女性的描寫及義務的闡述中可見印度女性地位的低下。《摩奴法典》規定：“生子，生子后養育，每天操持家務：這是婦女的義務。”

《印式英語》中，莎希作為一個妻子，一個家庭主婦，她的主要任務就是照顧丈夫、孩子的生活起居。她沒有工作，唯一的興趣是做甜點拉杜球，并在空閑時售賣拉杜球，將它們親自送給客戶。但這也遭到了丈夫的輕視和抱怨：“你干嘛非要去呢，成天送這些。”在莎希與丈夫分享人們對她的拉杜球的稱贊時，她的丈夫體現出來的是不耐煩。小兒子想陪伴莎希，跟著她去美國，她的丈夫說：“行啊，你就等著被學校開除，然后就只能在家里做做小甜點。”甚至面對莎希的姐姐和外甥女以及她的外國丈夫的贊美，她的丈夫更是貶低道：“我的妻子，她生來就是做拉杜球的。”當莎希只是將能做美味的拉杜球作為家庭主婦的技能時，她的丈夫可以贊美她，也可以引以為豪，但是一旦莎希將它們作為商品去售賣時，她的丈夫會覺得很沒有必要，因為在他看來這既賺不到錢也浪費時間，而他只需要莎希作為家庭婦女的價值。

實際上，莎希在家庭中的地位并不高，除了必須對丈夫順從外，甚至孩子也能對她大呼小叫，她的丈夫和孩子會抓住她的弱點嘲笑她，以她取樂。吃早餐時，莎希把爵士說成查茲，被丈夫和孩子笑話。莎希開玩笑地跟女兒說為什么不在家學習時，女兒回答她說：“你能輔導我的英國文學嗎？”因為英語不好，丈夫沒有時間開家長會要莎希代勞，女兒卻寧愿請假也不愿要媽媽去替她開家長會，即便是最后妥協了，也因為莎希無法用英語與別的家長交流，還請求老師用不熟練的印地語與她交流而對這一切感到丟臉，在回家的路上與莎希大吵了一架。莎希在美國時，女兒因為找不到作業本打電話給莎希，大發了一通脾氣。在女兒面前，莎希作為母親，也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因此，莎希被禁錮，被輕視，得不到尊重的女性形象在電影中是特別突出的。

《摩奴法典》第九卷寫道：“婦女應該日夜被其監護人置于從屬地位;雖生性非常喜愛無罪而合法的快樂，但也應當服從其所從屬者的權利。婦女幼時處在父親的監護下，青春期處在丈夫的監護下，老年時處在兒子的保護下。”可以看到，在印度，婦女的一生都處于男性的從屬地位，莎希也是這樣的，在家庭中，她就從屬于自己的丈夫，她擁有作為妻子和母親的價值，但自我的價值微乎其微。

（二）新時代女性形象

雖然電影的前半部分向觀者呈現了莎希受到壓制、不受尊重的女性形象，但在后半段故事情節中，電影顛覆了之前的印象，主要呈現了莎希獨特的人格魅力。雖然莎希是傳統的印度女性，但是她對孩子的教育不是古板的，思想也是開明的，當聽到兒子說女兒穿著短裙打著學習的幌子，實際上是和男生在外面一起玩時，莎希并沒有呵斥女兒，而是以開玩笑的姿態回應著兒子的“小報告”，作為母親，莎希是溫柔且寬容的，她包容了女兒對她的不滿與任性。

在生活中，莎希也是一個有趣的人，她可以穿著紗麗跳邁克爾杰克遜的舞，也可以用自己的真誠讓別人在與她相處時感到輕松、舒服。事實上，在沉重的家長制的壓迫下，莎希依然能尋找自己作為獨立個體的價值。她將自己制作的拉杜球售賣，即使只是小本買賣，還需要自己送貨上門，但是在人們品嘗她的拉杜球并贊美它們時，她感覺到自我價值的存在。她的丈夫認為莎希只需要扮演好母親和妻子的角色足矣，卻無法感受到莎希作為一個“人”，需要從自我價值的實現中去確認自己存在的更多意義。

即便是在印度本土，莎希也因為大部分人都說英語而感到不自在，當莎希得知自己要一個人先去美國時，不懂英語，無法交流的現狀更使她對獨自去美國感到恐懼。初到美國時還只是面對姐姐一家人，出門在外也有她們的陪伴，心里還只是正常的對陌生環境的不適應。莎希情緒的爆發點來自一件事情——在一家咖啡店，莎希聽不懂服務員的話而沒辦法回答她，服務員對此感到惱怒，在莎希慌張地將別人的餐盤撞翻時，服務員的怒氣和蔑視全都奔莎希而去。這時候的莎希無助且恐慌，意志逐漸消沉，但是在偶然看到巴士上四個星期學會英語的廣告后，莎希默默地下了決心，決定嘗試一番。

在英語學習班中，猶如蒙在珍珠上的灰塵被擦拭干凈，莎希美麗、與人友善、認真堅韌的優點完全展示出來，她與其他人都成為朋友，甚至班里的法國人對莎希展露了愛意。莎希自己為學習英語付出的努力也獲得了相應的回報，在婚禮現場，她的姐姐用英文給她的女兒女婿祝福時，她可以完全聽懂，也可以在丈夫制止她站起來演講時，從容不迫地用英語給新人祝福，顛覆了丈夫和孩子對她的認知。

在莎希的身上，人們可以看到印度傳統的家長制對她的禁錮，這種從印度古代就流傳下來的制度也體現在莎希身上，但是莎希也具備女性的美好品質，她溫柔、堅韌，做事情認真，勇于學習新事物和尋找自我價值，這些又使得她足以成為新時代女性的代表。

二、莎希女性意識的覺醒

莎希除了是一位印度女性，她更是站在西方文化沖擊中的印度女性，印度世界與英語世界不斷交織碰撞，而英語世界明顯更勝一籌。莎希必須主動融入這個世界。在逐漸進入這個世界的過程中，莎希的女性意識也不斷覺醒，她所做出的行為，也是在向自己所處的被壓制的環境進行抗爭。

美國女權主義者貝蒂·弗里丹在《女性奧秘》一書中控訴說：“即便是富裕的中產階級婦女也過著受限制的生活，而且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垂頭喪氣地接受這種限制。”雖然弗里丹說的是美國，但是父權社會下的印度，情況只會更嚴峻。在之前，莎希被家庭羈絆，她也清楚地知道丈夫在某些方面限制了她，但她接受著這種限制，莎希無法離開丈夫和孩子獨自去往陌生的環境，她雖然有實現自我價值的意識，但并不強烈，也并沒有獨立的意識。在很多印度人看來，美國就是獨立、自由、男女平等的代表，女權意識也很濃郁，在去往美國后，莎希受這樣環境的熏陶，在觀念上自然會發生變化，也就會明白：“無論是丈夫、孩子、房中之物、性還是活得和其他婦女一樣，都不能給她一個自我。”

在莎希身上，體現最明顯的就是男女平等意識的覺醒。在美國學習英語時，班上有個法國男人叫勞倫特，他和莎希都喜歡廚藝，兩個人英語水平也差不多，因此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在平等的地位上相互交流，相互幫助，不存在誰輕視誰的狀況，可以說，勞倫特也是幫助莎希找回自信，培養平等意識的關鍵人物之一。莎希在婚禮現場對外甥女的丈夫說，這場婚禮是兩個平等的人之間友誼的完美升華，在生活中兩個人要互相扶持，彼此平等，才是美好的。這正是說明了莎希的腦海中有了平等這個意識，并且認為它在夫妻關系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要幫助自己，因為沒有人更能幫助你了”，這是莎希獨立意識的體現，即使是在夫妻關系中，女性也必須擁有獨立的意識，在問題發生時，靠尋求別人的幫助有時往往是行不通的，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要靠著自己去找回自己的話語權，才能重新與對方處于平等的位置，回歸到好的關系當中。

電影中有一幕對比很明顯，莎希去美國之前在商場試穿時髦的大衣，套在紗麗外的大衣讓她覺得很不像樣，連忙把它脫了下來，莎希去美國一段時間之后，穿著大衣自信地走在美國街頭。這一幕不僅僅是說莎希對西方世界的融入，也是在說明，莎希在某種程度上接受了新事物，這些新事物必定就包含著男女平等、女性獨立等思想，而這些思想又促使了她對自己壓抑的家庭氛圍的反抗。當然，莎希還是那個認為有家庭、有孩子很美好的莎希，但是家庭不再是禁錮她的事物，她在婚禮上將自己這些思想同時傳達給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因此受到改變的不只是莎希自己，還有她的家人。

三、當代印度女性的社會地位

說起印度女性，大多數人的印象都是：她們地位低下，印度女性問題突出。不是刻板印象，實際上，印度女性的生存狀況確實非常嚴峻。湯森路透基金會公布的調查結果顯示，對女性而言，印度是全球危險程度第四高的國家，在印度，每22分鐘就會發生一起針對女性的暴力事件。而據路透社的調查，在過去的20多年里，由于性別選擇，印度失去了1000多萬個女孩。在印度，童婚、一夫多妻等摧殘著女性，在這樣的調查結果面前，更遑論印度女性的地位是怎樣一個狀況。雖然在20世紀60年代之后，女權主義逐漸向東方世界傳播，印度在此時勢下也相應地采取了一些措施來保障女性的權利，但是印度是傳統的父系社會，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這些思想的難以破解使得印度女性仍然地位低下，被看成是男性的附屬物。

《印式英語》中的莎希雖然也像印度其他婦女一樣被壓抑，不同的是莎希生活條件很好，丈夫和女兒雖然前期不尊重她，阻礙了她尋找自我的價值，但是在莎希將自己的思想傳達給他們后，他們都有所醒悟，可以說，莎希的反抗是成功的，最終她也重新獲得了尊重。在印度，很多女性并不像莎希這樣幸運，她們的丈夫可能還不等她們反抗，就已經將她們死死地踩在腳下。通過莎希，人們也可以看到，印度女性很難實現獨立的一個原因是她們經濟難以獨立，大多數印度女性都是家庭婦女，這就意味著她們不參與經濟活動，這樣就沒有辦法改變家庭收入結構中只依靠丈夫收入的局面，造成女性必須依賴男性生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印度女性要提高自身的地位，首要的是經濟獨立，只有經濟獨立，在家庭收入格局中占得一席之地，才能擁有話語權，改變自己在家庭或者社會中的地位。

莎希的女兒可以在學校自由的學習知識，接受教育，但是受教育并不是每個印度女性都享有的權利，尤其是在印度的落后地區。受教育使女性擁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但是沒有接受教育的人們，往往處于愚昧狀態而不自知，更不會想到對自己所處的被壓迫的世界做出反抗，這也是印度女性地位沒辦法獲得較大提高的原因。

“婆羅門教把女性看作是‘邪惡的化身，從而女性在社會上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只能服從和依附于男人，任由男人控制及主宰”，后期印度宗教的許多教義規定把女性放置在一個較低的位置，男尊女卑像是一個規章制度存在于印度的社會秩序中。在這些因素的主導下，印度女性的社會地位低下也就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四、結語

莎希作為妻子和母親時，是一個被壓抑、不被尊重的女性形象，但是當她逐漸找回自信，男女平等、女性獨立等女性意識開始覺醒之后，“自我”散發出的光芒也使得她重新收獲了家人的尊重。從莎希這個女性形象的身上，人們可以看出印度女性社會地位的低下，在印度不斷發展女性權利之時，印度的有些傳統習俗和宗教甚至因為有些女性本身的愚昧，仍然阻礙著女性的發展，可以說，提高女性地位對于印度來說是任重而道遠的。

（天津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