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善如流才是真雅量

姜勝群

《世說新語·雅量》一文中，說東晉名士謝萬很有雅量。有一次，一群名士到征虜亭為支道林送行，蔡子叔先到，就坐到了支道林身邊。謝萬來晚了，坐得遠了些。蔡子叔暫時離開，謝萬就坐到了他的位子上。蔡子叔回來后，見謝萬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就連著坐墊一起，把謝萬掀倒在地，自己再坐回原處。謝萬慢慢地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坐回了原位，看不出憤怒的樣子。只是對蔡子叔說：“您是個奇特的人，幾乎碰壞了我的臉面。”蔡子叔毫不客氣地回答：“我本來就沒為你的臉打算。”

當眾受辱，不怒不驚，如此雅量，似可堪比曾受胯下之辱的韓信了—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為天下之不能為之事。

韓信在楚漢戰爭中，平定魏國，擊敗代、趙，降服燕國，全殲援齊的二十萬楚軍，垓下迫使項羽自刎。而謝萬呢？公元359年，率領大軍討伐前燕，率兵進入渦潁。當時，由郗曇率領的另一隊人馬退回了彭城，謝萬以為郗曇被前燕打敗了，于是率兵倉皇逃亡。逃跑時還問侍衛：“我平時用的玉飾馬鐙呢？”

隨他出征的謝安說：

“到了這個時候，還要這么講究嗎？”

謝萬有個朋友，就是大名鼎鼎的書圣王羲之。王羲之知道謝萬不是將帥之才，深為憂慮，寫信給謝萬：“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辟，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自當隨事行藏，乃為遠耳。愿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復何有？而古人以為美談。濟否所由，實在積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

意思是說，軍事上不要冒險，生活上與士卒同甘共苦，莫以善小而不為，大事都是由小事積累而成的。然而，朋友的忠告，謝萬卻根本聽不進去，一意孤行，終于吃了敗仗。軍士們要殺了他，看在謝安的分上，才沒有動手。損兵折將的謝萬不久就被免職為庶人。

常言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打了敗仗，軍士們要殺主帥，可見主帥與軍士們的關系糟糕到了何種程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王羲之寫信規勸謝萬一定要與士卒同甘共苦，肯定是早已看到了謝萬與軍士們的緊張關系。

雅量，是指寬宏的氣量。雅，文雅，儒雅，是內在素質。量，度量，有容乃大。雅量，不僅表現在神情、舉止上，而是內心要曠達、寬容，不僅聞過則喜，而且從善如流。即便別人的意見再尖刻，甚至不完全正確，也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像謝萬這種人，連朋友的忠告都聽不進去，還談什么雅量？

謝安對子侄謝玄說：

“中郎（即謝萬）是千百年來獨一無二的。”謝玄立刻反駁：“中郎胸懷不夠開闊，怎能算是獨一無二？”（《世說新語·輕詆篇》）

看來，看透謝萬的，不止王羲之，還有謝玄。

（裴金超摘自《雜文月刊·原創版》2018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