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的娘

君之憶

狗兒的娘是村里最邋遢的女人，沒有之一。

她家灶臺上的灰塵能掃一簸箕，被罩和床單的顏色，長年累月是模糊不清的。

狗兒的娘也不愛洗澡，冬天，她棉襖的袖口是明晃晃的，那大概是各種油漬和鼻涕的混合物吧，夏天，三米開外都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一次，她去鄰居家串門，她坐在農村常用的那種小馬扎上，和鄰居的大嬸拉呱兒，大嬸的小孫子約摸三歲左右，話都說不清楚，卻走到狗兒的娘跟前，胖乎乎的小手拉住狗兒娘的胳膊，說：“別坐———別坐我家凳子，你腚臭！”

鄰居大嬸是個快嘴，不到兩天時間，這個橋段就被她各種添油加醋，成為大家伙茶余飯后的笑柄了。

如果說邋遢和懶惰是孿生姐妹，那么，狗兒娘的邋遢，肯定是由于她的懶惰。

別人家的田地里一片綠油油、生機盎然，她家的麥苗卻或者稻苗快被各種野草吃沒了。

別人在田地里打農藥或者施肥的時候，狗兒娘在麻將桌上激戰正酣。

但狗兒娘的牌品不太好，就是人們常說的“贏起輸不起”，哪怕輸了五塊八塊，她都會把麻將摔得山響，而且，她有時候還會賴賬。

久而久之，村里的姊妹們都不愿和她一起打牌了，此后，她便混跡在三缺一的老頭里面“另立山頭”。

其實，別看狗兒娘是個這樣的女人，她的命運還是蠻好的，兒女雙全，都挺爭氣，老公不僅脾氣好，而且掙的錢都是給她花，這一點村里的有些女人還是蠻羨慕她的：“哎！人好不如命好！”

狗兒和他妹妹有著與父母截然不同的性格，狗兒的妹妹也是一個活潑愛美的丫頭，結婚后過得幸福美滿。

小時候，狗兒勤奮好學，經常挑燈夜戰，狗兒娘月底交電費時，看著電費單子，對狗兒說：“晚上別一個勁寫作業啦！你看看一個月得交多少電費，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不知怎地，這事兒也傳到好事者的耳朵里，一個鄰居大嫂問狗兒：你娘真嫌你點燈熬油？

狗兒立馬說：“別聽人家瞎說！我娘心疼我，怕我熬壞了身體，叫我早睡一會兒！”

嗨！狗兒真是機智又懂事的孩子，大家都豎起大拇指：“狗兒真的不像狗兒娘的孩子呀！”

如今，狗兒是村里為數不多的大學生之一，在城里買了房子娶了媳婦。

該過年了，狗兒帶著媳婦一塊回老家了，狗兒媳婦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飯菜。

親戚鄰居都夸狗兒娘命好，娶了這么好的兒媳婦。

狗兒娘笑得合不攏嘴：“兒媳婦來了，不叫我做飯，叫我歇著，享幾天清福！”

到了晚上，狗兒媳婦對狗兒說：“真可憐你！你娘做的飯能吃嗎？你咋活這么大的？”

狗兒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娘真有那么邋遢嗎？”

一次，狗兒娘要去城里看狗兒，狗兒去車站迎接了，恰巧，碰見了一個老同學，老同學問狗兒：“這位大姨是誰啊？”

狗兒略微遲疑了一下，答：“是我老家鄰居！”不知怎地，這事又傳到了村里街坊四鄰的耳朵里。

選自《文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