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請注意交通安全

文|張瑋瑋

前幾天，我叫了個“滴滴”去機場。司機是個本地小伙子，上車后他就從后視鏡里看我，過了一會兒對我說：“哥，你有30多歲了吧？”我說：“謝謝，我42歲了。”他說：“哥，你看著挺年輕。”我說：“你真會聊天。”他說：“我能跟你聊聊嗎？”—他春節前失戀了。

車窗外是大理標準的好天氣，晴空萬里。小伙子說他現在連看著藍天、洱海都覺得是灰色的，街上的人也是灰色的，滿腦子都是那姑娘的樣子，每個角落都是回憶。他已經好多天沒有好好睡覺了，根本沒法兒自己待著，想起那姑娘就難受。他說這個春節過得很糟心，就整天盯著“滴滴”等訂單，只有跑車能幫他分散些注意力。

他說過兩天就是情人節了，想起姑娘和別人在一起他胸口就疼，說著說著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很久沒有陌生人跟我這么坦露胸懷了，而且是聊失戀這樣的話題。以前聽人說這些事兒覺得又酸又傻，現在不知為什么，倒能聽進去了。小伙子一看就是真傷心了，我聽著也很有觸動。有那么幾個時刻，我的眼淚也要掉下來了。然后我就對他說：“朋友，注意交通安全。”

他一路都在說，幾乎沒有停頓，剛開始我還回幾句，后來就只是聽著了。太陽下面無新事，失戀的故事也都差不多。相處近三年，姑娘百依百順，但小伙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終于親手把姑娘推到了別人懷里。姑娘走了以后，他每天回憶兩人在一起的日子，才發現自己忽視了很多，無限悔恨在心頭。

我想勸小伙子感謝這姑娘，陪他度過了幾年的美好時光，還教會了他什么叫珍惜。但我說出口的時候卻變成了“朋友，注意交通安全”。

道理說起來容易，可難過只能他自己承受，說了也沒什么用。付完錢，我給了他五星好評，并按了好評頁上的所有選項。

上飛機后我一再想起小伙子那憂郁的眼神兒，自己的情緒也跟著翻騰起來。以前每到春節我都很焦慮，因為要跨過半個中國回白銀。“回家過年”是很復雜的四個字—往返的漫漫長路，一事無成地歸來，滿心滿臉的愧疚。親情在糾纏，過量的飯菜在糾纏，電視機里歡天喜地的虛假在糾纏。

每次我回家前都勸自己，不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頂嘴，一定要忍住。但頭兩天還可以，隨后大量的人生規勸襲來，煩躁加劇，最后情緒就失控了。我想很多人在春節期間都面對過這些吧。你可不要以為這些會永遠都存在，如今我想糾纏也沒有了，因為我父親已經離世，我再也不用在春節趕回白銀了。

自從父親去世以后，我突然就能理解他了。每次春節我離家以后，他有過多少個難眠的夜晚，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愛是那么復雜，需求和奉獻纏繞在一起，想得到卻又怕失去，深夜里折磨著自己卻無處可說。人活著，只有一顆心，上面的劃痕只有自己知道。

好了，祝福天下有情人，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大家都珍惜身邊人，多聽聽他（她）要說什么、在想什么。下輩子太遠了，如果有什么，就在今生今世吧。

立春后，北京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我“朋友圈”里北京的朋友都在發小視頻。北京一下雪真是太美了，就是尹麗川說的—北京一下雪，就變成了北平。我看著視頻里的北京，突然特別想念那座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還有曾經的那些人和事。可是人都各有一條路，走著走著也就散了。那么多的舍不得，真是沒出息啊。

寫了首小詞，獻給所有沒出息的人們：

朋友

你可知道這北平

除了鐘樓我哪里都不認識了

歡宴散場

人們的悲喜并不相通

這條路上走著的只有自己

誰也無法為誰停留

電影里他們流下的眼淚假的很真

真的卻挺假

朋友

愿你曾經千萬里追尋的

都在明天等著你

愿你過去深愛著的

過了明天也仍然愛著

人活著就這一顆心

從明天起，多一分鐘的悲傷

都不要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