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豐

西安戶縣(今鄠邑區(qū))城西有澇河,有渼陂湖,豐富的水源孕育了片片竹園,青碧翠綠,幽靜無染,媲美桃源仙境,連詩圣杜甫都趕來泛舟賞竹。賞竹是詩人的雅興,當?shù)厝烁嗟膭t是想著生活。他們用竹做器具:竹床、竹籃、竹凳、篩子、擔籠、涼席、背籠……。竹子承載著鄉(xiāng)下人的生活和竹器匠人的汗水與智慧。
竹匠大致分兩類,一是窩匠。“窩”在這兒是動詞,有弄彎、使曲折的意思。將渾竹(整個竹子)經(jīng)過泡、熏、窩、釘?shù)裙ば颍龀芍翊病堋⑿堋⑼爰堋⒌首邮裁吹摹6求场9ぞ呤且话阎竦逗托′彛に囍卦趧濗Ψ蛉诘渡稀s梢詣澋眉毴缃z,起得薄如紙,編織出的物件,竹席可以折疊,竹籃可以盛物,竹篩可以過濾。竹制的器具,不必一定要上油漆,原汁原味,摸著柔滑,用著舒適,還可以養(yǎng)眼養(yǎng)心。

戶縣的老西街延伸到西橋,是舊時的竹制品市場。上世紀80年代末,縣政府擴建了西街,竹器市場遷到西橋外。那時我剛參加工作,在戶縣一中教語文,夏秋的傍晚,我常常去西橋那兒散步,因為我喜歡竹制品。走過東關十字和中樓,走完西街,就到了西橋。其商品有沿街擺放的,也有開店經(jīng)營的,還有幾家既生產(chǎn)又出售的,現(xiàn)在叫廠商一體。走進一家竹器廠,門面房擺放著要出售的竹器,后院里,竹匠們在泡竹、劃篾、鋸條、上釘、編織……。因為是計件制,所以大家都在低頭干活,沒有人說話。意外的是,這兒竟有一位我初中的同學。他大聲喊著我的名字,我才認出了他。他把我拉到他的宿舍,給我泡茶。我們聊了聊各自這些年的情況,我才知道他做竹匠已經(jīng)十多年了,開始是箍盆箍甕,后來做涼席編竹籠,一個人四處尋活,常常幾天都兩手空空。自從4年前進了這個竹器廠,天天有活干,不過天蒙蒙亮就得起床干活,天黑定了才能歇息。我問一月能收入多少,他嘿嘿一笑說,鄉(xiāng)下的匠人,干的是粗活,哪里比得上你們公務員。當他給我續(xù)茶水時,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他手上的幾處舊傷痕,問是怎么回事?他說是不小心讓篾刀劃的,沒事,做竹器活哪能不帶點傷?這當兒,外面有人呼喊他的名字,我覺得自己也該走了,遂向他告別。他說,需要啥東西盡管來,我讓老板給你打折。當時我看中了一套散發(fā)著竹香的書架,可那時自己沒房子,過了年才買了回去,盡管打了折,價格還是翻了一番。
后來,竹器匠人的手工活和竹器行業(yè)在現(xiàn)代工業(yè)和光鮮藤制品的沖擊下漸漸萎縮。現(xiàn)在去西橋那里,竹器市場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