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爺
農歷年之前這幾個月特別有意思。
大概從陽歷十一月起,人群里就開始充斥著一種“又要到歲末了啊”的情緒,卻沒想到,這種情緒一直要延續到快二月才算真正結束。仔細想想,這樣一來,“年末”好像就顯得特別長呢。
似乎給了我們更多的時間去告別。
我顯然是一個不大能記事的人,每到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會寫年終總結——這件事情我似乎總是無能為力。
年少的時候讀書,看一些電影,講出來都是從小有口碑到赫赫有名的那種,可是沒過多久,和別人再談起它們的時候,只記得自己的確是看過,有零星的記憶……其他的真的都想不起來了。
我看美劇《老友記》,從第一季到第十季,看完之后,我幾乎又可以重新再看。不怕說,我現在都還在看,大概看了十來遍了吧……可以得到比別人更多倍的快樂!
后來再和別人推薦什么東西,我也只好說,我看它們的時候是快樂的、悲傷的或者沉默的。
歲月到底是無情的,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連記憶都無法擁有長期的生命,唯一能留在我心底久一點的,也就只剩下這一絲絲感情了。
十二月底下了一場大雪,官方說,長沙上一場這么大的雪是在八年前下的。
我隱約想起那一年,我和小鍋還有丐小亥在公司的樓頂堆雪人,因為實在是太冷,雪人堆得非常丑。幾個人站在丑陋的雪人旁邊合照,照片里的我們也很不美,因為大家根本無法擺出自然的表情。
——是丐小亥把照片翻出來的。我和鍋一邊痛斥著他“你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把它們拿出來了”,一邊問對方“你今天出去玩雪了嗎”。
“當然沒有。”
“我也是。”
事實上是,我裹著棉襖出去走了一遭,拍了照,然后把手指伸向雪地——
“哇,要不堆個雪人吧,哈哈……”
結果,手剛碰到雪就彈了回來,整個人后退三步,連連尖叫著“是不是想凍死我”,就飛快地跑上了樓。
樓下全是十來歲的小朋友在雪里玩耍著,公司的小年輕們在朋友圈曬了自己在雪里跳起來、奔跑的照片,他們臉上的神情都很熱切,和我們哆哆嗦嗦的樣子可不一樣。
我和鍋窩在各自家中的取暖設備旁,嗤之以鼻,言語中充滿了中年人的嫉妒——“呵,等上了年紀就知道了!”
我年少時很多零星的記憶都停留在大雪紛飛的冬日里。
我從小在鄉下長大,下雪天里穿著雨靴出門,家門口有一截長長的小路,外公怕我滑倒,每天都會送我到大馬路上,然后塞給我一兩塊零花錢,告訴我,吃兩個熱包子會暖和一些。
放學的時候,路中央的積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我興沖沖地回到家,老人家已經給我烤好了熱烘烘的紅薯,握在手里燙燙的,所有的寒冷都在一刻消散。
當然也有一些別的記憶,因為我忘記帶飯盒去學校,外公凍得鼻子通紅,站在教室門口把飯盒遞給我,對我裝出兇巴巴的樣子,數十年了,我也依舊忘不掉。
外公是在一個冬天過世的。記得那幾日沒有雪,雨連綿不絕。
我沒有趕得及和他告別。
每次想起這件事情,我還是會非常非常難過。但慶幸的是,我每年都會夢到外公無數次,在記憶這件事情上這么沒有天賦的我,卻能擁有這么多次和他重逢的機會。
我想,一定是他也非常掛念我。
家里的長輩總是會小心地感嘆,“老人難過冬。”
我很懼怕這件事。外公去世之后,外婆的身體也差了一些,一些常用的藥我們總是會給她備好,冬天快來臨的時候,在外的人總是叮囑在家陪伴的親戚們,好好照顧老人家,不要讓她挨了凍。
外婆生日的那天,家里人發來視頻,外婆坐在老家灶前,燒著火,熏著一屋子的臘肉。她看上去非常開心,指著那一堆雞鴨魚肉跟我們說,都是給你們準備的啊,都要早點回來過年。
視頻連線的另一端,大家許久沒有說話。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像以往那樣那么期盼冬天了。
只希望春天早點到來,陽光溫暖。
來年再無大雪紛飛也好,換愛的人安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