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開了一家文化公司。公司不大,董事長和總經理各一間辦公室,還有一間可以容納十來人的大辦公室以及一間會議室。陳三也是個文學愛好者,也有散文詩歌發表,與我關系還不錯。公司新開張,一時還沒那么多業務要張羅,陳三空閑里就喊我去消遣。上午去,陳三給我泡鐵觀音;下午去,陳三就會給我來一杯咖啡。陳三愛喝咖啡提神,他在辦公室放了一臺自動咖啡機,咖啡豆是精選的,放進去,按鍵一按,加上牛奶,自磨自煮,就是一杯濃香的咖啡了。
我去陳三公司坐,上午見到一個姑娘掃地、拖地,下午也見到這姑娘掃地拖地。姑娘長相甜美,舉止端莊,衣著打扮都挺不錯,關鍵是,掃地拖地仔細認真,干得不輸于正規保潔公司介紹的阿姨。我對陳三說,好哇,有錢啊,連保潔員都跟其他公司不一樣。人家是土里土氣的大媽,你就請個高跟鞋配百褶裙的大美女啊。
陳三一笑,你走眼了,走眼了,見過這么有氣質的保潔員嗎?這是我們業務組的組長,她每天上午下午各拖一次地,免費的。
我張大了嘴巴。這是怎么回事?美女搶著干活,不是討好,就是潔癖吧?
陳三怪我大嗓門,怕外面美女聽到。陳三說,人家是業務組長,我挖過來的角,我討好她還來不及呢。也不能說人家潔癖,誰不愛干凈啊!她就是覺得坐太久了不好,起身活動一下,順便拖拖過道,勞逸結合,不挺好嘛。
我不服氣:她在上班時間拿根金箍棒一樣的桿子戳來戳去,還要戳到別人座椅下,那其他工作人員不討厭她啊?
陳三說,大家習慣了,環境舒適了大家也得益。她拖地,大家都很配合地抬腳。
我開玩笑似地說,這么優雅的女士調節工作節奏,就該端杯咖啡站在窗口看風景。
陳三說,有人覺得一個人看著風景發發呆挺好,有人覺得全身動動拖拖地挺好。都是調節身心的一種,喜歡就好。
我想到了阿燦。阿燦在某家雜志社當編輯,每天也是對著電腦工作八小時以上,不過他有他的一套。
阿燦是咖啡謎。雖然磨咖啡豆的方法有上萬種,雖然很多咖啡機本身便有磨豆的功能或者直接就有電動磨豆機出售,但阿燦就喜歡自己烘焙豆子,手磨咖啡豆。別人制作咖啡按個鍵,一鍵全自動就有了,他做杯咖啡非要折騰個十來分鐘。
他制作咖啡的儀式有點兒復雜。在準備磨豆之前,他首先要洗一遍手,燒一壺滾水,然后先舀一勺半的豆子,倒進木質的手搖機里,用均衡的力度,均衡的節奏,慢慢磨,想必是要那豆子都研磨成顆粒均勻的豆粉。再倒出來,以滾水,慢慢沖,一沖即刻濃香四溢,讓人都想討一杯。
我受不了阿燦制作咖啡時那種莊重的儀式感,忍不住問他,喝杯咖啡真的要這么麻煩嗎?他的回答讓我哭笑不得,他說,其實不麻煩,一沖即可,說不定口味還更佳,是我自找麻煩而已。
我跟陳三說起阿燦對咖啡的做作。陳三笑了,陳三說,其實是你不懂其中的享受。換做是你,你覺得你能在忙碌的日常工作節奏中,陡然慢下來,耐心地制作出一杯手磨咖啡嗎?手搖復古原木研磨機,邊磨邊將繃緊的大腦打開,心思也平靜了,最后讓自己沉浸在精致小巧的咖啡豆慢慢升騰出的濃郁誘人的香氣里,放松,享受。手磨咖啡,看似奢侈了時間,但更是換得了一份放松下來的、享受生活的心啊。
哦。我知道了,繁忙的工作中,阿燦愛手磨咖啡,陳三的美女組長愛拖地,這就應該像我愛抽煙差不多,都是一種尋求暫時放松的方式,一個繁忙與休閑、緊張與放松的平衡點。
想一想,人人都有愛好,讓自己心甘情愿的去浪費時間和精力,看似浪費,其實是在調節,是在放松,是在重新獲得能量。
這是個快節奏、高效的時代,人們通常都處于高壓力的環境,不斷的競爭以及不斷的挑戰,讓很多人都倍感疲憊。如果不在適當的時候,換個方式,釋放或者休息一下,緊繃的神經遲早就會出問題。
說到享受生活與工作的平衡點,我認識的人里,李想鬧得挺大的。
李想是家大公司工程部的設計師,平時埋頭苦干,工作勁頭十足,一個新問題或者新項目出現,更是要忙得廢寢忘食。當然了,一份付出一分收獲,李想的年底績效獎金也讓人羨慕得眼紅。
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直保持旺盛的精力,這樣一個工作狂,也需要適當的調節與放松。李想把這個平衡點定在了他家后山的一片小菜園子里。
李想家靠山,屋后連山有塊荒草地,李想看沒人管,拿把錘頭翻巴翻巴,又淘掉石子大砂礫,開出了一片小菜園子。
李想把那塊小菜園子當成了自己的樂園,只要下班回到家,只要外面還有月光燈光能看個模糊,他就要往家后山的小菜地去一趟。李想在里面種青菜,種水果。一年到頭,李想在年初和年終最忙,年初出設計,年終檢測樣板再量產,有時一連幾天加班,難以日日照顧菜園,便在這樣季節多種瓜果。下了種子,出了秧苗,根底給足了肥水,便是幾日不管也照樣自我生長。夏季是李想稍清閑的日子,李想便撒草籽,蓋茅草,天天日落西山澆水除草。菜秧冒得歡實,一天一個樣,綠油油,嫩滋滋,綠閃了眼睛。我傍晚去找他,他家婆婆一準說,去后山揩水澆地去了,而每次我去都能帶一把新鮮的蔬菜回家。
我懂李想。工作時,面對電腦,面對車間,投入,緊張。下班了,便再也不想鎖在屋子里了。他能開出一片免費的菜園子,把自己的平衡點支起來,既放松了身心,又強勁了筋骨,還收獲了無害的蔬菜,贈送蔬菜增進了友情,何樂而不為。
李想種菜雖是業余,卻也投入。按李想的話說,不投入,怎么能忘我,不忘我,怎么能放松。李想種的青菜,我是連菜汁都要喝掉的。還有七八月里他種的西瓜、甜瓜,沒有農藥,清醇香甜,我總要厚著臉皮多討幾個回家。我猜李想家婆婆要是大老遠看見我來了,會不會大呼大喊,趕緊藏瓜。其實李家婆婆每次見到我便開冰箱門,拿出一把薯苗,再抱出一個西瓜,幫我裝好袋子,說,都是新摘的,帶回去嘗嘗鮮。只是我厚顏無恥,每次都接得心安理得。
還有一個關于工作生活平衡的故事,不得不說。
老劉跟我是老鄉,都是四川的,而且還是臨縣。后來一起出來闖深圳,幾十年來,一直保持聯系,關系還不錯。
老劉比我大八九歲,我家閨女剛大學畢業,他家閨女已經到了現在流行的“剩斗士”階段。老劉家的閨女自小勤奮好學,一路冒尖,考的西南政法學院,學的法律專業,畢業后,在深圳市一家有名的律師事務所上班。一直以來,老劉家的閨女一直是我教育女兒學習的榜樣。老劉女兒學習自覺認真,以前在學習上老劉沒怎么操心,學成就業也是一帆風順,現在到了個人終身大事上,眼見著同齡人都一個一個成了孩子他媽了,老劉女兒身邊還是沒個合適的人陪著,老劉可就操碎了心,還發動周邊親戚朋友一起操心。我介紹了朋友開公司的侄子,兩位青年沒擦出火花,但也沒什么厭惡,兩方家長回話都是“處處再說”。
那天朋友給我轉了一條微信,微信上一個暗夜里大排檔賣啤酒的女子影像。我看一眼,大吃一驚,這女子不是老劉的閨女嗎?再一念,不對不對,老劉的閨女怎么能跟大排檔啤酒推銷員扯在一起呢?但是心里還是不能消疑,這影像實在是太像了。朋友說:像吧?他那侄子的父母那天吃宵夜,看見的就是跟見過的老劉的閨女一模一樣的人兒,直說就是老劉的閨女,還埋怨朋友怎么硬是把一個啤酒推銷員說成是大律師,介紹給他兒子。
這可胡鬧了。我心里也不痛快。這不是也在怨我扯大炮嗎?我信誓旦旦地跟朋友解釋,我那老鄉的女兒可是正兒八經法律院校畢業,律所上班,說不得白富美,也是正兒八經的好職業,絕對不可能是夜市排檔上推銷啤酒的小姐。朋友當然也信我,但朋友反問,你看著像不像?如果不考慮環境因素,若說是同一個人,你同意嗎?我看著,實在像,若不是我對老劉家閨女知根知底,我也說就是他家閨女了。朋友說他也跟他兄弟解釋了,可他們是當天親眼所見啊,雖礙于臉面上的尷尬,沒當面去揭破,只在暗處躲閃著拍了一張,但這眼見為實的影響力不得不讓他們心里有疙瘩啊。
好吧,這事我也說不清楚了,不僅說不清楚,我的心里那些日也是像有個什么東西堵著塞著。
我還是沒控制住,我把朋友轉發給我的照片轉發給了老劉,也同樣客串了朋友的角色,去試探老劉的認真度。老劉很干脆,只看一眼,立即就說這是他閨女。父母看子女,有時只要看一個姿態就能看出來。但是老劉也搞不懂,又不是拍電影,怎么他端端正正規規矩矩的大律師的閨女就成了左搖右擺喋喋不休的啤酒推銷員?
老劉兩口子先把女兒的畢業證、學士證、工作證一一拍照給我,還有一些獲得榮譽的獎狀、證書。老劉的意思我理解,是要我把這些證書給朋友侄子的父母看,按照老劉的說法,我沒有欺騙朋友,我介紹的他家閨女是貨真價實的大律師,不能讓我做了好人好事,還要蒙受不白。這方面我個人沒什么,我照做也只是擔心朋友在這個問題上說話再在兄嫂面前缺少底氣。
接下來,老劉兩口子就開始為那張照片琢磨。老劉兩口子最后琢磨出,這閨女律師事務所的工作肯定還在做,每天下班回來這電話那電話的談的都是這一塊兒,工作沒丟。那照片要真的是她,只能是這孩子遇到什么難處了,不得不去做兼職,瞞著他們老兩口,是怕他們擔心。老劉兩口知道女兒自小懂事、獨立,自尊心強,什么事都不想要他們操心。
老劉跟我一分析,我也覺得有道理。只要真相大白了,老劉的閨女還是大律師,老劉就寬心了。老劉不怕閨女遇到難關,老劉還有能力幫閨女一把,渡過這關,他知道憑借閨女的實力和毅力,還能好起來。這些年老劉兩口也有點積蓄。他們就一個閨女,自從上大學就開始勤工儉學鍛煉自己,給老劉省了不少錢。老劉前后倒騰了一個星期,把這卡那折上的錢都統一到一張折上,打算把這折交給閨女,渡難關。
老劉閨女見到存折,蒙了。老劉支支吾吾,慢慢點破,老劉閨女倒哈哈大笑。之后一個勁兒地保證自己沒什么經濟難關,一切順利得不能再順利。老劉怕閨女懂事過頭,一個人硬扛,只得把閨女當街賣啤酒的照片給搬出來。老劉閨女很爽快地承認確實在夜排擋做過啤酒推銷員。
老劉閨女去夜排擋推銷啤酒,完全就是心血來潮,想換個方式放松平衡一下。老劉閨女在律所上班,天天正規正矩穿著打扮,嚴密謹慎談話,一絲不茍審件,老劉閨女有時覺得真乏味,一度曾想辭職。一天加班夜歸,看見街邊琳瑯滿目的小吃排檔,臨時起興,從公交車上跳下來,選了一家燒烤排檔海吃。看見旁邊推銷啤酒的小妹衣著隨便、說話嬉笑,輕松無拘,又心血來潮,有了念頭。當下找到老板談妥后,一段時間內,老劉閨女每天下班準時出現在夜排擋,向各種形色的人推銷啤酒。推銷啤酒是個臨時工作,日結月結都可以,老劉閨女想去便去,賣得多少老板不虧本,老劉閨女也只為賺個放松。
老劉閨女說,爸,一個人總是一種模式生活,遲早會出現各種不良情緒,這就要及時找個方式,平衡掉這些情緒。就像您老窩在沙發看電視會悶一樣,所以你會適當出去釣魚。只不過我平衡的方式有些不同罷了,但是效果未必不及你。我發現在不同的環境感受不同的社會階層,這不僅放松了我自己,也讓我增加了社會感悟。說不定下次還會有人把我出現在洗腳城的照片發給您呢。
鄧哥的減肥絕招
在行山公園的登山綠道上迎面碰到鄧哥。我的這個吃驚啊!照鄧哥的話講,眼珠都快被我瞪出來了。要不是鄧哥遠遠喊我,估計我要愣上半天才敢相認。
你可別以為我是夸張恭維啊,鄧哥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原來鄧哥又白又肥,特別是肚子,挺在胸前就像堆了個糧倉,還有兩頰下垂的肥肉,半個臉皮都被拉得往下墜。現在的鄧哥甩掉了一身的肥肉,身板精實,腳步矯健,氣色飽漲紅潤,完全換了一個人。原來圓圓滾滾,現在高大結實。算一算,鄧哥退休三年多了,人過六十,個頭不縮就不錯了,怎么還會長個啊?哦,細想一下,這是視覺效果,個子沒長,身板瘦了,把個子顯出來了。
這么多年來,因為肥胖,身體各項指標超標,家人總是要我減肥減肥。我堅持減肥運動,最長久的就是踩單車和打羽毛球,直到現在我還在堅持。但好似運動根本減不了我的肥肉,這些年體重剛下去一點,還沒歡喜兩天,幾餐吃喝過后,又彈上來了。按照同志們討論的結果,中年肥胖減不了,是日積月累積起來的,想減就減,哪有那么容易。
鄧哥這么大的變化,怎么做到的?減肥啊,是我跟鄧哥以前的一個故事,我想起以前我跟鄧哥二人減肥試驗小組的事情。
文化站整改后,我被整合到拆遷辦寫材料,鄧哥那時就任拆遷辦主任。知道我愛文學,業余還搞點創作,鄧哥大贊不已,很是支持。鄧哥說他原來也有個當作家的文學夢,只是因為養家糊口的工作壓力,早早就放棄了。我鼓勵鄧哥重新執筆搞創作,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定會有所成就。鄧哥在我的帶動下,偶爾抒發出一篇短文來。由此愛好,我跟鄧哥的交情更進一步。
那時候,我跟鄧哥都喝酒抽煙,是辦公室里最強的兩桿煙槍,開始辦公室沒有女同事,我們總是把辦公室弄得烏煙瘴氣,后來來了一個小妹,我們就跑到外面去抽。誰的煙癮來了,就跑到另一個的桌頭敲兩下,于是心領神會一起走出去快活。還有喝酒,那時黨的廉政建設沒有現在嚴格,三天兩頭有飯局,一有飯局就有酒,喝好喝過全看當時飯桌的興致。這樣下來我跟鄧哥都拱出了大肚子。
鄧哥說,不行啊,越來越肥了,這高那高的,體檢都害怕去了,坐著都嫌喘得慌。得減肥。我響應鄧哥號召。煙酒可是戒不了,沒那毅力,也沒那環境,飯局也推不了幾個,你不去別人拽著你去。我們約著運動減肥,跑步,跑步岔氣;爬山,爬山腿軟;打球,打球胸悶,學人家游泳吧,害怕太重,一咕嚕沉下去,別人拉不起來。我和鄧哥玩著鬧著,每個項目嘗試了一兩下,就全部放棄了。鄧哥不肯承認決心和毅力不夠,只說堅持不懈需要動力,咱倆這個年紀,沒感情刺激,沒經濟困境,工作生活都過得去,得過且過的沒動力。我跟鄧哥的減肥試驗組合解散。
找了兩塊巖石,就地而坐,我倆聊了起來。
我對鄧哥塑身成功驚嘆不已,直呼,哎呀,鄧哥啊,介紹點兒經驗,怎么減掉的?怎么鍛煉的?
鄧哥神秘莫測的笑笑,我呀,當爺爺了。
這個我估摸著可該是了。鄧哥的兒子結婚時我去喝過喜酒,現在過去都四五年了,該當上爺爺了。但鄧哥這個回答文不對題,讓我摸不著頭腦,我問鄧哥減肥的事,跟他做爺爺何干?
鄧哥笑嘻嘻的,不理我,繼續說他當爺爺的事。鄧哥說,你看吧,我兒子結婚三年,前年四月里得了個大胖小子,足足八斤一兩。我高興吧,那個樂呵啊,就像電視里說的什么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渾身舒坦得沒辦法說。我盼了好些個年頭啊。
我說,是,換作我,我也樂得合不攏嘴。
鄧哥繼續,是吧?我這全身上下啊,都想著這個小孫子,總想去看看,去抱抱。每次跟老婆打車去看孫子,媳婦就橫眉豎眼,總是找事不讓我近孫子身。我老婆回來就罵我,說怨不得媳婦兒,現在的娃娃都賊精貴,只怪我身上味怪。啥味?煙臭味。是吧?咱們這多年的老煙桿,手指頭熏黃了,牙齒染黑了,打從人邊過都是一股煙味,更別說手抱娃娃,嘴吧嗒吧嗒想香上娃娃兩嘴巴。那哪成啊!我媳婦兒只準我遠遠望上兩眼呢。難受吧。我那大胖孫子也望著我笑呢。
我說,是,咱是渾身上下都是煙味,多了親戚朋友包容。我還是想不通鄧哥這個話題跟減肥什么關系。但看鄧哥的興致,我唯有繼續聽他講下去。
鄧哥說,接下來呢,每次去看大孫子之前,我老婆就要我一天不準抽煙,還得換上沒有一點兒煙味的外套,還要洗手,還要刷牙,光這樣還不行,每次去,還不能直接抱孫子,只能近著看看。你看看,這準備工作做得,一套一套,還是抱不得我大孫子。我老婆就又勸我戒煙了。我老婆說以前勸我戒煙,知道我只聽不做,她也說說就算了。我老婆說,我吸你幾十年二手煙,你兒子吸你二手煙長大,這些也就算了。現在不同了,你媳婦不肯你孫子再吸到你二手煙了。還有你這身體,你自己知道,整天咳咳咳,看著像個癆病鬼。戒了也是為你好。你現在自己決定,這十幾年你是要看孫子呢,還是要繼續抽你的臭煙?我這一想,為了孫子,我要戒煙。就戒了。后來,索性連那口酒也戒了。
我知道鄧哥煙癮大,以前沒退休前,常年熬夜寫材料,全靠煙頂著。酒也能喝,人也豪爽,白酒半斤八兩沒問題。能把這兩樣戒了,需要毅力,不容易。我說,鄧哥,煙酒戒了,是大好事。我給鄧哥豎了一個大拇指,我又轉言再問,鄧哥,戒煙戒酒就能減肥?這個我可不信,這都靈光的話,那些不抽煙不喝酒的女人就個個都苗條,不用變中年“富婆”了。
鄧哥拿出手機,從微信相冊里翻出他孫子的照片。你看我這大胖孫子,太招人喜歡了。鄧哥手指劃動,一張一張給我看。鄧哥的孫子白白胖胖,眼大得像葡萄,的確可愛。鄧哥跟孫子拍了很多合影,最搞笑的一張是鄧哥躺在沙發上,而他的小孫子,趴在他肚皮上,睡得很香甜的樣子。鄧哥說,自從我戒煙戒酒了,我媳婦兒就辭了小保姆,讓我們老倆口帶孫子了。我那小孫子有一段時間不愛睡覺,放在我肚皮上卻能睡著。孫子睡著了,我老婆不讓我動,告訴我孩子長身體,越睡越長,好不容易睡著了,你堅持著別動,讓他多睡會兒。我這小孫子啊,在我肚皮上玩啊,睡啊,足足大半年。現在跟我關系好呢,天天纏著爺爺。鄧哥開心得哈哈大笑。
我說鄧哥,你現在是含飴弄孫,日子快活。但你到底怎么減肥的啊?你看我這一身肉,就不能透露給我一點絕招么?
你看你,絕什么招?鄧哥接著講,當了爺爺,真高興啊。戒了煙酒,身體也好了。小孫子會爬了,跟爺爺親,爬到哪里爺爺彎腰跟到哪里,跟著跟著,身子骨經不住這折騰,酸疼了。咋辦?不理孫子了?不行。我只有加強鍛煉,我彎腰做操,學小年輕轉呼啦圈。小孫子長大了,也長重了,學走路了,帶著出門要自己走。走走累了,要爺爺抱抱,爺爺得跟著孫子的體重練手臂了,舉啞鈴,練力氣了。孫子會喊人了,爺爺長爺爺短的,對爺爺可信任可離不開了。我這做爺爺的責任心就來了。有時候閑下來想啊,兒子媳婦在市里,上班忙,這么可愛的孫子,眼見著就要上幼兒園了,咱得發揮余熱啊,接送孩子,責無旁貸啊。我這身體,你也知道,早年煙酒害的,血糖高,血壓高。這不行啊,得加強鍛煉。我想為了孫子煙酒我都能戒了,跑個步,爬個山,減減肥,健健身,我就不行了嗎?行。這就是絕招了,孫子給逼的絕招。你看,我這胳膊,像年輕人不?疙瘩肉有了。我爬這山,以前是一天往返三四次。現在不喘不累,一般人還真跟不上我。
為了體現體能,鄧哥陪著我又往山頂爬。鄧哥沒夸張,我跟著他爬上,又爬下,半個小時,盡管我比他年輕近十歲,也偶爾爬爬山,但我還真跟不上他。鄧哥最后說,戒煙戒酒,減肥運動,強身健體,一切在他早年看起來不可能的事,因為孫子,都實現了。鄧哥這個絕招,真是個絕招。
跟鄧哥分手,回到文化站,天近黑了。摸了口袋,想起出門時閨女在家就沒帶鑰匙。喊了半天,家里沒人應聲,打電話,閨女跟老婆在市場買熟食,馬上就回來。于是我在院子里抽煙。
閨女跟老婆提了加晚餐的熟食進院,見我隨手丟地的煙頭,閨女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又不高興了。這個家里,她是唯一敢給我臉色,勸我少喝酒抽煙的人,自從上回體檢結果出來后,閨女勸得更勤快了,有時簡直就是在給我上課。老婆現在一般不吭聲了,她知道閨女說比她更有效果。我閨女長得白皙,學習好,剛畢業走上工作崗位,工作能力強,也懂事,我知道她是怕我的身體早晚被煙酒害了。
閨女給我切了鹵牛肉,就著牛肉,我喝了二兩酒。我沒忍住,飯桌上就給她們講了鄧哥戒煙戒酒的絕招。
閨女黑著臉,嚴肅地問,老爸,你這是給我編故事嗎?
我說當然不是,那個鄧伯伯你媽都認識,爸爸以前的老同事呢。
閨女詭異地一笑,老爸。你這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暫時不戒煙酒,還是在給我支招啊?
我嘿嘿,一口小酒又下肚了。閨女正談朋友呢。女大當嫁,找個好小伙嫁了,我也該戒煙戒酒減減肥了,當爺爺的能接送孫子,當姥爺的也能接送外孫,是吧。
閨女一把搶過我的酒瓶,老爸,那你從現在開始就戒吧。現在講優生優育,為了下一代,我從現在開始,決定不再吸你的二手煙了。
焦朝發,男,重慶市忠縣人,90年代開始發表作品,現為國家二級作家,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深圳市大鵬新區作家協會主席,《大鵬文學》主編。作品散見于《中國作家》《作品》《飛天》《安徽文學》《紅巖》《散文百家》《百花洲》《滿族文學》《芒種》《青年作家》等全國六十余家國家、省、市級文學報刊,發表作品百余萬字。作品入選各類文學選集多部,獲得國家、省、市級文學大賽獎二十余次,出版有短篇小說集《流逝的深情》、中篇小說集《飄走的河流》、散文集《眷戀這一方水土》。散文集《眷戀這一方水土》在《深圳特區報》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