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粥（外一篇）

梁玉梅

大寒已經過去四天了，今天是臘八節。

老程和每天一樣，穿好大衣，帶上帽子手套出去給老伴買早點。所不同的是，今天他要去離家遠一點的蘭花粥鋪給老伴買臘八粥，老伴說，臘八粥就它家的好喝。

老程已經76了，前兩天的積雪，在樓轉角處硬成了冰，老程每次走到這兒，都要小心翼翼地往前小步蹭著走。他怕摔跤，更怕把粥灑了，總是用雙手緊緊地護在胸前。

老程今天走的急，忘了帶鑰匙，進不去屋，急得在門口轉磨磨。后來，他想到了打110向警察求救。

警察小王趕來時，眉眼上掛滿霜花的老程，正在樓門口的空地上原地打轉兒呢。看到警察小王，老程像小孩兒見到了大人似的，聲音打顫著說，警察同志，求求你趕快幫我把門打開吧，我老伴一個人在屋呢。她癱瘓下不了床，我出去這半天，她在屋里不知道急成啥樣了。

警察小王一邊安撫老程一邊聯系社區，證實老程的確是這的住戶，就趕緊幫老程聯系開鎖公司，把門打開了。

門開的瞬間，老程急三火四擠進屋往里奔，嘴里還叨咕著：秀蘭，我回來了。小王怕有什么意外，也跟了進去。

屋子收拾的很干凈，屋里卻沒一點兒動靜。小王挨個屋瞅了瞅，也沒看見老程嘴里叨咕的秀蘭。他正納悶，一回頭，見老程站在一個柜子前，對著上面的一張照片說，秀蘭，今兒臘八，粥給你買回來了，是你最愛吃的蘭花粥鋪的，我今天忘帶鑰匙了……

小王愣住了。

眼睛濕潤的小王趕緊走出屋。碰到鄰居一問才知，老程單身一人，兒女都不在身邊。小王說那老程的老伴呢？鄰居說早去世了，這老程啊，近來腦子不大好使。

小王突然想起了什么，掏出電話撥過去說，爸，今兒臘八，我一會兒回去給你送臘八粥。

網

嘉豪是剛剛畢業進廠的大學生，被分配到了研發部。

嘉豪在校是學生會干部，多次在全國計算機比賽中獲獎。本來應該繼續讀研究生，可他心疼在農村辛苦耕作的父母，決定還是先就業，再適機進修。

剛上班，就聽部里人在議論一件事：去年廠里的先進評比有水分。大家沒有背著嘉豪，嘉豪覺得大家都沒拿他當外人，心里熱乎乎的。有人甚至說，大學生，你給評評理。嘉豪雖然年輕氣盛，但也不是信口雌黃的孩子，只是禮貌性地就事論事地跟著說了句“這種評比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趕巧，廠辦主任路過，在門口聽到了嘉豪的話，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嘉豪勤快聰明，有眼力見，很優秀，工作、生活中都很討大家的喜歡。一年后，部里來了個進修學習的機會，時間是兩個月，部長決定讓嘉豪去。

嘉豪完全具備進修的條件，但讓他去，主要還是歲數大的人家里事多，稍年輕的基礎穩定了，沒人再愿意出門去進什么修了。利手利腳的嘉豪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求上進又沒什么負擔，他興沖沖地準備著。

后來，部長告訴嘉豪，他進修的事廠里沒批，說他剛來，還年輕，以后還有機會。部里的老李，極不情愿地被指派去進修了。

再后來，有什么好事到嘉豪這都卡殼。用部長的話說，廠里不批，廠里不同意，部里的同事對此也很是納悶。

時間久了，嘉豪沒了最初的淡定，心里開始忿忿不平，工作也沒了當初的熱情。

一天，老李喊嘉豪下班一起去喝兩杯。酒酣耳熱時，老李說，廠辦主任是小劉的親舅舅，小劉就是去年廠里評的“先進”。

嘉豪每天去上班，見了廠辦主任，總是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問好，心里的忿忿不平似乎早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有時候，廠辦主任也會拍拍嘉豪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伙子，你還年輕，還需多向老同志學習啊。”

嘉豪獲獎的消息，部里人是從部長嘴里得知的，部長是從廠辦主任那里知道的，廠辦主任是局里打電話通知的，局里的消息據說是來自上面。

廠里開了一個表彰大會，市、局、廠等大大小小領導悉數到會，表揚祝賀，場面甚是熱鬧喜慶。建廠好幾十年，能在國際大賽上獲獎的，別說廠里，就連市里都沒有過。

各級領導輪番講話后，嘉豪上臺發言，他說感謝廠里的栽培，感謝大家的幫助，說得最多的卻是感謝廠辦主任的栽培和激勵。部里的同事坐在下面，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廠辦主任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但大家似乎都在關注著嘉豪那一張一合的嘴，沒人注意廠辦主任臉上的變化。

得了榮譽，也得了獎金，晚上，嘉豪請部里的同事吃飯，他特意邀請廠辦主任參加。酒桌上，嘉豪再次向廠辦主任表達了謝意，說，要是沒有主任您的激勵，就沒有我今天的成績。

廠辦主任由最初的惴惴不安，早已變成了心安理得，腆著大肚子坦然地接受著嘉豪的感謝。他本來白白凈凈的小臉喝得紅撲撲的，沒有一絲的尷尬和愧疚，說：“我當初看你就是個可塑之才……”

酒酣耳熱之際，嘉豪說去衛生間，把那些聲音關在了門里。

嘉豪獨自站在落地窗前，望著漆黑的夜幕。老李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嘉豪的身后，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部里可能要有大變動，你心里有個準備。”嘉豪有點驚訝，他迷惑地看著老李。

兩個月后，廠辦主任被停職檢查。據說有人實名舉報廠辦主任濫用職權，收受賄賂，并從他家搜出了大量的名煙名酒以及現金。

又一個月后，研發部長升任了廠辦主任，老李升任了研發部長。據說，老李曾極力推薦嘉豪做研發部長，廠里全面衡量后，覺得嘉豪年輕，缺少經驗，還需要再鍛煉鍛煉。況且，他和老廠辦主任的關系誰也摸不清。

轉年，老李為嘉豪爭取了一個進修的機會，時間是一年半。

臨走前，嘉豪與老李又去小酒館喝酒。老李說：“能做韓信的人，都會有出息。你，爭取再給我拿個大獎回來，這位置，我給你把著。”

嘉豪舉起酒杯敬老李，問：“為什么是我！”“小子，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這一次，嘉豪與老李，都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