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學工 杜飛輪 劉雪燕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作出了著力推進實施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大決定,并在“十三五”規劃綱要進一步明確作為整個“十三五”時期的發展主線。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強調,“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推動經濟發展質量變革、動力變革、效率變革”。2018年在經濟形勢出現“穩中有變,變中有憂”的情況下,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我國經濟運行主要矛盾仍然是供給側結構性的,必須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不動搖”。這一論斷既是基于對當前主要矛盾的科學分析判斷,也是總結近年來實踐經驗的必然結論。
一、當前經濟運行的主要矛盾仍然是供給側結構性的
當前我國經濟運行中面臨的問題雖有總量性、周期性問題,但主要矛盾仍在供給側,由于供給體系跟不上需求的動態變化,短期總供給與總需求難以實現良性循環;支撐供給體系的要素條件發生變化,原有增長動力減弱;供給體系在高增長時期積累的風險隱患逐步暴露顯現,經濟運行的潛在風險加大;供給體系對環境的負面影響仍很巨大。這決定了必須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不動搖,才能保持我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并轉向高質量發展。
供給體系仍不適應需求結構變化。諸多產品和服務的有效供給不足,產品和服務質量總體仍然偏低。制造業領域,一般工業消費品總體過剩,高品質、高性價比產品滿足不了國內居民要求,導致大量消費需求外溢。農業領域,低端農產品積壓難賣,但專用小麥、優質大米、高端水果等進口依賴度較高,優質高端農產品供給不足。科技含量高的技術密集型產品供給嚴重不足,大量關鍵裝備、核心技術、高端產品依賴進口,如機床和機器人行業90%的高檔配套功能配件、80%的伺服電機和驅動、75%的數控系統和75%的精密減速器全部依賴進口。此外,產品和服務質量的可靠性不足、品種適用性不強、產品附加值不高等,特別是與人民生活息息相關的食品藥品質量安全問題時有發生,也影響居民消費意愿。公共服務領域的短板仍較突出。社會事業發展滯后,公共服務保障力度明顯不足且配置不均,“上學難、就醫難、養老難”等現象還普遍存在,社會保障覆蓋范圍不夠導致居民共享發展的獲得感不足。從教育看,我國預算內財政性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逐年增加,但始終未達到政府工作目標中所確定的4%的水平,更是遠低于發達國家的財政內教育經費投入比重。從醫療衛生看,公共醫療衛生發展欠賬問題較多。如2017年我國每千人擁有醫療衛生機構床位數為5.72張,不僅明顯低于日韓等發達國家,也低于俄羅斯等發展中國家水平。從社會保障看,總體保障水平仍然偏低,如外出農民工參加養老保險的比例不足30%,參加工傷、醫療保險的比例不足20%,參加失業、生育保險的比例不足10%。
要素供給趨減生產率趨降。在勞動力方面,一是勞動力總量出現趨減。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經濟實現迅猛發展,“人口紅利”因素貢獻顯著。然而,2013年我國15—64歲的勞動年齡人口數量迎來歷史性拐點,達到10.06億的峰值之后,連續4年呈現下滑態勢,至2017年底下滑至9.98億人,絕對數量減少721.4萬人。二是“老齡化”趨勢明顯。近年來,勞動年齡人口絕對數量的下降,總人口數量仍處于緩慢上升,我國的人口年齡結構出現調整,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在經歷了長達十余年的下降之后,我國人口總撫養比于2010年達到34.2%的歷史低位,之后逐年上升,2017年底達到39.3%,上升了5個百分點。2014年之后出現顯著加速跡象,2011—2013年,平均年上升0.36個百分點,2014—2017年平均幅度達到1個百分點。三是勞動生產率水平整體不高。我國勞動力資源仍然面臨著人力資本水平不高、高級技術工人占比偏低等一系列問題,導致我國總體勞動生產率水平顯著低于美、日、歐等發達經濟體,甚至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1996年,我國單位勞動的產出水平占同期世界平均水平、美、日、歐等發達國家的比重僅分別為10.62%、2.08%、2.34%及2.80%,而截至2015年,仍然僅為39.6%、7.4%、9.6%及10.7%。四是勞動生產率出現明顯減速。2001—2017年,我國勞動生產率平均增速達8.8%,較世界平均水平高出7.4個百分點,但2011年以后我國勞動生產率增速開始逐年放緩,2017年增速僅為5%,較2010年峰值下降約50%。在資本方面,一是儲蓄率水平趨于降低。資本要素供給較以往減少。2008年中國儲蓄率達到峰值51.8%,隨后逐漸回落,目前降至47.9%,下降了4個百分點。二是資本產出效率下滑。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00年我國增量資本產出率僅為3.54,至2017年我國增量資本產出率快速提高至5.43,2011年以來增量資本產出率出現持續惡化,該指標曾一度飆漲至7.07的歷史高點,表明單位增量產出需要的增量資本大大增加。
科技創新能力總體不強。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是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戰略支撐,目前我國創新領域亟待提升。一是創新貢獻極為不足。根據測算,1982—2010年期間,10%左右的年均GDP增長率中,資本積累擴大的貢獻高達7.1個百分點,全要素生產率的貢獻僅為1.0個百分點,且在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中,一半源自勞動力從農業轉移至非農產業的重新配置。二是主導技術創新的研究人員占比不高。數據顯示,2016年我國每百萬人中研究人員僅為 1177 人,遠低于亞洲的韓國(7087人)和日本(5231人),與英國(4471人)、德國(4431人)和美國(4232人)同樣存在較大差距。三是專利質量亟待提升。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等數據,我國有效專利中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占比較高,真正的原創性、顛覆性技術創新偏少,最具研發創新價值的三方同族專利授權量僅為日本的1/7和美國的1/6,且發明專利占比10年時間僅上漲了3.73個百分點。四是原創科研能力仍存較大差距。《2018年科學與工程學指標》報告中的數據顯示,2000年以來美國的前1%引用文章指數始終位于1.8—2.0之間,而我國原創科研能力雖然由2000年的不足0.4快速上升至2014年的1.0附近,但與歐盟相比仍有一定差距,更是遠低于同期美國的原創研究水平。
部分領域風險隱患仍然較多。長期積累的風險矛盾雖然得到有效管控,但點發式、結構性風險頻繁暴露,影響經濟運行的穩定性。一是高杠桿問題仍較突出。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數據統計,2018年一季度,我國總杠桿達到243.7%的歷史高位,已接近國際經驗顯示的風險高發窗口期(250%—280%);非金融企業部門杠桿率高達158.2%,是主要經濟體中最高的。此外,金融產品證券化、金融市場國際化、金融體系虛擬化趨勢明顯,金融風險點多面廣,前期表外資產快速擴張、互聯網金融亂象頻出,規范、整治過程面臨一定的次生風險和交叉傳染風險,防控風險難度加大。二是地方政府隱性債務風險尚未根本化解。部分地方政府通過投貸聯動、名股實債、PPP、產業基金等渠道變相舉債,隱性債務風險仍在累積。三是市場波動風險猶存。房地產市場成交量和投資出現萎縮,房地產金融化程度加深,租房市場急速擴張、加杠桿等加速暴露,可能引發關聯產業連鎖反應。
能源資源利用效率不高生態環境破壞嚴重。近年來,我國資源利用效率和生態環境明顯改善,但總體不容樂觀。一是能源利用效率水平不高。數據顯示,2014年我國能源產出效率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且2008年以來能耗水平的下降速度持續放緩,截至2016年該速度僅為3.27%,不足2008年的30%。二是淡水、土地等資源產出效率偏低。以水資源為例,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我國與高收入國家水資源生產效率差距已由2000年的24.73美元/立方米淡水擴大至2015年的62.92美元/立方米淡水,絕對水平和相對增速均有較大差距。三是生態環境污染問題依然較為嚴峻。數據顯示,全國1/5的城市空氣污染嚴重,70%江河水系受到污染,其中40%更是遭遇嚴重污染,近1/3的土地面臨水土流失,近1/5的區域存在不同程度的沙化現象,90%以上的天然草原出現退化。
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取得了明顯的階段性成效
2015年以來,在黨中央、國務院的堅強領導和大力推動下,全國各地區各部門全力落實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各項重點任務,推動經濟保持中高速增長、產業邁向中高端水平,經濟發展質量效益不斷提高。
“去、降、補”直接推動經濟存量優化和增量提升。一是去產能推動市場加快出清。綜合運用行政和市場化、法治化手段,加大環保執法力度,堅決淘汰無效低端產能,壓縮大量無效供給,嚴控水泥、玻璃、電解鋁等新增產能,鋼鐵、煤炭等重點行業去產能成效明顯,重點行業去產能目標基本完成,一大批僵尸企業出清,部分行業產能過剩問題得到明顯緩解,工業行業產能利用率明顯提高。二是房地產市場庫存逐步消化。加大金融信貸支持、棚改貨幣化安置和公租房貨幣化補貼力度,積極培育和發展住房租賃市場,鼓勵農民進城購房,有力促進了房地產去庫存,房地產市場進入正常發展軌道。三是去杠桿有效降低債務風險。統籌利用債轉股、優化債務結構等政策措施,推動企業強化負債自我約束,總杠桿率上升速度得以放緩,企業杠桿率開始下降。四是企業生產經營成本總體下降。全面推行“營改增”試點、擴大減半征收企業所得稅優惠范圍、清理規范行政事業性收費和政府性基金等減稅降費舉措,降低“五險一金”繳費比例,下調用電價格,放寬創業投資稅收優惠條件,提高和擴大研發費用稅前加計扣除比例和范圍,進一步深化“放管服”改革,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2018年1—11月,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每百元主營業務收入中的成本為84.19元,較2015年同期下降1.78元。五是薄弱環節和重點領域的短板得到加強。通過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PPP)、促進民間投資等政策措施,加大創新驅動、基礎設施、脫貧攻堅、城鄉統籌發展、民生建設、生態環保等領域的投入力度,基礎設施建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投資保持較好增勢,既創造有效需求,又為創造新的有效供給奠定良好基礎。
“破、立、降”有效促進了經濟穩中向好、穩中有進。一是一些結構性問題和矛盾得到有效緩解。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之前,我國經濟面臨著“四降一升”的突出矛盾,即經濟增長減速、工業品價格下降、實體企業盈利下降、財政收入增幅放緩、經濟風險發生概率上升。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政策措施使這些突出問題均得到明顯改善。從增長看,經濟持續下行勢頭基本得到遏制,GDP增長穩定性提高,連續13個季度保持在6.5%—7.0%的合理區間內小幅波動。從工業看,實體經濟加快振興,企業“成本-利潤”增速變化重回合理區間,生產活動總體活躍,工業經濟“穩”的勢頭明顯。從價格看,市場供求關系逐步改善,居民消費價格(CPI)小幅上漲,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PPI)由降轉升,溫和可控的價格環境逐步形成。從效益看,微觀主體信心有所增強,生產和投資意愿逐步恢復,企業經濟效益持續改善,三年來工業企業利潤增長實現了由負轉正,2018年前11個月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增速為11.8%。從財政收入看,部分困難地區財政收入增長企穩回升,全國財政收入增收明顯,財政收支矛盾得以緩解。從風險看,銀行業市場亂象整治取得初步成效,實體經濟與金融、房地產發展的結構性失衡矛盾逐步得到緩解,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效能提高,地方政府、國有企業債務約束進一步強化,發生局部性系統性金融風險概率下降。二是供給體系質量提升與經濟結構持續優化并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在做減法的同時,圍繞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等積極做加法,先進產能和優質供給快速增加,新動能加快形成,工業向中高端邁進的特征趨勢更為明顯。新興服務業蓬勃發展,分享經濟、平臺經濟、數字經濟廣泛滲透到各個領域,大數據、大健康、大旅游等新興服務業迅猛發展,現代物流、信息、商務等生產服務業方興未艾,多點支撐更加有力。圍繞農業增效、農民增收、農村增綠,農業創新能力不斷提高,優化農業生產布局不斷優化,農村一二三產業加快融合發展,農業綜合效益和競爭力逐步提高。三是微觀主體活力進一步增強。“放管服”改革不斷向縱深推進,不斷深化工商登記制度改革,市場準入環境持續優化,企業設立便利度明顯提高。市場主體的大量涌現,特別是創新型企業的快速發展,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步伐加快,經濟持續增長的微觀基礎得到進一步夯實。
三、按照“鞏固、增強、提升、暢通”方針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
當前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社會主要矛盾發生重大變化,對經濟社會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在取得階段性成效后也已到了一個新階段。為此,必須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堅持目標導向和問題導向,標本兼治、長短結合、加減法并重,把激活微觀主體活力作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關鍵,把提高供給體系質量作為主攻方向,更加注重改革的制度供給,更加注重改革的協調性和配套性,提質升級存量供給,擴大優質增量供給,推動經濟發展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動力變革,實現高質量發展。
具體來講,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不動搖就是要認真貫徹落實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的“鞏固、增強、提升、暢通”八字方針,通過有效盤活釋放生產要素,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切實提高供給體系質量和效率,切實提高供給側結構對需求變化的適應性,切實增強經濟短期穩定運行和長期持續發展的協同性。一是鞏固“三去一降一補”成果。在“三去”方面,關鍵是通過市場主體退出制度、國有企業資產負債約束制度等項改革建立長效機制,更多運用市場化、法治化手段,推動更多產能過剩行業加快出清和結構性去杠桿。在“一降一補”方面,以大規模減稅降費和改革完善投融資體制為突破口,降低全社會各類營商成本,加大基礎設施等領域補短板力度。二是增強微觀主體活力。建立公平開放透明的市場規則和法治化營商環境,進一步深化放管服改革,全面實行準入負面清單制度,減少審批,加快國企改革促進正向激勵和優勝劣汰,切實保護產權和企業家精神,激發企業和企業家主觀能動性。三是提升產業鏈水平。推動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深度融合,工業與互聯網的全面融合,健全需求為導向、企業為主體的創新機制和有效的創新激勵機制,構建開放、協同、高效的共性技術研發平臺,組織實施關鍵領域技術突破等,推動新動能持續健康發展。四是暢通國民經濟循環。加快建設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代市場體系,特別是要重構金融體系,建立多層次的金融機構體系,提高金融體系服務實體經濟能力,形成國內市場和生產主體、經濟增長和就業擴大、金融和實體經濟良性循環。
在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的同時,也要根據短期形勢的變化實施必要的逆周期調節,使經濟運行保持在合理運行區間,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創造良好的宏觀環境。宏觀調控的關鍵是要有度,既要防止反應遲緩力度不足,也要避免用力過猛過猶不及,重在托底而不是托舉,不替代市場自我修復自我調節機制,有度的標準就是經濟運行不過多偏離潛在增長水平。
(作者單位: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經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