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頓作品中的多元主題

彭周靜

佐拉·尼爾·赫斯頓是美國20世紀哈萊姆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在赫斯頓的作品中，大多數描寫的是赫斯頓的故鄉佛羅里達南部普通黑人的生活，她的作品可以看成是對黑人生活和自我的宣言以及對黑人身份的肯定。她的作品主要展示了黑人文化與黑人傳統，并且在多元的主題下為黑人尋找身份認同。

一、種族歧視下的黑人身份的問題

（一）美國黑人的歷史傳統

歷史上，黑人是作為奴隸被販賣到美洲并在白人私有的種植園里勞動和生活。從第一批非洲黑人被運到美國，便開始了美國黑人被白人奴役的屈辱歷史。當時，美洲的黑人生活得就像牲口一樣，他們被迫放棄自己種族的語言和文化，放棄自己的家庭，任意地被白人主人販賣，淪為白人主人的“工具”。美國黑人是沒有人身自由的，他們只是白人主人的財產，“所處的地位只比賽馬和純種牛高出少許”，白人奴隸主剝奪了黑人學習的機會，因為白人奴隸主的農場需要這些貧窮的、沒有文化的黑人為其勞作。同時，他們卻又說黑人天生愚昧無知，不適合學習，只適合做奴隸。馬克·吐溫曾指出，如果一個國家要奴役一個民族，就是讓被奴役的人相信他們自己就是劣等民族。美國內戰的爆發雖然在法律的層面上廢除了奴隸制，但是種族歧視和種族壓迫并沒有因此消除，相反，還以其他更為細致的形式表現出來。

美國白人為了加強對黑人的統治，構建美國白人所謂的理想社會，突出美國白人的中心地位，黑人不僅被迫與白人界限分明地生活在黑人居住區，更為重要的是在思想上還被灌輸著“白人優越”和“黑人低劣”的思想。并且，白人種族主義者創造出一套種族“天性傾向”學說，他們認為歐洲人征服了世界，這是他們的天性使然，而非歐洲人被他們殖民化，也是本性造成的。白人認為愚昧、骯臟、低劣是黑人的本性，征服者或統治者生性高貴，被征服者或被統治者生性低賤。因此，美國黑人成為種族主體缺失而無法真正認識自己的種族身份的特殊群體。

（二）黑人女性現實生存

身份問題是個人或者集體在發展過程中必然會遇到的問題。“身份”一詞，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身份”就是指一個人區別于其他所有人的本質差異，即獨特的個性特征，如“自我身份”。廣義的“身份”則是指同一的性質，個人與他人或群體范疇得以聯系的顯著的共同特征，如“種族身份”。根據阿雷恩·鮑爾德溫等在《文化研究導論》一書中對身份的定義，身份就是“我們是誰”的問題。

在文化觀念的研究中，身份是用來描述現代個體中的自我意識。阿雷恩·鮑爾德溫認為“在現代，身份被理解成為是一個規劃，它不是固定的。身份并不是僅僅表現為生物上的獨特性，而是與歷史、社會與文化的語境密切相關，是在某種特定的社會背景下，綜合各種社會文化因素建構起來的關于“我是誰”“我們是誰”的問題。

美國黑人婦女的身份問題與她們所處環境的多種社會歷史文化因素相關，黑人婦女，首先是黑人，種族歧視是她們的第一生存困境。其次作為女人，性別壓迫是束縛在她們身上的另一道枷鎖。在黑人婦女的生活領域中，種族歧視和性別壓迫是最鮮明的特征，兩者深深地影響著她們的身份問題，種族身份、性別身份也就成為黑人婦女獨特身份中最主要的內容，赫斯頓在她的文學作品中主要表現的主題也緊緊圍繞著這兩點。

在《汗水》這部作品中，女主人公迪莉婭一直叫賽克斯為“黑鬼”，再比如說，摩斯利稱呼賽克斯的情人為“碩大的、黑乎乎、油膩膩的莫臥兒人”。這些話都暗暗包含了白人的思維，包含了種族歧視的色彩，然而在強勢文化壟下，沒有話語權的黑人成為白人壓迫者的傳聲筒。黑人使用壓迫者的語言，歧視其他黑人，這真是巨大的諷刺。

再比如說，赫斯頓在她的代表作《他們眼望上蒼》中描述了一位黑人婦女特納太太，在這位黑人婦女的眼中，種族和階級偏見、白優黑劣的思想根深蒂固。特納太太仇視一切黑人的特性，并且因為自己的膚色比較淺，就產生一種怪異的自我優越感。特納太太看不起皮膚比她黑的黑人，不與那些皮膚比她黑的黑人接觸。在特納太太的心里，竟然是以白人的觀念為自己的觀念，接受并且追隨白人的文化觀念和

值觀念。

二、在雙重歧視下的黑人女性

人類的文明史是一部以父權、夫權為主導的歷史，是一部男權文化史，在這種父權制的文化語境中，婦女應有的理解和尊重、婦女的地位和作用是從來都沒有得到的。婦女從來都是受壓抑、被歧視的性別，一直處于被支配、被統治的狀態，以“第二性”的身份一直被置于邊緣的位置。歷史上，婦女是男人的私有財產，她們沒有自主的身份，主要身份就是依附于男性而建立的，她們是父親的女兒，是兄弟的姐妹，從父親家搬進丈夫家。這樣的社會地位完全沒有自主性，也沒有獨立性。所以，婦女的社會和經濟地位也是完全取決于男人的。

（一）物化的人生

在赫斯頓的長篇小說《他們眼望上蒼》中，外祖母為了使女主角珍妮不重蹈自己的覆轍，給珍妮安排了一位丈夫，讓十六歲的珍妮嫁給了擁有六十英畝土地的老男人洛根·基利克斯。這種婚姻生活模式是典型的男權社會“物物交換”的模式，年僅十六歲的珍妮嫁給了擁有六十英畝土地的洛根·基利克斯，獲得了物質上的保障。婚姻的一開始，珍妮就是作為一種“物”而存在的，用她的年輕和美貌去換取物質上的保障，因此她僅是一個被物化的“客體”和“他者”，婚后的生活也確證了這一點。

新婚過后，珍妮向南妮訴說自己的苦惱，要老人告訴她怎樣使自己愛上丈夫。當南妮得知洛根·基利克斯既未打過珍妮又未罵過她，便教訓她說：“大忙的季節，你滿嘴傻話到這兒來找我，你一輩子有了靠山，有了保護，人人都向你致意，管你叫基利克斯太太，可你卻拿什么愛情不愛情的事情來煩我。”

婚后生活與珍妮的理想相去甚遠，因為洛根·基利克斯是一個僅僅注重物質生活的男人，在他的思想意識中，沒有愛情，也不知愛情為何物，在他看來，他覺得以他殷實的家境讓珍妮過上了體面的生活，珍妮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一切都得服從于他、聽從于他，變成他希望的那個樣子。因為是他干活養活她，他是她的“衣食父母”，所以她的一切都得服從他，不僅如此，他還性情暴躁，對珍妮的美貌和青春充滿嫉妒，一旦珍妮不服從他，觸犯了他作為珍妮主人的權威，他就會生氣并辱罵珍妮，六十英畝地就是他把珍妮當作是干活和發泄性欲的工具的資本，她必須為此對他卑躬屈膝。

喬·斯塔克斯扼殺了珍妮對幸福和愛情的愿望，這說明了即使黑人婦女可以通過廢除奴隸制擺脫白人的控制，通過婚姻獲得身體上的自由，但是在黑人的群體里面，她們依舊沒有辦法獲得真正精神上的自由和人格上的平等，黑人女性依然是一群“被壓迫者”。

（二）性別壓迫下的反抗

《他們眼望上蒼》中的女主人珍妮在前兩次婚姻中無法得到平等對待，在男權社會，特別是黑人男權制社會中，女性都沒有經濟上的獨立，沒有獲得經濟獨立的權利，所以她們在家庭生活中也就沒有獨立的話語權，只能聽從丈夫的差遣。

然而，在珍妮的第三段婚姻中，珍妮與丈夫迪·凱克平等對待，夫妻倆共同創造家庭的財富。珍妮與迪·凱克結婚后，他們選擇離開富足的小鎮伊頓維爾，居住在佛羅里達的大沼澤地。在大沼澤地里，珍妮和迪·凱克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珍妮穿上了去土地里勞作的工裝，與其他黑人一起下地干活，迪·凱克還會教她射擊和打獵。到了晚上，一起勞作的農工會聚集在他們家里，大家講故事、賭博，迪·凱克有時還會彈吉他，而這一切的活動珍妮都是可以參加的。她“可以聽、可以笑、也可以講話”，她不僅能夠聽別人講故事，還能夠自己講故事。而這些事情在珍妮的前兩次婚姻中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前兩段婚姻中，她是屬于她丈夫的物品，不能夠擁有自主的權利。

在第三段婚姻中，珍妮擁有了自己的話語權，獲得了不同的地位，她終于找到了自我。在這段婚姻中，珍妮的“工裝褲”是用來象征她獲得自由和平等的。珍妮在這段婚姻中找到了自我，實現了自我的價值，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再是男人的附屬品。英國批評家彼得·梅森特也指出：“對于已處于黑人上層社會的珍妮來說，穿工裝褲表示的不是恥辱，而是解放和真正的自我表達。”

赫斯頓的其他文學作品都圍繞著黑人女性的生活來展開，向人們展示了她所生活的時代背景下黑人女性的生存環境、生活背景以及社會地位。通過作品中的多元主題，作者向讀者展示了不同于其他黑人作品中的黑人生活和黑人文化，使人更加深入地思考和研究當時社會背景下的黑人生活。

（吉首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