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學習 滕立夫
摘 要:近年來,在海難救助過程中,海難救助合同是否成立、有關機關是否有權請求報酬、救助報酬金額確定以及相關證據的認定等問題經常引起救助雙方的糾紛,以善舉為開端的救助卻以鬧劇收場,違背了救助的初衷。本文通過分析總結以往發生的案例,嘗試給出合適的方式方法來避免此類分歧的產生。
關鍵詞:海難救助;救助合同;國家機關;救助報酬
1 研究基礎與爭議焦點歸納
在“把手案例”數據庫中,將案由設定為“海難救助合同”進行信息檢索,共檢索到12份判決書,其中“加百利”輪案有廣東高院和最高院2份判決書、湛江海事局訴萊爾海外公司和廣西先林公司一案有原訴訟和反訴2份判決書,所以實際共檢索到10起案例。同時,在“北大法寶”以同樣方法檢索,剔除重復案例,最終共收集12起案例。此外,中國救撈創建60周年紀念系列叢書《水上救助打撈精選案例評析》(法律出版社)也是重要參考資料。
經過對這些案例的分析與研究,我們總結出海難救助案件爭議大致有以下幾類問題:海難救助合同關系是否成立、國家有關機關(如海事局)是否有權請求救助報酬、救助報酬金額如何確定以及相關證據的認定問題, 下文將就這幾個問題作簡單闡述。
2 海難救助合同關系是否成立
合同是平等民事主體一致的意思表示,根據合同成立是否以采用法定或者約定的某種形式為要件,可以分為要式合同和非要事實合同。海難救助合同為非要式合同,被救助人發出要約、救助人承諾后即告成立,不需要簽訂正式的書面協議。
在(2012)廣海法初字第959號案和反訴(2013)廣海法初字第1122號案中,萊爾公司所屬的“賓丹之星”輪在湛江港2號引水錨地擱淺,向湛江海事局交管中心報告、要求緊急救助之后,湛江海事局組織和指揮相關方進行救助。法院認為,萊爾公司要求救助屬于要約,湛江海事局組織和指揮救助的行動構成承諾,雙方之間的海難救助合同關系成立。
3 國家有關機關是否有權請求救助報酬
船舶遇險第一時間會向管轄水域的海事局報告,隨后海事局組織和指揮有關救援力量進行救助。
救助結束后,海事局起訴被救助人請求支付救助報酬,而被救助人一般會抗辯稱海事局屬于國家主管機關,救助遇險船舶屬于履行法定職責。這樣的案例除上述湛江海事局訴萊爾公司和廣西先林公司案外,還有汕頭海事局訴信盈公司和信誠公司一案[廣州海事法院(2007)廣海法初字第352號]。在湛江海事局訴萊爾公司和廣西先林公司一案中,萊爾公司認為爭議事項不構成海難救助,湛江海事局僅在履行其職責。在汕頭海事局訴信盈公司和信誠公司救助報酬一案中,信盈公司所有、信誠公司經營的“信盈”輪在臺灣海峽遇險,主機失控且遭遇大風浪,汕頭海事局接到船長和信盈公司的求救信息后調派“海巡31”輪趕往現場組織有關船舶進行救助。為此,汕頭海事局起訴信盈公司和信誠公司支付救助報酬,兩被告的抗辯理由之一就是對“信盈”輪實施救助的是東海救助局,汕頭海事局只是起到調查和處理作用。在2起案件中,法院最終都是以《海商法》第一百九十二條規定支持海事局的請求。
海事局究竟是否有權向被救助人請求支付救助報酬?有2個問題要解決:救助遇險船舶是否屬于海事局的法定義務;《海商法》第一百九十二條規定是否足以支持海事局請求救助報酬。
首先,關于海事局是否有法定救助義務。從國際公約來看,我國加入了《1979年國際海上搜尋救助公約》,該公約1988年修訂案第2.1.1條規定:“各當事國,在能夠單獨地或與其他國家合作和,視情而定,與本組織合作這樣做時,須參與開展搜救服務的工作,確保對海上遇險的任何人員提供援助。在收到任何人在海上遇險或可能遇險的信息時,當事國的負責當局應采取緊急步驟,確保提供必要的援助。”而且,該公約開篇即闡明宗旨,“本公約各締約方,注意到若干國際公約十分重視對海上遇險人員的施救和每一沿海國家為海岸值守及搜救服務作出適當及有效的安排,考慮到1960年國際海上人命安全會議通過的第40號建議,該建議認識到在若干政府間組織中對海上及海空安全進行協作活動的需要,期望通過制定適應海運中救助海上遇險人員需要的國際海上搜尋救助規劃來發展和促進這些活動,希望增進全世界搜尋救助組織間和參加海上搜尋救助活動者之間的合作,經協議如下”。可見,《1979年國際海上搜尋救助公約》是旨在協調各締約國救助人命的國際公約,并不包括財產救助。從國內法來看,《海上交通安全法》第一條規定:“為加強海上交通管理,保障船舶、設施和人命財產的安全,維護國家權益,特制定本法。”第三十八條規定:“主管機關接到求救報告后,應當立即組織救助。有關單位和在事故現場附近的船舶、設施,必須聽從主管機關的統一指揮。”根據上述規定,為維護交通秩序,保障人命財產安全,海事局有組織救助的義務,但組織救助與實際從事救助不同。綜合來看,海事局有救助人命的義務,這恰與《1989年救助公約》和《海商法》中關于單獨救助人命無救助報酬請求權的規定相協調,而對財產僅是組織救助。
其次,《海商法》第一百九十二條規定:“國家有關主管機關從事或者控制的救助作業,救助方有權享受本章規定的關于救助作業的權利和補償。”這里存在兩種情況:國家機關從事的救助作業,根據該條規定有救助報酬請求權,沒有疑問;但對于國家機關控制的救助作業,有權請求救助報酬的“救助方”是僅指實際從事救助作業的主體還是指控制救助作業的海事局和實際從事救助作業的主體,似乎規定得不夠明確,而且這里的“控制”應該是與“從事”不同的另一種情況,即組織救助而未實際從事脫淺、拖帶等救助行動。根據《海上交通安全法》第三十八條規定,組織救助是海事局的法定義務。既然是法定義務,海事局就沒有救助報酬請求權。
綜上所述,海事局是否具有救助報酬請求權分以下情況:(1)海事局僅組織、控制和指揮救助作業,沒有實際實施救助作業,海事局沒有救助報酬請求權,實際實施救助作業的救助人有救助報酬請求權。但在這種情況下,不妨礙各實際救助人將其救助報酬請求權轉讓給海事局、由海事局統一行使(如上述汕頭海事局訴萊爾公司、廣西仙林公司案),不但可以避免救助人之間證據產生矛盾,而且還可以利用海事局收集證據便利的優勢,實踐中也常出現此種做法。(2)海事局組織、控制和指揮救助作業,并且實際參與、實施救助作業,如用海巡艦或者租用船舶轉移貨物或者拖帶遇險船舶,此時海事局具有救助報酬請求權。但是,由于海事局屬于國家機關,有政府的財政支持,利用自有船舶進行救助時成本比一般救助人低,所以在同等情況下海事局有權獲得的救助報酬相對較低,這一觀點也是司法實踐中基本得到認可的。
4 如何確定救助報酬
因為《海商法》第一百八十條只規定了確定救助報酬的十項參考因素,缺乏像第一百八十二條“特別補償條款”那樣的定量標準,所以實踐中救助報酬具體金額的確定往往是救助人與被救助人爭議的焦點問題,使得救助報酬金額問題就好像船舶碰撞案件中劃分責任比例一樣,很難準確判斷。
匯總各判決書,救助報酬主要圍繞拖船費用、人員費用展開,救助人和被救助人也是以此為中心舉證、質證。下面就其中常見證據及其注意事項進行列舉,供救助人和被救助人參考。
(1)救助拖船所有權證書,證明救助人使用自有船舶進行救助。如果租用他船救助,要有相應的租船合同和租金支付憑證、發票。
(2)拖船的噸位證書,拖輪噸位是計算救助報酬重要依據。
(3)拖船工作時間證據材料,如拖船從港口或者錨地起航至救助結束回到錨地或者港口的航行軌跡、航海日志、輪機日志、救助日志等。
因為拖船費率通常表現為“***元/HP/h”,所以上述(2)和(3)結合可以證明拖船費用。必須注意的是:①救助方要保證上述證據材料相互協調,不能自相矛盾,也不能與涉案其他相關證據矛盾,如在寧波甬潔公司訴營口北方船務公司和大連人保案(案號:(2016)浙72民初930號)中,寧波甬潔公司一方面稱自2015年8月26日至2015年11月28日24 h進行應急處置工作,索賠全部期間費用,另一方面《航海日志》記載在惡劣天氣下船舶只能返航或者錨泊;寧波甬潔公司提供出勤表證明救助人員費用,但與單船日工作計劃所列出勤人員人數不一致,最終未得到法院認可。②被救助人有時抗辯稱,實際救助作業比原定救助方案簡單,拖船費率應有所降低。對此,我們認為從“***元/馬力/h”的費率單位可知計算拖船費用的兩個要素是時間和額定功率(而非拖輪實際提供的動力),無論救助作業難易,拖船只是在一定時間內提供動力,救助作業難易并不是計算拖船費用考慮的要素,而且即使實際救助作業比原定方案簡化,也應體現在所使用設備和相應費用的減少、救助時間的減少、技術人員投入的減少等方面。另外,即使救助方案沒有變化也不可能用盡拖船的額定功率,可見確定拖船費用并不考慮拖船實際提供動力的大小,而只考慮其額定功率,便于簡化、量化拖船費用,也不失公平。③拖船及相關設備收費時間,應分為工作時間和待命時間,且待命時間費用較工作時間費用低。參考寧波海事法院(2016)浙72民初930號案和寧波海事法院(2014)甬海法商初字第420號案。④體費率最好事先約定,如無約定,一般按市場價格計算。為此,可以提供相同時期最相類似的案件資料作為支持證據。
(4)船舶設備清單和應急設備購置清單(及其發票),證明為救助所購置的額外設備費用。
(5)每日工作單,建議救助人將每日工作單發送給被救助人(或遇險船舶船長)和海事局(如有海事局組織救助)簽字確認。訴訟中,被救助人一般會否認該工作單記載內容,救助時被救船船長可能也不會簽字,但如果能有海事局的確認對救助人來說可能會大大提高證據的證明力。
(6)每日出勤人員統計表、工作人員身份證和技術人員資質證書,建議每位工作人員簽字,同時發送給被救助人和海事局確認。其中,技術人員資質證書是必不可少的,因為技術人員費用較普通工作人員高,沒有提供相應證書或者證書過期不能得到法院支持。
(7)根據所有設備使用和人員出勤情況,制作最終的價格清單。
以上僅是對救助案件中主要證據的總結,由于海難救助案件常常涉及碰撞、打撈、污染等問題,所以還有很多其他相關證據需要涉案主體注意收集。
5 總結
救助案件中,能否定救助關系成立的案件很少,爭議焦點主要還是集中在救助報酬問題上。“無效果、無報酬”是確定救助報酬的基本原則,而救助報酬具體金額的確定主要靠救助人舉證。所以,對救助人來說,收集證據應該與救助作業同時進行且同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