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記者 于 洋
中沙合作項目超越油氣范疇,經濟上極具吸引力,但政治因素的影響需警惕。
2月17日開始,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展開了為期6天的亞洲三國行。尤其是短短兩天的中國之行,留下了包括合資成立華錦阿美石化公司等種種合作大單,引發各界關注。
《華爾街日報》將此次薩勒曼的“亞洲行”解讀為沙特戰略重心正在“東移”。特別是在該國加速推進經濟改革之際,此舉意在加強與亞洲國家的密切互動,為接下來的能源和經濟合作鋪路。

●王儲登高游長城,中沙合作也有望“登高”。 供圖/視覺中國
《華爾街日報》的解讀不無道理—沙特正處在“風口浪尖”階段。油價低位震蕩,落實減產協議,“卡塔爾斷交門”事件……沙特國內經濟顯著回落。《紐約時報》則直接把此次“亞洲行”歸因為在與傳統盟友美國的關系陷入困境時,“越來越多地尋求亞洲在政治和技術上的支持”。
“與美國的關系陷入困境只是表面現象。國際石油市場格局的變化讓沙特不得不做出一系列改革調整。”業內一位專家說,“推行改革以來,沙特財政收入的實際情況并沒有改觀多少,促使沙特希望與更多國家建立多元化關系。例如與俄羅斯成立維也納減產聯盟,與巴基斯坦、印度交好,與中國合作等。”
能源經濟專家田磊指出,這背后是國際石油市場的重大調整。“美國頁巖油氣革命帶來的快速上產、靈活控制規模等新特性,改變了全球原油邊際供應周期及漲跌幅度,使全球石油生產彈性增大、市場化程度提高,沙特作為國際市場機動供應者的地位和發揮的作用受到挑戰。美國將成為石油和天然氣凈出口國,沙特在供應格局中地位相對下降。意識到這種變化的沙特,正在調整過往策略,核心是使自己利益進一步多元化。”
“中國作為第一大石油凈進口國,跟沙特有許多切合點。這些切合點促使沙特向中國看。”高級經濟師朱潤民說。2018年,中國與沙特實現了633億美元的貿易額,并且雙方都認為這并非上限,可以翻番甚至增長3倍。據國家發改委國際合作中心主任黃勇介紹,中國已成為沙特最大的貿易伙伴,沙特已連續14年成為中國在西亞北非地區最大的貿易伙伴。
“此外,王儲上臺后提出的‘2030愿景’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高度契合。這也促進了沙特與中國的合作。”朱潤民說。
沙特是最早積極回應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國家之一。“中國在經濟發展和產業規劃等方面的經驗對沙特來說大有裨益。”沙特能源、工業和礦產資源大臣哈立德·法利赫表示,“中國經過改革開放多年的努力,在基礎設施建設、市場開放、科技進步和金融投資等眾多領域證明了自己是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
中國和沙特的合作早已積累了一定經驗。2007年,沙特阿美中國公司按25%的比例、總投資49.63億美元與福建煉化公司和埃克森美孚成立了福建聯合石化公司;2012年,中國石化和沙特阿美簽訂延布煉廠項目合資協議……
“投資我國煉廠,同時供應所需原油,這種合作模式雙方均認可。”田磊說。
“沙特手中擁有豐富的資金和資源,但相對缺乏市場、技術和人力資源,而中國在這方面正好與沙特形成互補。”朱潤民說,“但作為資源型國家,沙特對境內石油上游資源控制極為嚴格,與外界的合作也是點到為止,參與性有限。”
現階段,沙特貿易戰略調整的影響正在逐漸顯現。作為沙特第一大石油公司,沙特阿美CEO阿明·納賽爾在近期的一份聲明中表示:“沙特阿美正在調整發展戰略。公司希望與中國的關系不僅僅是買賣關系。”
“合作中僅有原油貿易的話,關系是比較脆弱的。”田磊說,“沙特越發傾向于產業鏈的合作模式,將利益更多地綁定在一起。”
在2月22日的中沙投資論壇期間,沙特阿美公布了多項在華大型能源項目。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個項目是簽訂成立華錦阿美石化公司,原油需求為30萬桶/日,其中70%由沙特阿美提供,沙特阿美以35%的持股比例成為第二大股東。然而,沙特阿美并不滿足于此。
沙特阿美還計劃在當地涉足成品油零售業務。預計到2019年年底,沙特阿美、北方華錦化學工業集團、遼寧交通建設投資集團將共同成立銷售公司,開拓加油站等業務。
“產業鏈合作模式背后,一方面是沙特希望更好地抓住仍在持續擴大的中國原油進口需求,另一方面是沙特推進產業多元化的需求。”田磊補充說。
無疑,中沙合作項目的“經濟”要素極具吸引力。
“從沙特角度來說,產出的原油有了一個固定的銷售對象。入股到下游產業,不僅可以通過下游銷售分得一部分利益,還可掌握中國國內原油供需的更多信息,對其調整原油生產策略比較有利。對中國而言,企業獲得了穩定的油源,也有利于我國石油進口的多元化。”田磊說。
意義遠不僅如此。在俄羅斯戰略評估和預測中心副主任伊戈爾·潘克拉堅科看來,中國對沙特還有重要的戰略意義。他認為,薩勒曼此行希望將自己“包裝”成中國在中東的新戰略伙伴,甚至是該地區唯一可以并需要與之共同解決所有問題的人物。
薩勒曼的出訪坐實了“沙特即將成為中巴經濟走廊第三方合作伙伴”這一傳聞。“沙特不僅是第二大對華石油出口國,還是中國武器、建筑和通信技術的龐大市場。”伊戈爾·潘克拉堅科說。
他同時指出,在更廣范圍內,沙特與中國深化合作的一個微妙之處當數特朗普可能做出的反應。后者目前的對華立場相當強硬,而沙特王儲卻執意與中國“共舞”。中沙項目的“經濟”要素極具吸引力,“但政治要素還沒有最終敲定”。
近年來,沙特內政與外交政策的重大調整使其面臨的潛在風險上升。“包括國內權力結構變動和政治集權化趨勢使沙特政局走向存在不確定性,經濟結構性矛盾和制度不暢制約國內經濟轉型與改革,本土恐怖主義和胡塞武裝越境襲擊加重國內安全壓力,宗教保守勢力反彈和宗教極端主義泛濫增加社會不穩定因素。”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副研究員包澄章指出。
他認為,在此背景下,中國在沙特推進“一帶一路”建設需要進一步確保中沙合作的政策延續性,平衡中國與沙特及伊朗的關系,適應沙特國內經濟轉型陣痛并最大程度地實現中沙發展戰略對接,同時防范恐怖主義和胡塞武裝越境襲擊對在沙中國公民和企業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