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又悲傷的瞬間

這是“十日談”歷史上最糊的一張照片，卻也是人類拍攝到的最重要瞬間。4月10日，"事件視界望遠鏡（" EHT）國際研究項目向全世界發布了這張黑洞照片。這是自宇宙大爆炸以來，人類第一次拍攝到黑洞。（ @視覺中國 圖）

● 地球人率先向外星球開火了。發起攻擊的一方是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JAXA），他們此前發射了一枚叫“隼鳥2號”的探測器，攜帶一枚直徑約30厘米、高約20厘米的圓柱金屬體，里面裝著五公斤炸藥。探測器目標是一個叫“龍宮”的小行星，科學家認為，“龍宮”巖層里殘留有太陽系誕生時的痕跡。接近小行星時，“隼鳥2號”發射了那個圓柱體炸彈。按照科學家預測，撞擊加上爆炸力量，將會使“龍宮”產生一個巨大的隕石坑。爆炸瞬間，為了躲避隕石碎片攻擊，“隼鳥2號”還躲到了小行星背面。五月份，這個探測器會在隕石坑附近登陸，采取深層巖石樣本。據報道，這是人類第一次向行星“開炮”并提取碰撞后的巖石樣本，若成功，人類就可以靠著這些巖石研究太陽系誕生那一刻的秘密了。

● 這場人類在外太空的武力攻擊發生時，我正在老家享受悠閑的小長假。書架上翻來一本書，叫《美妙的瞬間》。那是一本詩選，集合了普希金、海涅、葉芝等大詩人寫自己初戀的詩句。海涅在《還鄉曲》里有那么一句：“我們剛見面，從你的眼色和聲音/我就體會到你對我頗有深情”……簡直是自作多情的鋼鐵直男真實寫照。日本有檔綜藝叫《人類觀察》，最近做了一期節目：一對新婚夫婦去溜冰場約會，妻子借故走開，一名穿著性感的美女上前和男人搭訕，希望能和他一起溜冰——如果是你，你會答應嗎？——節目里那個男人不但答應了，后來還和性感美女牽起了手。美女把冰涼的手貼在他臉上時，他竟然也沒有躲避。那一刻，他大概“體會到你對我頗有深情”了吧。這個可憐男人的妻子并沒有離開，而是在一旁直播棚里觀察。當她看到兩人牽手的那一刻，憤怒地決定要買兩個LV包來平復心情。

● 法國攝影大師布列松有個著名理論叫“決定性瞬間”。他引用一位主教的名言說，歷史上任何事物，都有其決定性時刻，“一旦你錯過那個瞬間，它將一去不返”。但我們身處的社會，攝像頭無處不在，任何瞬間都會被記錄下來，不會消失。就連飛離地球的“隼鳥2號”都是如此。據日本宇宙航空研究開發機構介紹，雖然爆炸時，“隼鳥2號”會躲得遠遠的，但它會丟下一個相機，拍攝撞擊的那一瞬間。

● 4月9日的《新華日報》在一篇回憶南京解放70周年的報道里，還提到了布列松。一位游擊隊員回憶攻下南京進城時，除了市民們的熱烈歡迎外，還遇上外國人開著吉普車來拍照。雨花英烈研究會理事胡卓然覺得，那個攝影師有可能是美聯社記者西默·托平或攝影大師布列松。兩人當時都曾在南京，布列松是接受美國《生活》雜志委派，到中國拍攝中國內戰的。當時中華民國政府還給他頒發了“京外字第671號”的記者證。1949年4月，他穿著夾克、背著萊卡相機，游蕩在南京街頭，拍攝市民們搶購黃金的焦慮、國民黨官員逃亡時刻的倉皇、解放軍進城時的歡慶，以及在這種劇烈轉折時刻，南京織布工人、理發師、算命師們生活照常繼續的諸多細節。對中國而言，這絕對算得上一個“決定性的瞬間”。

● 人們總是會對這類瞬間時刻著迷。它意味著舊時代的終結，新的但又未知的時代開啟。對這樣一個時刻，我們又無法把握，求而不得。愈是如此，我們又越想記得清楚。前幾天，看到荷蘭作家勃魯蓋爾的一幅名畫《巴別塔》，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決定性的瞬間?！妒ソ洝飞险f，全世界操著同一種語言的人類要造一座通天塔，越造越高，眼看要建成，上帝打亂了人類的語言。這意味著，人類的交流就出現了問題，彼此不能理解了。這幅畫講述的就是那一刻，忽然間，人類發現對方聽不懂自己講的話了。幾個人跪在地上說著什么，聽取匯報的長官則一臉懵圈。巴別塔的故事流傳了千百年，很多人都滾瓜爛熟。但這幅畫，仍然給這個故事注入了新的想象空間。想一想，自信心爆棚、感覺手可摘星辰的人類，忽然間發現自己無法理解同類也無法被同類理解了，該是怎樣的困惑、倉皇、孤獨、無助、混亂、恐懼……那真是人類歷史上最迷人卻又最具悲劇意味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