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云飛流年遠

馬亞偉

天邊的一抹流云，就那么悠然地浮著，仿佛是藍天遺落的一個淺夢，給人安詳怡然的感覺。所謂云淡風輕，就是如此吧。

可是，就是一個轉身的瞬間，你再抬頭看，卻發現天邊的氛圍和格調完全變了。那抹流云，早已飛得無影無蹤。團團濃云聚攏到一起，云霧涌動，似波濤翻滾。這時的濃云，瞬息萬變，頗有“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效果。云起云飛，轉瞬間，桑田化作滄海，綿羊化作猛虎。你的心境，也會隨著云起云飛而變化。

你認真地看過云嗎？有人說，低頭看花，抬頭看云，便能把日子過得詩意盎然。對我來說，抬頭看云是一種習慣，詩意不詩意倒不重要。

很小的時候，我就有抬頭看云的習慣。我喜歡云朵演繹的空中魔術，簡直太神奇了。那時，我經常和同伴一起，躺在屋頂上看云。我們仰面躺著，頭頂上云卷云舒，感覺自己離白云那么近，只需像神話傳說中那樣騰云駕霧，就可以登上夢想中的瓊樓玉宇。春天和秋天的云空是我們的最愛，纖云弄巧，流云飛渡，美麗的云朵演繹著自由與飛翔的夢。我們幻想著，只要牽著一朵云的衣角，它就可以帶著我們飛越八千里路云和月，抵達比天邊還遙遠的地方。云起云飛，就這樣引動起年少的我們欲上青天的夢想。

每個年齡階段，看云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記得蔣捷有一首詞，《虞美人·聽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我想說的是，我看云的感受與蔣捷聽雨的感受是相同的。少年看云，看到的是閑云悠然，看的是彩云絢爛。那種閑看云起、自由自在的心境，隨著歲月的流逝慢慢消失了。

待到中年看云，看到的卻經常是蒼茫云海，是薄霧濃云，甚至是愁云慘淡。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比云，更能演繹出人生的不可捉摸和變化無常。明明剛才還是花團錦簇，轉眼間便肅殺一片;明明剛才還是相聚兩歡，轉眼間便各自天涯;明明剛才還是云淡風輕，轉眼間便黑云壓城;明明剛才還是纏綿繾綣，轉眼間便怒目相向;明明剛才還是歡歌盛宴，轉眼間便杯盤狼藉……人生的聚與散，起與落，喜與悲，常常在不經意間轉換。

云起云飛，流年漸遠，望望走過的路，想想走散的人，念念逝去的情，感覺人生本就在倏忽之間。一念咫尺，一念天涯。本以為穩穩握在手心里的幸福，也可能在你不經意間失去。鮮花易凋，流云易散，沒有什么是永恒的。世間的很多事，都有云的屬性。

蘇東坡說：“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該像浮云飄過長空，連一鱗半爪的痕跡也留不下。“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須改變似蒼狗”，云起云飛，流年漸遠，空留嗟嘆。

歲月漸老，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如一片云，又輕又薄。“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天空太遼闊，世界太博大，一片云、一個人，輕若微塵，或許什么都留不下。

抬頭看云，一直是我的習慣。不知道到了暮年之時，我看云又會有怎樣的感觸。我想，最理想的心境應該是：云起云飛流年遠，也無風雨也無晴。

（編輯 ?之之/圖 ?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