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如何對待“互聯網+”時代的新興事物

近期，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四個一線城市，以及武漢、杭州、福州、南京等八個二線城市相繼發布共享單車“禁投令”，暫停了共享單車的新增投放，以期解決城市共享單車過度投放、亂停亂放等難題。這一舉措在一定程度上對資源浪費現象起到了遏制作用，卻沒有從根本上跳出企業過度投放占據市場份額的惡性競爭、企業車輛運營維護不到位和用戶亂停亂放造成的城市管理窘境。

一、共享單車的協同治理分析框架

從社會治理的角度看，共享單車是城市公共交通新業態，企業商業經濟新模式，市民通勤出行新方式，是政府、企業和市民的共同治理領域，要實現共享單車這一“互聯網+”時代新興事物的健康發展，需要多元主體的協同治理。所謂協同治理，即是在社會各子系統具體的運作過程中，為使治理主體多元化、效能最優化、公共利益最大化，最終實現各利益相關者和政府部門協同參與社會治理活動中的行為方式。在“互聯網+”時代中的社會治理，更是受到共享、普惠、開放和平等的價值觀念，以及互聯網技術大幅度提升各主體行為的外部性，社會現象呈現出復雜化、系統化特征等因素的影響。在我國實際的社會治理過程中政府雖然仍處于主導者地位，治理的規則制定卻越來越受到其他主體的影響，政務公開、協商反饋、動態溝通越來越成為各治理主體間常態化的聯系方式。

以協同治理理論分析共享單車的治理問題，主要涉及到治理主體、治理觀念和治理機制的討論。首先，從治理主體地位來看，應以更開放平等的視角看待治理主體間的關系和地位，政府單方的管理已經不再是最佳利用和分配社會公共資源的最優路徑選擇，企業、民間組織、市民在特定條件下對社會資源的使用更富有效率——共享單車企業通過共享這一新的商業經濟模式追求盈利，同時也為市民提供便捷綠色出行的新選擇，舒解了城市交通擁堵現象，用市場配置資源的效率優勢解決了市民出行“最后一公里”的問題;從治理觀念看，治理不再是靜態平面式的覆蓋管理，為了適應快速更迭發展的時代背景，越來越顯示出動態、立體、多樣、開放和共享的治理思維。政府、共享單車企業和市民等多元治理主體，以及不同主體的具體利益追求差異導致了相互聯系和作用關系的多元，從而形成了復雜立體的治理結構。每個治理主體尤其是政府應公開和共享資源，通過動態聯系保證“互聯網+”時代快速更替和井噴的信息得以納入社會治理過程中針對系統性整體性社會問題進行動態統籌管理的考量;從治理方式來看，簡單的行政命令往往存在“一刀切”的弊端，政策效度和可持續性大打折扣，政府、共享單車企業和市民間的信息交流和協商反饋機制越來越成為信息數量龐大、更新速度迅速的“互聯網+”時代中，針對社會問題做出科學合理決策的必要條件。因此，在共享單車的治理過程中，“禁投”對城市共享單車亂象只是治標不治本，“互聯網+”背景下的社會治理將是多元主體以更開放包容和積極主動的態度尋求合作，尋找此間利益的最大公約數，充分發揮各自優勢，提升資源利用效率，實現網絡化、動態化和協同化的治理。

二、共享單車多元主體治理定位

為了更好地從根本上解決共享單車過度投放、亂停亂放等問題，我們既要緊緊把握黨的十九大提出的“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堅持以問題為導向，積極探尋“互聯網+”時代政府的治理模式，又要結合“互聯網+”時代社會治理特色，推動政府、共享單車企業和市民共同參與和協同治理，在三方合作的動態治理過程中找準政府定位，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明晰政府職責，確定政府職能，找到圓滿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實現共享單車服務的有效供給。

（一）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企業自主經營、消費者自主選擇

在我國的體制改革過程中，一直有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關系的問題，政府和市場關系的問題。從黨的十五大提出“使市場在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以來，黨的十六大提出“在更大程度上發揮”、黨的十七大提出“從制度上更好發揮”、黨的十八大提出“更大程度更廣范圍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到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十九大提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是黨的改革理論的一項重大突破。這是我們黨根據實踐拓展，對政府和市場關系的認識不斷深化，對政府和市場關系的新定位。

“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是要建設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在這一體系中，企業能夠公平競爭、自主經營;消費者能夠自由選擇、自主消費;商品和要素能夠自由流動、平等交換。與此同時，市場不是萬能的。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但不可能起全部作用，還要更好地發揮政府的作用。只有“無形的手”和“有形的手”一并發力，才能實現市場和政府的有機結合。正如“簡政放權”不能一放了之，還應該加強“放管結合”，做好“優化服務”一樣，在共享單車無序投放、亂停亂放這一事件上，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不能簡單地對共享單車一禁了之。這種看似“十分嚴厲”、“立馬見效”的政府行為難免引起企業和社會公眾的質疑。

（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政府要正確地做并且努力地做好應該做的事情

黨的十九大再次強調“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轉變政府職能，深化簡政放權，創新監管方式，增強政府公信力和執行力，建設人民滿意的服務型政府?！币簿褪钦f，要提高治理能力，政府必須要厘清并履行好應然的政府職能，搞清楚自己應該做什么事，并努力地把應該做的事情做好，而不去管那些不該管、管不好、管不了的事。要解決共享單車亂投亂放等難題，政府部門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著力。

其一，簡政放權，讓企業自主經營。政府部門要充分認識到共享單車的出現是“互聯網+”時代的新興事物，“小單車”給公眾的出行帶來了“大變化”。對于交通壓力較大的一二線城市而言，“公共交通+共享單車”的出行方式為市民出行提供了安全、便捷、綠色、經濟的解決方案，它的大量出現極大地解決了公眾出行“最后一公里”的難題，是踐行“低碳生活、綠色出行”的具體表現，且較之私人單車和有樁共享單車有著獨特的優勢，是互聯網服務線下惠及民生的具體表現。因此，政府部門在看待其過度投放、亂停亂放等問題上也需要做好放、管、服。做好放，就是簡政放權，正如前文所述，放權于企業，明確和落實企業的主體責任。一是要讓企業去自主決定投放時間、投放地點和投放數量。二是要讓企業去自主經營，自主做好投放后的各項線上線下管理和服務工作。三是鼓勵行業協會和企業建立投放、運營和服務標準。政府需要去做的是降低共享單車市場準入門檻，實施包容審慎監管。四是強化項目的決策、運行、監督等流程的剛性約束和網上公開。五是真正歡迎“互聯網+”時代出現的新興事物，努力“創造良好發展環境”，鼓勵和規范共享單車的健康發展。

其二，放管結合，對企業做好監管。市場監管能否到位，是否有效，直接關系到改革的成敗。隨著簡政放權的實施，市場的準入門檻降低了，市場主體的創業創新活力被極大地激發出來。但與此同時，政府部門能夠熟練運用的依靠傳統經驗判斷和廣撒網模式已經無法有效監管新技術新產業新模式，在監管出現“失效”的時候“急踩剎車”已經難以奏效。因此，“互聯網+”時代，政府部門一是對共享單車的監管應該從人為監管向數據監管轉變，從事后叫停式的監管到事前事中事后全過程的監管轉變，從政府單一主體的監管到政府、企業、社會組織、公眾多元主體的協同監管轉變。在一項事關民生的行政決策正式出臺前，政府部門應該和外部公眾社會共同商討。二是政府部門要建立共享單車企業和用戶信用基礎數據庫，加大對企業違法違規行為的曝光力度，督促企業自查自糾過度投放、線下服務不力等行為，對經提醒后仍整改不力的運營企業，可公開通報、警告、罰款、限制直至取消運營資格。三是政府部門還可以根據城市特點和公眾出行需求編制轄區共享單車發展規劃，制定車輛停放的正面、負面清單區域，對不適宜停放的區域、路段和時間段，實行嚴格禁停管理;對城市重要商業區域、交通樞紐等場所，分批增加推薦停放區域;引導單位和小區不得拒停共享單車。

其三，優化服務，提高公眾獲得感。切實解決好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切實解決好社會的熱點難點問題，無一例外都需要政府部門的勇于擔當。目前，政府的有效服務供給與社會和公眾對服務的個性化需求相比還存在較大差距。因此，在為企業提供服務方面，政府部門一是可以引導共享單車企業從大城市、特大城市向中小城市投放，從一二線城市向三四線城市投放。二是可以通過對共享單車大數據的簡單匯總向數據挖掘、關聯分析、實時分析、可視化分析、預測性分析轉變，加強對數據的預處理，提高數據處理的智能化程度，并向企業開放數據。三是可以推動共享單車行業建立運營、維護和淘汰等地方標準，推動共享單車企業建立更高產品質量、運營維護和線上線下服務的企業標準，讓企業行為習慣符合標準，讓標準成為企業行為習慣。在為公眾提供服務方面，由于一輛共享單車的停放空間僅為一輛小汽車的十分之一。因此，城市政府有能力也有義務逐步增加慢行空間，提供更多的非機動車點位，可以在調研的基礎上，科學設定停車點位，劃定“電子圍欄”。四是可以通過聯合共享單車企業、社會組織舉辦一些公益宣傳活動，強化無樁共享單車并不意味著可以隨意隨處停放，引導用戶自覺地將共享單車停放在劃定的停放區域。五是可以勸導用戶不文明的行車停車行為和引導用戶增強誠信意識、文明意識，遵守交通法規和社會公德，以及運行和停放秩序。

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國內外城市規范管理共享單車的成功經驗做法

近年來，共享單車作為一種新的可持續公共交通方式在世界各地受到了普遍歡迎，甚至聯合國總部大樓外面都設置有共享單車停放點。截至2017年6月，我國共享單車用戶規模已達1.06億，占網民總體的14.1%。在國內外政府規范管理共享單車的過程中，成效較為突出的有以下幾種做法，可供我國現有的近百個有共享單車的城市在規范治理過程中參考。

一是日本建地下共享單車停車塔解決停放難題。由于國土面積狹小，自然資源匱乏，日本十分重視資源和空間的有效利用，其通過建造地下停車塔來集中停放大量的共享單車以節約資源。該國的地下自行車停車塔僅2平方米就能承載204輛自行車，且操作十分簡單，刷卡、送車、刷卡、取車，僅僅這四個步驟，就能節省近50平方米的路上空間，讓市民取車方便、停車容易。

二是新加坡政府對亂停共享單車實施嚴格懲罰。針對涉及亂停放共享單車的企業，該國政府管理部門通過調取實時監控錄像，采集企業信用積分信息，采取嚴厲的處罰，包括扣押單車、處以高額罰款、停止營業等，以此來促使企業保證充足的線下服務供給，讓市民放心用車，暢通行車。

三是我國各地對共享單車規范管理的成功經驗。在規范車輛投放問題上，大數據的先行者貴陽市按城市規劃區域投放原則，把“貴陽市騎行大數據”作為評估標準，結合共享單車企業運營情況、當地人口活動狀況，從而對不同區域的車輛投放作出合理調控。成都市引導吸收摩的、電三輪等從業人員參與共享單車網格化運維，建立“線下發現、線上告知、線下運維、線上反饋”的高效閉環監管機制，確保規范停放、有序停放。武漢市召集共享單車企業共同簽署宣言，對共享單車亂停問題“動真格”，對違停車輛啟動“無法上鎖”指令，配合實施相應的扣信用分等措施;用年輕人喜聞樂見的游戲表現形式制作動畫宣傳短片，在網站、官微和街頭各路口大屏幕上展播。

總之，政府部門在對待共享單車的問題上不能因噎廢食、一禁了之，而要努力提升治理能力，科學管理、規范治理，讓“互聯網+”時代切實給公眾出行帶來便利的新興事物發展得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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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中共重慶市委黨校公共管理學教研部副主任、教授

責任編輯：劉小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