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服務動機研究：文獻評價與發展趨勢

郭青青

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建設高素質專業化干部隊伍。公共服務動機作為影響公職人員行為的重要因素，在激勵干部擔責敢為方面具有重要價值。文章從公共服務動機概念、變量間關系、測量、發展與反思[1]進行文獻整理，旨在將公共服務動機的研究成果運用于實踐，為新時代公務員隊伍建設和管理提供參考。

一、公共服務動機的概念

自佩里和懷斯（Perry & Wise，1990）發表《公共服務動機》一文以來，公共服務動機研究的理論拓展與實踐應用便獲得廣泛關注。關于公共服務動機概念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將公共服務動機看作一種職業道德或者倫理;二是在比較公私部門的差異中理解;三是從文化背景及價值觀發展的視角來探討。

（一）職業倫理角度

國外學者多將公共服務看作一種特殊的行業，進入這一行業的人與其他行業的人相比會有特殊之處，公共服務使命感、強烈的目標感和承諾感、自我奉獻精神，都蘊涵于這種理想模式之中。公共服務是一種觀念意識，公務人員的服務精神是一種重要動機。美國最先使用了這種定義，而歐洲學者在相似主題的研究中則使用“公共服務倫理”“公共服務精神”等概念[2]。公共服務動機概念由佩里和懷斯正式提出：“公共服務動機一種是心理需求，是個人對公共機構重要或特有目標做出敏感反應的心理傾向。”[3]

（二）公私部門差異角度

公共服務動機概念的發展得益于學者們對公私部門員工的比較研究。通過對公共服務動機和政府效能進行分析，瑞尼和斯坦鮑爾（Rainey & Steinbauer，1999）將公共服務動機定義為“服務人民、國家、民族和人類共同利益的普世、無私的動機”;布魯爾和塞爾登（Brewer & Selden，2000）認為公共服務動機是“一種激勵性的力量，旨在引導個人執行有意義的……公眾、團體和社會服務”，這種動機類似公民義務和愛心，都與公共組織有關聯[4]，足以激發組織人員的積極性，并致力于公共服務事業。

（三）文化背景及價值觀角度

學者們基于文化背景和價值觀，認為公共服務動機是個人價值取向，它“超越個人利益和組織利益的信念、價值觀和態度，所關心的是一個更大政治實體的利益，這種態度引導個人在適當時候的行為”。[5]雖然佩里和懷斯的定義被普遍接受，但也有質疑者認為，公共服務動機是一個多維度的抽象概念，會受各方因素影響，會隨時間空間變化而變化，且佩里和懷斯的定義是基于美國背景而提出的，不一定適用于其他國家。因此，理解公共服務動機概念，要進行公共服務動機維度的建構，因為這種動機不僅局限于工作任務，還包括制度和環境的力量、工作本身以及個人需要和目的。[6]

二、公共服務動機的測量

現有公共服務動機的測量方法主要為兩大類：間接測量和直接測量。

（一）間接測量

間接測量不從公共服務動機本身入手，而是測量替代變量與公共服務動機間的關系，從公共服務動機的過程入手，通過測量動機過程的其他相關變量來間接反映動機。[7]這種方法可以根據所替代測量變量與動機的關系歸結為兩類：內在需求測量和外顯行為測量。內在需求測量方法源自瑞尼（Rainey，1982）的研究。這種方法從引發動機的因素著手，將公共服務動機與激勵理論聯系起來，從偏好和需求出發，從側面反映其動機的強弱。[8]外顯行為測量從公共服務動機的后果出發，將公共服務動機與可觀察到的外顯行為聯系，假設公共服務動機的強弱與其引起的行為相關。但間接測量也遭到了質疑，因為間接測量的方法沒有針對公共服務動機本身，而且外顯行為僅僅是公共服務動機外在化的表現形式之一，其范圍遠大于外顯行為。

（二）直接測量

相對于間接測量，直接測量被更多學者所接受。直接測量以公共服務動機本身為出發點。佩里（Perry，1996）從公共服務動機本身出發，建立相應的指標體系模型。他將公共服務動機分為理性動機、規范動機和情感動機三類，經過多次修正，最終形成了公共服務動機的四因素模型（公共政策吸引、公共利益承諾、同情心、自我犧牲）。李小華結合中國背景，建立公共政策吸引、公共利益、同情心、造福社會、自我實現五因素模型。但直接測量方式也有局限，因為作為內在驅動力的動機無法直接觀測而得，且問卷條目有限，不能詳盡包含所有內容，同時以問卷的方式就暗含了其測量結果或多或少地依賴于受測者的主觀感受，可能按照社會期望來遮蓋個人真實想法，導致問卷測量結果失真。

三、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因素、作用及中介變量分析

關于公共服務動機過程的研究，主要體現在三點：一是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因素（或稱為前因）研究;二是公共服務動機對組織及個人行為的影響（也稱后果）研究;三是對可能存在的中介變量的研究。

（一）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因素分析

學者們對公共服務動機前因的分析主要從兩個方面進行：一是個體因素;二是背景因素。

一是個體因素變量對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個體因素變量對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體現在性別、年齡、就業年限、學歷等人口統計變量上;社會活動經歷、家庭社會化程度、人際關系等對公共服務動機存在顯著的影響[9]。納福（Naff，1999）認為性別、學歷會顯著影響公共服務動機;莫伊尼漢和潘迪（Moynihan & Pandey，2007）認為女性在同情心和政策參與維度上較高，但在公共責任維度上并沒有發現性別差異。金（Kim，2015）認為年齡與公共服務動機顯著相關，性別、職級、工齡和公共服務動機無顯著聯系。王浦劬認為年齡、教育背景、服務公職年限等對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并不顯著，性別、政治面貌、行政級別對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顯著。王亞華、舒全峰認為年齡、性別、學歷等對公共服務動機影響不顯著，但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工資收入認知和工作滿意度等變量上存在顯著差異和因果關系。[10]

二是背景因素對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背景因素則體現為組織環境、組織類型、目標、工作性質特征等（Vandenabeele，2010），層級節制，組織目標、授權等會對公共服務動機產生積極的影響（Moynihan & Pandey，2007），與組織有關的動機情境變量是公共服務動機各維度的顯著預測因子（Camilleri，2007）。佩里（Perry，2010）也強調，公共服務動機的研究不能只關注動機本身，還要加強對社會情境相關因素的研究，這是對前述研究的補充。李小華（2010）、李鋒、王浦劬（2016）等的研究也證明組織因素、組織環境是影響公共服務動機的重要因素。

（二）公共服務動機對公共部門及其人員行為的影響

動機作為一種內驅力，是行為的先導。學者們將它對行為的影響稱作公共服務動機的后果，主要分為兩個維度：一是個體維度，二是組織維度。具體來說：

一是公共服務動機對組織和個人行為的影響。學者們通過實證研究來證明公共服務動機對組織或個人的影響。佩里等認為公共服務動機強弱與就業部門的選擇、工作績效有關;布魯爾和塞爾登（Brewer & Selden，2000）認為公共服務動機對工作滿意度的影響是積極的;納弗等指出公共服務動機顯著影響工作滿意度;喬伊（Choi，2001）研究發現公共服務動機對工資、同事、上司的滿意度影響顯著;金（Kim，2015）、朱春奎、吳辰的調研結果顯示二者呈正相關。

二是公共服務動機作用對組織承諾的影響。克魯森（Crewson，1997）研究發現，服務導向型的公務員組織承諾更高;布魯爾和塞爾登指出公共服務動機是組織承諾的重要變量;喬伊認為公共服務動機對組織承諾的影響明顯;金的觀點再次證明了公共服務動機對組織承諾的影響是存在的。

三是公共服務動機對組織績效的影響。部分學者通過實踐研究證明公共服務動機與績效之間顯著相關，如金認為公共服務動機與績效是相關的。李小華、董軍認為公共服務動機對個體績效具有正向影響，公共服務動機強的政府公務員人際促進、工作奉獻、任務績效水平更高。但也有研究認為這二者間存在中介變量。

（三）公共服務動機的中介變量研究

公共服務動機的中介變量研究是對“人—組織”之間匹配關系進行的探討。部分學者認為公共服務動機不能直接作用于人或組織的行為，動機與績效之間是通過“人—組織”匹配這一中介因素產生間接影響（Hondeghem & Perry，2010）;賴特和潘迪（Wright & Pandey，2008）認為員工公共服務動機與工作滿意度之間的關系不是直接的，而是由該雇員感覺到自己的價值觀與公共部門組織的一致程度這個中介來決定的;布萊特（Bright，2008）發現個人和組織間的匹配度在公共服務動機與工作滿意度、離職傾向間起中介作用，即當員工動機與組織協調時，他們往往有高工作滿意度;凡德納比（Vandenabeele，2009）認為工作滿意度和組織承諾在公共服務動機對個人績效的影響中起著完全或部分的中介作用。陳振明、林亞清（2016）認為下屬公共服務動機和組織支持感在領導關系型行為中發揮了中介的作用。[11]

四、公共服務動機研究的發展與反思

（一）重新審視公共服務動機本質及量表

從2000年至今，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有大量關于公共服務動機的作品出現，但關于公共服務動機的概念、本質、結構、測量等，仍未形成統一定論。陳重安、許成委（2016）認為，公共服務動機研究應該回歸本質，即驅動公共服務行為的動機。

在討論公共服務動機測量時，絕大多數學者沿襲了佩里量表，或是直接套用，或是在其基礎上在一些維度或項目上做局部調整。在套用佩里量表時，有的學者沒有對量表做信度效度分析，直接當作模型進行研究，而這樣研究的結論是值得商榷的。換言之，在各自文化背景下，佩里量表是否合適值導反思。陳重安、許成委建議，能否創新一種新的本土化的公共服務動機量表，直接從結構著手，舍棄佩里的定義量表，而回歸公共服務動機初貌——驅動公共服務行為的動機，根據不同行為開發不同的測量方式。[12]

（二）運用公共服務動機已有研究成果

當前，關于公共服務動機的研究成果已被一些部門運用，成為政府治理的一種新思路、新路徑。從影響因素出發，王浦劬（2017）探討黨政干部公共服務動機與人口統計變量的關系，找到強化黨政干部公共服務的動機方法;葉菲菲、劉碧強（2016）探討公共服務動機與黨政干部工作能力的關系，為競爭性選拔干部工作提供參考。張素紅、孔繁斌（2016）從“公共性”和“利他性”出發，探索塑造公共部門工作人員公共服務精神、提高公共服務能力以提升政府公信力的有效途徑。李泓波和賀莉（2016）將公務員公共服務動機融入地方政府改革，探討地方政府公務員改革意愿。劉方、李文釗（2016）、馬巖（2016）將有限理性與公共服務動機融合，探討國家治理現代化背后的制度“設計邏輯”。

（三）豐富公共服務動機的研究設計

通過文獻整理，可以看到，公共服務動機已經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了研究熱潮，公共服務動機的跨國比較研究、本土化研究成為趨勢。公共服務動機的跨國、跨部門、本土化研究，有助于理解文化背景對公共服務動機的影響程度。佩里等人（2017）認為，公共服務動機的研究設計需要持續改進，除了橫向上、縱向上、實驗、準實驗的研究設計，還要使方法多樣化。[13]多樣化的研究設計方法，也會帶來選擇綜合癥的問題，促使人們重新去思考公共服務動機的本源、邏輯框架、測量等。

（四）塑造公共服務動機

一些國外學者對公共服務動機的研究重心從本質探討、測量轉移到如何培養塑造上來。霍特（Holt，2018）認為當前對于公共服務動機的可塑性和因果決定因素知之甚少，他利用縱向數據，證明公共服務動機相關的價值是可以被塑造的，會隨著服務實踐而變化。[14]這與佩里的研究有區別，佩里認為從縱向的歷史發展來看，公共服務動機的水平相對穩定。所以，關于公共服務動機是穩定還是變動的，還需分時間和空間進行探討。

綜上所述，無論是公共服務動機的概念本質、測量，或是跨國和本土化研究，最終都要運用于實踐，通過實踐來驗證已有研究成果，反思公共服務動機的本質，繼續推動公共服務動機研究的發展。

參考文獻：

[1]朱春奎，吳辰，朱光楠.公共服務動機研究述評[J].公共行政評論，2011，（5）：147-160.

[2][9]朱光楠，李敏，嚴敏.公務員公共服務動機對工作投入的影響研究[J].公共行政評論，2012，（1）：122-144.

[3]Perry J L，Wise L R. The motivational bases of public service[J].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1990：367-373.

[4]Perry J L，Hondeghem A，Wise L R. Revisiting the motivational bases of public service：Twenty years of research and an agenda for the future[J].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2010，70（5）：681-690.

[5]Vandenabeele W. Toward a public administration theory of public service motivation：An institutional approach[J]. Public management review，2007，9（4）：545-556.

[6]王浦劬，楊曉曦. 當前黨政干部公共服務動機狀況調查—基于中部某市黨政干部的實證研究[J]. 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7，（7）：70-81.

[7]李小華，董軍.公務員公共服務動機對個體績效的影響研究[J].公共行政評論，2012，（1）：105-121.

[8]李小華.公共服務動機研究—對中國MPA研究生公共服務動機的實證分析[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37.

[10]王亞華，舒全峰.中國鄉村干部的公共服務動機：定量測度與影響因素[J]. 管理世界，2018，34（2）：93-102.

[11]陳振明，林亞清. 政府部門領導關系型行為影響下屬變革型組織公民行為嗎？—公共服務動機的中介作用和組織支持感的調節作用[J]. 公共管理學報，2016，（1）：11-20.

[12]陳重安，許成委.公共服務動機：回顧，反思與未來發展方向[J].公共行政學報，2016，（51）：69-96.

[13]Christensen R K，Paarlberg L，Perry J L. Public Service Motivation Research：Lessons for Practice[J]. Public Administration Review，2017，77（4）：529-542.

[14]Holt S B. The Influence of High Schools on Developing Public Service Motivation[J]. International Public Management Journal，2018：1-49.

作者單位：中共貴州省紫云縣委黨校

責任編輯：張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