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游記（外六首）

趙衛峰

小游記

能見的廟宇通常氣派。香火畫筆般

陶冶凡心。在路上，旅客成群，來歷不明

且難測去向。我想起我們的認識也就這樣

我想起分散陣雨，想起我

和我們，風吹雨打久了，愛美之心

約定俗成。熟悉的當然還算風景。如我

和我們，多少次經過同一條河流

把濕身的經歷裝進鏡頭、枕頭、心頭

對頭，休閑其實就是這樣簡單，依山傍水

依著善解人意的手機，傍晚

憑想象，就能知身下的草舉止得體

知風情，不亂言語，靜聽外地口音磨嘰

“身體還在，愛就不會離開”

巢的意義就是：“笨鳥的大部分時光

并不飛翔……”

好像她

好像她。微服私訪，暗里神游

十年如一日，來回都在岸邊走

上下都是同一條路

她已從南走過北，她還從白走到黑

從無知到已知：什么地方開什么花

什么花，都避不了風吹雨打

凋謝的意思，也就是活生生累垮

守株待兔的人，掩耳盜鈴的人

刻舟求劍的人，原來都是同一個人

好像她

買櫝還珠的人，多年以后才蘇醒

才反悔，好像她

從城外到城里，少女變身成為少婦

從無知到已知：沒有出現的

再也不會出現，再也不能叫作未來

記憶已滾瓜爛熟，還不滾開

惡人已慈眉善目，還是惡人

風 吹

風吹楊柳。這似乎郊外特有的傳統

似乎傳統特有的郊外，風吹楊柳

也吹騎草的狡兔，隔河看柳的農夫

以及，屋上之茅，欲壑和代溝

很久了。風吹著過去，風只管自吹

并不理會開發之區的煙塵

混凝土的生硬，誤入的情侶

風玩不動逐日林立的高樓

風只是撫摸框架里的玻璃

并不理會玻璃后面是憂是喜

風傾向于熱衷于留連于楊柳的溫順

風吹著你和你初濕的夢

去年也是這樣

飯后談

那些海水把大陸夾起，這是大格局

那些江河跟著學習，找靠山

那些湖泊泉井，是自行縮小了包圍圈

那些盞中茶，杯中酒

它們如我們，不知自身時日其實不久

街巷道路如腿腳，寄托于公共空氣

工業的裸臂指點有害健康的香煙

理不理解隨你，漏洞的道德仍是道德

像拔地而起的廣廈，像婚前財產

需要定居剛柔相濟的條款

江湖的夜晚是后浪推前浪的夜晚

也是魚和魚餌由愛生恨，或同歸于盡

君不見多少船筏網漁縫縫補補又三年

濕身的兔子欲走還留，欲言還休

沒聽說什么動物會討厭多雨多事之秋

也就是說，城鄉如島，日子若水

街道與煙酒仿佛旁證，我們講的話

就像那些飲食輪翻經過唇齒，我們講的

有時，似腹語：沒有堤岸，哪來江河

沒有悲傷何來快樂？

路燈如我

倦鳥歸時，我更須堅持

須看透風，和雨較勁，俯瞰頭顱

在傘下，在霧中，車輪滾滾，行者匆匆

我能把茫然的夜幕灼出一個光明的小洞

我不屬于穴居動物，我是出頭的鳥

又習慣于靠邊站；晨昏的不同我明白

如你知曉城鄉差別；每當霧霾散盡

傘讓出漂亮的臉，誰不喜歡

眼下的廣告是爽爽的貴陽

我很清楚希望和欲望的傾向和路況

黯淡的眼睛擅長回望

青春的亮眸樂于張望

小 區

青山隱隱。青山占領的是從前

青山已沒后來的假山好看

或曰：美與不美

不存在先來后到的區別

老，是一個耐心而不耐看的的概念

熟悉的地方還是風景。風撩樹葉

垂簾蠢蠢，萬丈高樓有驚無險

云朵在上，提示空中還有樓閣

由此看去，窗欞有多大

一幅畫就有多大

循 環

你熟悉的轉眼就與你相隔甚遠，卻

不能說不熟悉。最近的春風你不陌生吧

對于一條無名的河流，春風不能推廣

野渡若真無人，誰知舟自橫？轉眼

花花綠綠的衣食送來肉感的夏天

久違的河流彎著腰身，任陽光貼金

任人親，而秋波已然不遠，改造中

你熟悉的水域在露出干脆的一面，正好

適合水鳥休閑；水和鳥是共享的

作為非人的存在，它們自在人間

在若干手機攝像頭之間，體現

動物世界的美感，而我們僅僅是路過

如同多年以前，良霄苦短

總是事后緬懷一條河的豐姿及衰弱

而我們必須繞過老少咸宜的傍晚，必須

趕在熟悉又陌生的黎明到來之前離去

如同螺絲和螺絲帽，隨滾滾車輪磨損

循環于熟悉與陌生的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