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交通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31)
披露是專利制度的最終目的、首要功能和核心問題。教師發明披露是指教師按照相關規定,如實向所在高校披露(申報)在職期間完成的所有職務和非職務發明。教師發明披露率是指一定時期內由高校擁有或共享的教師發明專利占教師全部發明的比例。科技成果轉化可以看作是技術創新最為重要的環節,是新技術、新發明最終實現市場價值的“驚險一跳”,是科技進步支撐經濟發展的關鍵所在。但由于教師選擇性披露發明,我國近30%的高校存在知識產權流失問題,尤其是高價值發明流失嚴重,導致高校存量發明的商業價值偏低,增加了高校科技成果轉化實施難度。2015年,國家頒布實施《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明確提出將國家資助的高校職務科技成果處置權、收益權和分配權下放單位。2016年,西南交通大學率先進行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將獎勵前置簡化為國有知識產權獎勵,學校與職務發明人就專利權的歸屬和申請專利的權利簽訂獎勵協議。這項收益與風險并存的制度,是否對高校教師發明披露意愿有所改善,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高校教師專利發明披露意愿問題最先由美國學者Thursby提出。Thursby等學者對美國教授作為第一發明人的5811份專利樣本調查研究,發現有26%被單獨披露給了企業而不是高校,并分析了專利特征、大學政策和發明者領域對于教師發明披露意愿的影響。Thursby等學者還通過多項分對數模型得知,高校教授授權給大學的專利相比于授權給外部的公司實驗室的專利多數為基礎性專利。而物理科學和工程領域的教授相比于生物科學領域的教授更傾向于將專利授權給公司。Jensen等認為教師不愿意向高校披露其發明的原因在于沒有意識到發明的商業價值。Thursby 則認為有些高校教師不愿意披露是因為不想參與到商業化的專利轉化過程中或者是想要避免商業化轉化過程中的稅收。
國外學者對于如何提高高校教師披露發明的意愿,分別從三個角度做出了分析和探討。第一,TTO(Technology Transfer Office,技術轉移辦公室)應該建立相應的高校專利審查制度。Jensen、Thursby認為TTO對于促進教師披露發明、評估披露發明、尋找許可人、代表學校執行合同負有直接責任對于促進高校教師披露高質量發明負有主要責任。Humberstone從TTO是否應該建立高校專利審查制度,從而提高教師的發明披露意愿進行了研究。Macho-Stadler等學者也認為TTO應該擱置低質量發明,從而提高購買者對于發明質量的信心,這樣做會導致發明會更少,但是質量會更高,售出的價格也會更高。第二,TTO應該建立相應的保障制度促使高校教師披露其發明。Thursby和Thursby將披露率和教師從許可中獲得的經濟收益聯系起來。Lash和Schankerman提供了強有力的實證研究,提高高校教師的許可收益比例,會對發明披露產生更好的效果,會產生更多的許可收益。袁曉東和劉珍蘭則認為美國專利人信息披露制度對專利質量的提高作用有限。第三,非經濟收益也能促使高校教師披露其發明。Panagopoulos A認為高校教師通常不愿意將發明披露給大學技術許可辦公室(TTO),而傾向于私自許可他們的發明,他提出非經濟收益(包括品行獎分或其他形式的社會福利)會刺激教師披露發明,實現全面披露。Hayter表明“學術企業家”不僅僅用金錢收益定義成功,還有同行認可和其他公共服務。Jensen 通過模型預測,高校教師披露發明的質量與教師許可后的收入負相關。中國大多數高校缺乏TTO這樣的專業機構,僅有科技處、國家大學科技園等相關非專業轉化部門,發明人的發明披露意愿極有可能存在逆向選擇問題。馬忠法認為不合理的專利申請或授權資助政策導致了大量垃圾專利和泡沫專利的出現。我國學者常旭華、詹澤慧等研究得出教師對發明披露的質量會進行事前控制,越過高校監管向企業出售高質量發明,將低質量發明披露給高校。[2]科研人員在成果披露過程中有可能存在逆向選擇行為,即科研人員有意不向TTO披露商業價值較高的科研成果,越過TTO直接進行體外技術轉移。陳強、常旭華等通過構建博弈模型探討了專利審查對教職工發明披露和高校專利許可策略的影響,認為專利審查對教師發明披露起負面影響,專利審查應與高校的許可策略配套實施,僅當未來預期收益較低時才可對外許可未經審查的教職工發明。
2017年四川省科技廳、省知識產權局印發了《四川省職務科技成果權屬混合所有制改革試點實施方案》,提出將職務科技成果的“國家所有”變為“國家、職務發明人共同所有”,以產權來激勵職務發明人來進行科技成果轉化。學術界對其看法不一,康凱寧等學者認為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能解決職務科技成果市場化定價、股權獎勵,國有部分保值增值的問題,會使科研方向、科研選題向市場化方向轉變。陳桂兵認為職務科技成果權屬分配機制的創新可以徹底解決職務科技成果轉化難的問題。魏瓊認為可以通過吸收“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改革中采用的約定配置的方式平衡保護職務成果發明人與其所在高校的利益。[18]陳柏強等從合法性、必要性、合理性、可操作性方面論證了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有諸多弊端,認為從實際操作層面其不利于甚至是阻礙科技成果轉化。
基于文獻,國外對教師發明披露問題的研究相對成熟。國內僅常旭華等學者從專利審查角度對教師發明披露意愿進行了研究,而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作為一種新的收益分配制度,將科技成果處置權、分配權、收益權統一于知識產權歸屬問題,將轉化后股權獎勵轉化為國有知識產權獎勵前置,實現產權分割。這種產權激勵制度的出臺能否改善高校教師的發明披露意愿,同樣值得深入探討。故本文在Humberstone和常旭華的動態博弈模型的基礎上,摒棄專利審查的因素,建立新的博弈模型討論現有模式下發明披露的影響因素及其基本機理,同時分析在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模式下發明披露意愿和相關狀況是否會有一定程度改觀。
假設1:高校教師、高校和企業都有動機參與實施技術轉移,首先由高校教師決定是否向高校披露,若不披露,則選擇自主創業,若高校教師披露發明,則由高校向企業提供“接受或者拒絕”合同,不考慮企業的決策行為。
假設2:高校教師為風險中性者,以經濟收益衡量效用。即高校教師的披露意愿取決于披露前和披露后誰的經濟效益更高。
假設3:高校教師披露的概率為p,教師將發明披露給高校時,披露的概率為1,教師不披露給高校時,披露的概率為0。根據文獻[2-8],高校教師是否披露受到高校政策變化的影響,高校政策的影響因素主要為兩個方面,一方面為高校教師披露發明時的激勵政策,激勵政策包括經濟收益和非經濟收益,另一方面為高校教師不披露發明時的懲罰政策,即懲罰成本為CP。
如圖1所示,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的發明披露意愿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實施混合所有制之前披露意愿的影響因素及其基本機理;二是實施混合所有制之前發明披露意愿和實施之后的比較分析,以此論證混合所有制的實施是否會使高校教師的發明披露意愿改變。

圖1 混合所有制實施前后比較分析
?代表專利權歸屬高校所有情形下,該項發明轉化成功之后高校給教師的許可收益比例,(0<1),θ表示混合所有制下,發明成果轉化之前學校與高校教師的股權分紅比例,(0<θ<1),P為教師發明披露的概率,π為初創企業的利潤,CP表示教師不披露發明被高校發現后的懲罰成本。CF表示科研人員的機會成本和努力成本。m為固定許可費,即企業與高校教師簽訂技術許可契約后立即支付的許可費用,固定許可費用是一次沉沒成本,對博弈各方后續決策影響有限。q為單位許可費,單位許可費與企業使用許可技術生產產品的產量直接掛鉤,K代表教師的非經濟收益,包括發表期刊論文、評職稱、名望等,K∈[0,A]。
如圖2所示,現有模式下的科技成果轉化流程為:高校、高校教師、企業參與職務科技成果轉化。針對某項發明,首先由高校教師決定是否向高校披露其發明,若不披露,則選擇自主創業。若披露,高校與個人確定固定許可收益比例?,高校尋求外部企業,向企業提供許可契約(m,r),若外部企業接受技術許可費,則需支付固定許可費m,即企業與高校教師簽訂技術許可契約后立即支付的許可費用,固定許可費用是一次沉沒成本,對博弈各方后續決策影響有限。r為單位許可費,單位許可費與企業使用許可技術生產產品的產量直接掛鉤。q為技術轉化成功率。對于高校而言,其任務是設計合理的技術轉移許可契約和收益分配比例,以鼓勵科研人員申報成果。

圖2 現有模式下科技成果轉化流程
在這種情況下,高校教師的個人效用函數為:
U=P[?(m+qrx)+K-CF)+(1-P)(π-CF-CP)
(1)
(1)當P=1時,高校教師的效用函數為:
U1=?(m+qrx)+K-CF
(2)
高校的效用函數為:
U2=(1-?)(m+qrx)-CF
(3)
在這種情況下,高校教師選擇披露發明,高校教師的收益為非經濟收益K,經濟收益固定許可費M和單位許可費r,此時高校教師的懲罰成本為0,收益完全取決于許可收益比例?的大小。
(2)當P=0時,高校教師的效用函數為:
U3=π-CF-CP·p
(4)
高校的效用函數為:
U4=Cp·p
(5)
在這種情況下,高校教師選擇不披露發明,高校教師不披露發明時有可能被發現,有可能不被發現,所以引入不披露發明被發現的概率p,π,CF,CP分別是初創企業的利潤、轉化成本及懲罰成本。高校教師的收益取決于自主創業的企業利潤和懲罰成本。根據假設三,教師為風險中性者,以經濟收益衡量效用。若π>CF+CP·p時,教師的收益為正,此時教師更愿意選擇自主創業,當π (3)當P既不等于1也不等于0時: 教職工發明且成功許可后的收益為:U1=?(m+qrx)+K-CF,高校的期望收益為:U2=(1-?)(m+qrx)-CF,繞開高校自主創業的收益為U3=π-CF-CP·p,此時高校的期望收益為U4=Cp·p。技術轉移成功實施的前提是高校教師自主創業的收益大于披露發明時所獲得的經濟收益和非經濟收益,則U3>U1,可得: K>π-CP·p-?(m+qx) (6) 則未實施混合所有制時教職工披露發明的概率PN為 (7) 在現有模式下,高校教師披露的概率與許可收益比例α、非經濟收益N、懲罰成本CP成正比,與自主創業的利潤Π無關。當科研人員獲得的非經濟收益較大,超過科研人員自主創業的收益時,科研人員則傾向于披露其發明。高校促進教師其披露發明的最優決策是,提高許可收益比例和科技成果轉化在評職稱等非經濟收益方面的比例,以及加大高校教師將發明私自披露給外部企業的懲罰力度。目前,我國多數高校的許可收益比例都以學校制度的形式予以固定,這限制了單位許可費的變動范圍,導致高校的許可契約缺乏針對性,未來可考慮允許許可收益分配比例在一定范圍內浮動。 根據《西南交通大學專利管理規定》,學校將獎勵前置簡化為國有知識產權獎勵,學校與職務發明人就專利權的歸屬和申請專利的權利簽訂獎勵協議,約定按30%:70%的比例共享專利權。本文假設混合所有制下獲得的經濟收益為科技成果轉化成功之后的股權收益比例為θ,實施混合所有制后對發明人有兩個不同點:一是雖然前后都是相同的收益,但是對于發明人而言具有更加穩定的預期,我們將發明人對于未來收益的預期用VE表示。二是高校教師除了獲得股權收益和非經濟收益外,還有對該項發明的所有權,意味著高校教師在技術轉移的過程中處于主動地位。被獎勵權之所以作用有限,原因是被獎勵權是一種被動的權利;被獎勵權是不穩定的;被獎勵權不包括交易權、定價權等產權權利。相對被獎勵權而言,唯有所有權是主動的、穩定的,且包括交易權、定價權、收益權在內。實踐中,只有通過所有權才能賦予科技人員在科技成果轉化中的主體地位,科技成果轉化才能得以進行。 如圖3所示,實施混合所有制時的博弈過程為:高校與職務發明人事先簽訂協議,規定按約定的共享比例θ共享專利權,教師此時選擇是披露發明與否,若不披露發明,則選擇自主創業,若披露發明,則選擇接受共享比例θ的所有權,高校教師自己尋求外部企業,向企業提供許可契約(m,r),企業若接受,則與企業一起進行科技成果轉化。 圖3 混合所有制下科技成果轉化流程 此時高校教師將發明披露給高校的效用函數為: U=P[θ(m+qrx)+K-CF]+(1-P)(π-CF-CP·p) (8) 當p=1時,此時高校教師的收益為:U=θ(m+qrx)+K,此時高校教師擁有對該項發明的所有權,高校的經濟收益為股權收益θ,非經濟收益為K,當p=0時,此時高校教師的收益為:U=π-CF-CP·p,此時高校教師的收益為自主創業的利潤,成本為懲罰成本與創業成本。當p既不等于0也不等于1時,此時高校教師的披露概率為 (9) 根據模型分析,高校教師發明披露意愿與股權收益比例、固定許可費、單位許可費、懲罰成本成正比,與自主創業的利潤無關。混合所有制中高校提高了股權收益比例和懲罰成本,教師披露發明,則擁有所有權收益和職稱評定、榮譽稱號等非經濟收益;不披露發明,擁有自主創業獲得的全部收益,但此時若被發現,將會付出高額的懲罰成本,此時教師的非經濟收益為0。與現有模式的不同之處在于,在混合所有制下,許可契約(m,r)是由高校教師提供給企業,高校教師在技術轉移的過程中擁有絕對的“主動權”,在這種“事先確權”的模式下,高校教師會對未來的收益以及面臨的風險做出預期,在傳統模式下,雖然事先許諾給予70%收益,但是最終能否兌現無法得知,而在混合所有制模式下,則這一概率由于所有權確定之后改變較為困難,高校能兌現承諾的幾率較高甚至接近于1。 現有模式和混合所有制模式下的高校教師發明披露意愿進行比較的前提是改變行為主體中性的假設,即將假設二教師為風險中性者放松為風險規避者,引入風險系數γ,此時高校教師會對為未來收益做一個穩定預期,r為預期市場利率,此時期望價值為VE,實際價值為V,密度函數為f(v),分布函數為F(v)。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下高校政策也發生了變化,根據式(10)的研究,在國內無TTO等專業機構進行專利審查的情況下,高教教師的發明披露意愿主要受許可收益比例、非經濟收益因素的影響,故此時高校教師的貼現收益為: (10) 其中 可得 UT(θ,γ)=e-rt[θ(MP-NCFP)-NγCp] (11) 根據模型分析,高校教師的貼現收益與股權收益比例成正比,與風險系數大小成反比。所以此時需要分兩種情況討論,第一種,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實施前的許可收益比例和實施后的股權收益比例大小的比較。第二種,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實施前和實施后的風險系數比較。即 (12) 由式(10)可以看出,高校教師發明意愿的高低主要取決于收益比例的大小。目前,我國多數高校的許可收益比例都以學校制度的形式予以固定,這限制了單位許可費的變動范圍,導致高校的許可契約缺乏針對性,未來可考慮允許許可收益分配比例在一定范圍內浮動。從激勵政策的角度看,相比于混合所有制實施前的許可收益比例,股權收益有了極大的提高,而股權收益與發明披露意愿成正比,高教教師的發明披露意愿會提高。 此時假設許可收益比例α與股權收益θ相等,而職務科技成果混合所有制的“事先確權”使高校教師在科技成果轉化中處于主體地位,收益比例的提高也意味著風險更高,高校教師會對未來的收益和風險做出預期,使收益和風險“可預測化”。而此時我們的前提假設為高校教師為風險規避者,所以高校教師更愿意在現有模式下披露發明。 通過構建混合所有制實施前和混合所有制實施后個人效用和披露概率的動態博弈模型,可知在現有模式下,高校教師的發明披露意愿主要受許可收益比例和懲罰成本的影響,與自主創業的利潤無關。混合所有制采用“事先確權”的方式,使高校教師在轉化過程中處于主動地位,掌握了“所有權”,預期收益也更加穩定,若不考慮風險因素,混合所有制的激勵政策有利于高校教師發明披露意愿的提高。若考慮風險因素,高校教師在披露發明之前會對未來的收益和風險做出預期,從而做出最佳決策,故混合所有制的實施從激勵層面上對教師發明披露意愿具有促進作用。但本文的局限之處在于,高校教師的披露意愿設定在特定的模式下,與現實情況有一定出入。另外,本文暫時未考慮企業的決策行為,這些不足都可作為今后進一步探索的研究內容。(二)混合所有制模式下的高校教師發明專利披露研究

(三)混合所有制實施的前后高校教師意愿的比較分析


四、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