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璧書法反思明代早期書法發展

摘要：上海地區作為書法高地活躍于全國。早在元末明初，在上海松江地區就涌現出了一大批書家，如宋克，陳璧，沈度和沈粲等人書法宗魏晉，著力打破以趙孟頫為首的“元人面貌”，被明代中后期王世貞、董其昌等人稱為“云間書派”。陳璧師從宋克，“二沈”師從于陳璧，前者書法影響于華亭地區，后者受皇家所喜愛，形成了影響百年之久的“臺閣體”風尚。陳璧作為跨越其中的書家值得研究，對其書法進行分析與反思，對進一步了解明代早期書法的發展歷程提供了全新視角。

關鍵詞：明代書法;陳璧;華亭書法;臺閣體

明代初期的書壇發展主要以松江地區活躍的書家為主。松江地區是當時的書法圣地，曾經涌現了楊維楨，宋克，陳璧，沈度等一系列知名書法家。當代大師啟功先生就曾作《書在松江》詩贊曰：“古來書藝首華亭，平復遺箋炳日星;后勁當推董玄宰，歷年三百仰先型。” 然而由于明太祖朱元璋對于江南地區管理甚嚴，以至于元末明初的書家大多未成聲勢，但宋克、俞和、陳璧、宋燧等書家的書法成就卻被予以肯定，在繼承元人的基礎上，尋求體法一變。

一、陳璧及其書法簡介

陳璧，字文東，生卒年不詳，號谷陽生，松江華亭人（今上海市松江區），傳世書跡甚少，然其水平卻極高，后世根據為數不多的傳世作品將其納入“云間書派” 。顧清《松江志》載：“宋克游松江，陳文東嘗從受筆法”，可知陳璧師從于宋克，并與明初“三宋”齊名，可見其影響之大。據記載，他篆、隸、真、草四體皆能，陶宗儀《書史會要》稱：“文東少以才學知名，真草篆隸流暢快健，富于繩墨。”[1]他傳世作品雖然不多，但造詣頗高，如其代表作《臨張旭中秋帖軸》，此作與董其昌《戲鴻唐法帖》卷七所藏張旭的《秋深帖》（圖1）相比，雖然少了些許張旭的癲狂，但勝在點劃規范。此作整體書跡用筆似懷素，不僅筆法嚴謹，一氣貫通，還融入自己特色，頗具自家風范。正如《書史會要》說：“（璧）用筆俱從懷素《自序帖》中流出，此所謂‘如錐畫沙’是也。”[2]《四有齋從說》記載：“（璧）行、草漸逼大令。”可以見得，陳璧在書法方面有很高的評價。

二、宋克書法介紹

宋克活躍于元末，晚年活動于松江，其書法均為云間書家效仿。說到宋克的師承，解縉在《春雨雜述》中說：“子山在南臺時臨川危太樸、饒介之得其傳授，而太樸以教宋璲仲珩、杜環叔循、詹希元孟舉。孟舉少親受業子山之門，介之以教宋克仲溫。”[3]通過以上這段話可以梳理出一條脈絡，康里巎巎傳授饒介，饒介又傳授宋克。從他們三者的傳世作品來看，康里巎巎、饒介和宋克三者風格相近。宋克在草書方面雜糅了章草、今草與狂草，正如羅振玉跋康里巎巎《雜詩卷》中所言：有元一代，書家多不能出趙魏公范圍，惟康里子山、楊廉夫、饒醉樵三家及宋仲溫，能超然獨異，導源鐘傅，和淑素師。元末明初的書家們目標在于打破以趙孟頫為主導的元人風貌。進入明代的宋克可謂是開創風格，自成一體。在其之后的陳璧，繼承宋克的基礎上，著力于晉唐，之后又影響了沈度、沈粲兄弟，正是由于一批人的涌現才使得明代早期書法形成了追尋晉唐正宗的風尚，并被后世王世貞、董其昌等人稱以“云間書派”。

圖1《戲鴻唐法帖》卷七所藏張旭的《秋深帖》局部

《松江志》所云：“宋筆正風，陳多偏鋒，以來是不及云。” 《晴山堂法帖》中錄有陳璧《送徐本中詩》，全文內容為“清聲特操挺冰霜，持節明時向遠荒。歲晚三巴同雨露，歸來應自續長楊”，落款為文東，鈐印為陳璧，如“荒”“來”“楊”字多側鋒，用筆纏繞圓轉。陳璧的書法作品基調為唐代張旭、懷素，從氣韻與運筆方面分析，可以明顯看出其氣格與用筆與宋克較為接近，書風亦與宋克為一脈相承，筆力矯健，運筆暢達，但骨力卻不及宋克，缺少清勁之感。楊士奇也批評到，陳與宋相比其不足在于“未足骨力”。我們對比宋克與陳璧的作品，以宋克《草書進學解》為例，其中的“業”“嬉”“也”，與陳璧《臨張旭秋深帖》中“物”“復”“也”相比。陳璧字圓潤，多取妍，筆畫粗細變化較小。宋克字較陳璧而言，線條變化豐富，提按明顯，筆畫中多用澀式而更顯骨力。

三、對陳璧草書作品的分析

陳璧的草書作品《臨張旭秋深帖》（圖2）藏于上海博物館，通過此幅作品可以看出，陳璧以張旭為臨習對象，筆意中不乏有懷素的影子。運筆暢快通達，相比宋克，基本褪去章草筆意，增加了更多的纏繞圓轉與連帶，少了些提按，使轉回環皆有法度，饒有古趣。楊士奇就曾說：“文東極力晉唐，其書資媚蘊藉。”[4]這番評論足以見其對于陳璧書法成就的肯定。

陳璧現存作品中，《陶淵明五言詩》現存于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書體為草書，縱93厘米，橫35.6厘米。陳璧所書內容為陶淵明所作五言詩組《擬古九首》中一首，內容為：“榮榮窗下蘭，密密堂前柳。初與君別時，不謂行當久。出門萬里客，中道逢嘉友。未言心相醉，不在接杯酒。蘭枯柳亦衰，遂令此言負。多謝諸少年，相知不忠厚。意氣傾人命，離隔復何有？”其中第七句“未言心相醉”，陶淵明詩原詩為“未言心先醉”，此處應是陳璧的一處筆誤。

陳璧此幅草書作品不論是字形還是氣息亦或是筆法，都與張旭懷素有相接近之處，從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陳璧極力追求筆意的綿延與通達，運筆節奏收放得當，追求晉唐正宗的決心。然而從整幅作品來看，我們還是觀察到整幅作品的筆力不足，看似通篇有很多塊面字組，有卻顯得線條軟弱，如其中“出門萬里客”這一句就牽絲纏繞太多，以至于缺少了些許張力，使得字與字雖相連卻氣息不暢。

陳璧《陶淵明五言詩》中的某些字形與《自序帖》極為相似，如“時”“當”“多”“諸”等字。在通篇作品中當然也有很出彩的字組，如“意氣傾人命，離隔復何有？”一句，墨跡的干濕濃淡變化，線條的粗細輕重變化，軸線的擺動變化等等，這些變化可謂是得懷素之精髓。

再分析陳璧的臨摹作品，上海博物館藏《臨張旭秋深帖》，釋文如下：“秋深不審。氣力復如何也，仆疾弊何足于論。河南送物人，近來得京中消息，承彼數年不熟，憂懸不復可論。不委諸小大如何為活，計幾日有京中信，使知之，當數報委曲耳。張長史帖，谷陽生臨。”幅陳璧臨摹的草書作品，臨寫的是唐代張旭的《秋深帖》。雖然臨張旭《秋深帖》，然而氣韻卻更加接近懷素，較之其創作作品，臨摹作品用筆更加緊健，間有縱逸之筆，開篇“氣力復如何也”大小錯落，氣脈連貫，運筆更加的自如靈活。大多出以自運，筆畫中鋒使轉為主，少側鋒，筆畫烏黑晶瑩，每數字連綿不斷，筆勢流暢快健，使轉回環皆有法度。尾行的“耳”字的豎畫，長筆畫一通到底，瀟灑飄逸，給人灑脫不羈的美感，令人回味無窮，款下鈐白文“陳文東印”。與創作一樣，其問題在于纏繞過多，以至于通篇的張力不足，缺乏了一些力量感。

參考文獻：

[1]陶宗儀.《書史會要·續書會要》[M].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

二〇一二年：第二一五頁.

[2]陶宗儀.《書史會要·續書會要》[M].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

二〇一二年：第三一二頁.

[3]《歷代書法論文選》[M].上海書畫出版社，一九九七年

版，第五〇〇頁.

[4]董友知：《書法理論與書法百家》[M].團結出版社，

一九八八年：第四〇八頁.

圖2 陳 璧《臨張旭秋深帖軸》紙本

草書 107.7×33.9cm 上海博物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