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清]秋瑾
小住京華,早又是,中秋佳節。為籬下,黃花開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殘終破楚,八年風味徒思浙。苦將儂,強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算平生肝膽,因人常熱。俗子胸襟誰識我?英雄末路當磨折。莽紅塵,何處覓知音?青衫濕!
很早以前,看過一部電影《辛亥革命》。片首是近代民主革命志士秋瑾從容就義的慢鏡頭:一雙沉重的腳鐐,被拖曳著前行,發出沉悶的金屬聲響。接著是一個俯瞰的鏡頭,鏡頭中,一位頭戴枷鎖的女囚,遲緩而行。這時,一段畫外音從壓抑的色調中字句鏗鏘地響起:
“我此番赴死是為革命,中國婦女還沒有為革命流過血,當由我秋瑾開始。縱使世人并不盡知革命為何,竟讓我狠心拋家棄子。我此番赴死,正為回答革命所為何事,革命是為給天下人造一個風雨不侵的家,給孩子一個寧靜溫和的世界,就算這些被奴役了很久的人早已麻木,不知寧靜溫和為何物。”這時,行刑官走到秋瑾跟前,舉著秋瑾和兩個兒子的合影說:“這兩個孩子就快要失去母親了。”秋瑾慷慨而言:“我的死是為所有的孩子!”
話音落,屠刀下,畫外音繼續:“我此番赴死是為革命,死并非不足懼,亦并非不足惜,但犧牲之快、之烈,犧牲之價值,竟令我在這一刻自心底喜極而泣。”看到這里,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這首詞《滿江紅》是秋瑾在1903年中秋節的述懷之作。當時正值八國聯軍入侵我國天津、北京等地后不久,她耳聞目睹侵略者的暴行,義憤填膺,決心獻身救國事業。也正是在這個中秋,她和愛人王廷鈞發生了一些沖突,這促使她義無反顧地遠赴日本留學,尋找救國之路。
的確,秋瑾總在反抗著封建社會枷鎖。她一度愛穿男裝,以此反抗男性的壓迫。最難忘秋瑾的一張相片,畫面中,她穿著厚重的華服,面色端凝,很有種大義凜然的感覺。最觸目的是她右手握著的尖刀,白白的刀刃,剛烈,不由分說。
王廷鈞面對這樣一個秋瑾,會有忍耐,也一定會滋生不滿。然而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成全。他們婚姻的破裂,不是簡單的“家庭暴力”,而是兩人在思想上的漸行漸遠。王廷鈞其實是很愛秋瑾的,當秋瑾從日本留學歸來,他只輕輕說了一句話:“回來就好。”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秋瑾絕不是一般普通的女子,他知道秋瑾有自己心里的使命要完成,所以盡管秋瑾一次次離家出走,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等她回家。他不是一個壞人,他只是沒有一顆像秋瑾一樣憂國憂民的雄心。
“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這四句正是秋瑾的自我寫照,節奏明快,格調高昂,仿佛一位女權主義者的誓詞。雖然丈夫只希望她做一名養尊處優的貴婦,但她的內心偏是虎嘯龍吟。
有另一部電影《競雄女俠·秋瑾》,“競雄”是秋瑾的別號,因為她出生在江南水鄉紹興,那里有一個鑒湖,所以她又自稱“鑒湖女俠”。這部電影講的就是秋瑾不平凡的一生。她是原福建巡撫秋壽南的女兒,父親憂國憂民的情懷自幼感染著她。她愛佩刀,愛男裝。她一直想著,先把外形扮成男子,然后心靈變成男子,這樣剛烈的女子怎么可能在丈夫面前小鳥依人?
秋瑾是一名勇士,是一位憂國憂民、為救國獻身的革命先驅。她抱怨丈夫不懂詩詞歌賦,無法與她精神交流。她甚至還女扮男裝去戲園子看戲,令王廷鈞成為京城笑柄。王廷鈞自然很痛苦,因為他不想做英雄,他只想擁有一個安穩的小家,只想攜妻帶子,安步夕陽。可是秋瑾一生追求男女平等,尋求婦女解放,如此一只澎湃的鴻鵠,又怎能和安雀產生共鳴?
1907年,秋瑾被捕,面對敵人的訊問,她只寫下七個字“秋風秋雨愁煞人”。她對天下人有情,唯獨對他無情。
不是不愛,是她愛上了革命。
(郭學萍,江蘇省語文特級教師,南京市鼓樓區第二實驗小學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