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的歲月，在心域翻騰

韋桂美

或許，我所“蹭”的，不僅僅是書，更是翻騰在青春歲月里的那縷情懷。

——題記

那個夏天，無意中發現女兒上畫畫課的教室旁邊居然是一家特殊的商店，里面主要售賣衣服、茶水、飲料，令我喜出望外的是還有數量不少的各類圖書。

之前，在等待女兒畫畫的一個半小時里，我一般都是自己帶上一本書隨便找個地方打發時間。如今我可以偷懶了，就在那家店里看書，遇到合適的書還可買上一本。

我在心里對自己笑道：“又開始‘蹭書的生活了。”

我的“蹭書”生活，起始于小學階段。不知道為何，生于寒門的我自從認字之后便對書一直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鐘愛。然而家中子女眾多，父母能管我們吃飽穿暖、按時交學費已經是“功莫大焉”。小學階段的我，因為愛讀書，就半懂不懂地啃完了哥哥的中學語文課本和歷史課本，但仍然無法滿足自己對書本和知識強烈的渴求。于是有機會上街的時候，我總會到街上那兩家書攤“蹭書”。

當時看的書主要以連環畫為主，我尤其喜歡看《西游記》系列和《哪吒鬧海》等神話故事的連環畫。我特別喜歡去其中的一家書攤，攤主是一位戴眼鏡的瘦高個老爺爺，他很多時候只管自己埋著頭看報紙，偶爾低下頭瞄一眼我們這些“蹭書”的小孩兒。他低下頭的時候，眼鏡框就滑到鼻尖兒上，所以他看我們時，一雙眼睛實際上是位于眼鏡框的上方，而不是在鏡片后面，那模樣實在有點兒滑稽，我一直記憶猶新。

有時候他會跟我們搭腔：“這本書好看嗎？”

如果我們說好看時，他定會接著問，“講的什么故事呀？說不出來下次再不讓你們看了！”

他說后面這句話時聲音提高了好幾度。生怕被剝奪了蹭書的機會，我總是第一個說出自己剛剛看過的故事，老爺爺聽完就仰頭一笑：“很聰明的嘛！看來將來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那時我基本上是只看不買，老爺爺也從未顯出絲毫的不悅。

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到附近的茶園采茶葉賺點兒辛苦錢，上街的時候就非常“豪氣”地買了幾本《兒童文學》。老爺爺頗為吃驚，臉上是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的表情，然后笑盈盈地收過我遞給他的錢。付錢之后，我雙手把書本緊緊地護在懷里，走路的時候一雙塑料涼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啪啪”聲，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驕傲的公主在出巡。

到鎮上讀初中的時候，平時的課外閱讀除了向同樣是愛好文學的班主任韋老師借書看，更多也還是依靠“蹭書”來擴大閱讀。

當時的供銷社主要銷售日用百貨，還有一個專門賣書的攤位，賣書的是一位極為面善的叔叔。每次我到了那里，說出我“要”的書，他總是笑瞇瞇地拿給我。其實我只是看而已，根本沒錢買。看過之后，我假裝漫不經心地還給他：“不是很好看，不想買。”每當言不由衷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只感到心跳得特別快，兩耳發燒，覺得自己做了天大的虧心事兒。可是書的魅力太大了，它們“誘惑”著我一次又一次地故伎重演，而那位叔叔從來沒有說過什么，只是依舊笑瞇瞇地把書放加原處。

直到有一次，放晚學后我又那書攤看書，當時要了一本《簡愛》，一下子就被書中的內容迷住了。在字里行間，我的心一直被簡的人生經歷牽引，被她不屈不撓的精神而打動。讀著讀著，天色不知覺地暗了下來，其他柜臺的售貨員一個接著一個地走了，最后，供銷社里只留下書攤上面的一盞電燈。我滿懷歉意又戀戀不舍地合上書，忍不住說了句：“這本書真好看！”“那你就拿回去看吧。”他說。

“真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他點點頭，認真地回答。

我連聲地對他道謝，向他保證一定小心保護好書，看完就立即還回來。他笑了笑了說：“我相信你會的。”又說了句：“像你這樣愛看書的女孩子，學習成績一定很好吧？將來一定會很有出息的！”

我滿懷感激地用雙手把書抱在懷里，回到學校，用干凈的白紙把書包起來，看書前總要先洗手，小心翼翼地翻動書頁，保證做到完璧歸趙。我的舉動自然更加贏得他的好感與信任，我想看的書他都會大方地借給我。后來我們越來越熟悉了，放假時他也會讓我帶一些書回家看。通過這種方式，初中三年，我在那里看了不少書，主要是文學和歷史方面的比較多。我和他也一度成了“忘年交”，在學校考試獲獎，或是發表了文章，我總是和他一起分享那份喜悅；而若是有時很多人買書他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就到柜臺里幫他賣書。

初中畢業到現在已經10多年了，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段往事。我懷念那段美好的時光，懷念我人生歷程中那幅真實感人的畫面。那段往事使我始終相信生活無論看起來多么艱難，但畢竟還會有溫暖的陽光。

到了高中階段，家庭經濟條件明顯好轉，但難免還會“蹭書”。學校門口的書店以及縣城的新華書店都是我時常“蹭書”的去處。高考前夕，那時“蹭書”往往還帶著一個目的，那就是發現好的學習資料就買下來，或是到郵局訂閱。

我在桂林讀大學的那幾年見證了出版業的“黃金時代”，也正是我“蹭書”的黃金時代。大學四年我都是在廣西師大的王城校區度過，當時學校周圍的解放路、正陽路，還有離學校稍微遠一些的中山路，有著不計其數的大小書店。書店里文學歷史、天文地理、人物傳記、心靈雞湯等各種書可謂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沒有課的時候，如果不去圖書館，我很多時間是在書店里度過的。找一個角落，拿起一本書，便打開了一個屬于自己的美麗世界。那時書店里沒有安裝空調，但那些書籍本身就具有巨大的魅力，吸引著許多愛書的人前往。每一次“蹭書”，我都是一直看到兩腿發軟發麻，餓得兩眼昏花，才戀戀不舍地合上書本，找一家桂林米粉店犒勞饑腸轆轆的自己。精神食糧有了，物質食糧也滿足了，人生若此，不亦快哉！當然，最舒服的是每年中秋過后。選擇一個天高云淡、風清氣爽的秋日去“蹭書”，沐浴在花香與書香交融的奇妙氣味中，讓人覺得世界如此美好，日子如同一首詩在安靜地行走。

再后來，我走上了工作崗位，買書的費用自然不再是個問題。而且隨著網絡電商業務迅猛發展，要買的書，點點鼠標就可等待送貨上門，“蹭書”的機會就很少了。只是，我還是保持著那個一直伴隨著我的習慣，不管到哪個城市出差，我都會想辦法到書店走走，當然，不再是為了“蹭書”，而是要買一兩本書作為出差的禮物帶給女兒。

如今，在等待女兒畫畫的時間里，我居然有了重溫舊夢的機會，擁有了“蹭書”的美好時光，令我莫名地激動并異常地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