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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濤的散文

2019-05-06 16:49:42陽濤
西部散文選刊 2019年4期

陽濤

在月河碼頭,等你

在這座城市,我是孤獨的旅行者,用車輪和腳步丈量著光陰,時間在車輪滾滾聲中逝去,年華在鏗鏘有力的腳步聲中遺失。

剛下過雨的馬路,濕漉漉的,一輛滿載著游子的公交車駛過,車輪揚起星星點點的泥濘,奔向汽車北站。歸心似箭的我,歸期尚早,望著車窗外這座熟悉的城市,路還是那條路,房子還是那房子。路邊站著一年四季不改顏色的香樟樹,郁郁蔥蔥,一顆顆黑色的種子墜落,被行人的腳步踏碎。不由想起那年香樟花開時,江南雨后的清晨,滿城的馨香等著你,你悄然而至。如今香樟花開了幾個春秋,那馨香再也沒有往昔的柔情,開與不開,落與不落,沒了你那嫣然一笑的回眸,那馨香再濃、再爛漫,我也無遐顧忌,任由花香盈鼻卻不再眷戀。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朔風從北而來,吹疼了我的耳垂,麻木了我的手指,讓我一陣陣顫抖。

從汽車北站出發(fā),我走走停停地向月河古街而去。繁忙的街道上數(shù)不清的汽車如鐵馬般不知疲倦地來回奔跑,發(fā)出陣陣咆哮聲,聒噪著我零亂的心。包子鋪里香氣四溢,不經(jīng)意間吸了一口,反而感覺到了饑餓。廣播電臺的門口,一個快遞小哥抱著包裹在等待著取件的女人,用腿不斷地抖動著身體來驅(qū)寒,顯然是急燥不安地等了很久。我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馬線上,向左向右,往前往后,終究是一次遙遙無期的等候,分別時諾言如過眼云煙,已無足輕重了。

走進月河古街,這是我多少年魂牽夢繞的地方,又如同我的夢中情人,多少回醉臥在她的懷中。在古街的石橋上,我奢望著那一襲薄裙的輕紗飄動,等待那婀娜娉婷的身姿輕搖,尤其想聽那一雙紅色高跟鞋的踏歌輕行聲,傾耳聆聽那是風的細語。在古街的客棧里,春來聽夜雨敲窗,秋去看梧桐葉落,等你走進我的夢里。

走進深巷,想重復你我走過的腳步,一邊是你,一邊是我,青石板的斑駁里找不到來時的足跡。在明清仿古建筑的粉墻黛瓦中,我想穿越一回,不需千年,十年足夠了,讓我在古街的柳枝下等你,等你輕盈地一笑。

十年一夢的等待,夢醒在古街的纏綿里,夢碎在古河的青波里。柳蕭條人怯怯,影沉浮巷深深,走過石橋,我輕撫著冰冷如鐵的橋欄,已觸不到你的溫存。酒吧巷口的一叢翠竹,靜立在墻角,竹尖已高過了低矮的檐角,一枝臘梅橫出竹枝,暗香浮動,淡黃色的梅花掛滿枝丫,或開或閉。一個亭亭裊娜的女子從我身邊走過,我轉(zhuǎn)身看著她的背影,那背影里有你的氣質(zhì),擦身而過的芳香如此熟悉。

古河里碧波輕盈地蕩漾,河岸邊的一排茶座已經(jīng)無人親近,立在木桌中央的遮陽傘羞愧地緊閉,茶室的玻璃門已落上了一把沉重的鐵鎖。那年四月,你我含情脈脈而坐,捧一杯香茗,淺語嫣然的一顰一笑,那笑聲在古街回蕩,如同古街的陶笛聲,清靈空曠,此刻似乎聽到了裊娜的笛聲,笛聲里染上了一絲離愁與別恨。

來古街的行人少了,稀稀落落,檐角下的一串串紅燈籠在寒風中輕搖,讓我感覺了到一絲溫暖和年味。我站在石橋上,仰望著長空,憑闌看盡高樓處,天涯倦客的惆悵里,盼望一次重逢,就算擦身而過,不需你的回眸,或許我可以聞到你的氣息,靈魂深處可以得到絲絲安寧。

我獨坐在長廊下,呆呆地望著古河對岸的一爿古建筑在水中跳躍,尤其是水中的那一抹紅,讓我浮想聯(lián)翩。那相依而擁的溫存已冷,那紅唇的芳香已消失殆盡,記得你垂首羞愧的睫毛在輕顫,忘了和你初識時的模樣,卻忘不了你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那么決然,完全忘了當初的諾言。

古街空蕩蕩,我欲去何方,長廊對面的月河碼頭,渡船已歸船塢,還是載人已遠行?空留數(shù)級臺階在碧波中晃動。我想在古河里搖一葉輕舟,在月河古街的碧波里輕行,讓輕舟滑過歷史的血脈,在明清建筑的倒影里尋找你的蹤跡,沿著你離去的方向,過古橋,進運河,在碧波浩渺的鴛湖里,這一葉輕舟能否載動我的思念,帶走我的憂傷。

思緒綿綿,心事悠悠,聽著悠揚的琴聲在古街響起,不知琴聲從何處傳來,拉琴的"月河銅人阿炳"應該早已踏上北行的列車,空留他的一段琴聲撩人心弦。我站在街角的指路牌下,一方是深深的古巷,一方是你來時的街角,我該去何方?午后,橋上的行人漸漸地多了,我走進了古街深巷,在古巷里踏著失落與傷感而行。長街深巷無知己,黛瓦粉墻有紅塵,碧水輕波何人渡,月河碼頭又一冬。憶往事,事如煙,寄浮生,多飄零,情歸何處?心系何方?我余生不怨恨,只怕紅塵中再無來者。等你,在月河的碼頭,不分春夏秋天,不管風雨雷電,只要你來,我一定等,那時滿城盡是香樟花的馨香,為你而開。

走過酒吧街的長巷,走出月河古街,一縷陽光從云層溜出,把月河古街罩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幾次麻雀悄無聲息地掠過黛青色的屋頂,落入古街的檐角,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座城的每一個建筑物都有一個固定的位置,每一棵樹都會撐起一片綠蔭,在沒有陽光的午后,我孤獨到?jīng)]有影子的陪伴,腳步匆匆地走在曾經(jīng)追夢的月河古街。這一切平靜安祥,這一切又恍然如夢,穿越時空與你攜手同行,你從未離開,我也從未來過,夢里是你的依稀。

故鄉(xiāng)的草垛,讓我魂牽夢繞

窗外,春雨一直不停。江南水鄉(xiāng)被煙雨籠罩著,讓壓抑的心透不過氣,好像發(fā)霉了一樣,脆了,一碰就散了。潮濕而陰沉的空間里,我隔著玻璃看雨腳在庭外跳舞,去歲新種的月季長出了嫩紅的新芽,地里長滿了矮矮的野蒿,碧綠碧綠的。雨點又大了起來,打在荷盆的水面,濺起水花,荷盆已經(jīng)裝不下雨水的肆虐了,今年夏天會開一朵兩朵紅蓮嗎?翻了翻手中的書,文字入眼卻入不了心,掩卷沉思,眼角露出一絲童真的笑,這笑里包裹著歲月的滄桑,染上了他鄉(xiāng)的風塵。

思緒是不可捉摸的玩意,或許因為一句詩的觸動,或許因一段繾綣的文字傷懷,又不知不覺回到了故鄉(xiāng)。隨著歲月的蕩滌,很多過往的大事小事都淡忘了,被時間磨蝕了。一個遠方游子的心頭,憶起故鄉(xiāng)的童年瑣事,卻日漸清晰起來,像刻在我的心頭,永久不可磨滅。

秋天來了,故鄉(xiāng)的田野上一片忙碌,包括一群麻雀和烏鶇。剛收過稻谷的田壟上,村民們忙著扎稻草人。稻田干涸了,深深淺淺的細溝繞著稻草蔸龜裂開,形成了一張張網(wǎng)。一群麻雀散落在稻田里,嘰嘰喳喳地吵鬧著,一會兒又“唰唰”地飛起,落在不遠處的電線上,梳理著羽毛,過會,又飛向屋檐,和雞群爭奪谷粒,逮著機會,飛向禾場上偷吃。一群烏鴉掠過低矮的房屋,肆無忌憚地落在田間,不久,又飛向東山的樹林。一堆堆剛收割完的稻草有規(guī)律地堆在田里,一行行,一列列。

父親雙手抱住一捆稻草,在手中稍稍地整理齊后一手握住稻草的穗尖一手用細長柔軟的稻草扎繞著稻穗尖,雙手用力一拉拽,稻穗尖就收緊了。把稻草一擺,根端微微散開,穩(wěn)穩(wěn)立在田里,極像一個個稻草人,又像列隊的士兵。

秋天的池塘像一面不規(guī)則的鏡子,鑲嵌在層層疊加的稻田間,池塘一側(cè)的田埂上,新種的蘿卜苗,郁郁蔥蔥,豌豆藤蔓爬上了竹枝。從山上飛來了的幾只白鷺落在池塘的泥灘上,輕盈而優(yōu)雅地邊走邊啄,它們那高貴的模樣,壓根兒沒把我放在眼里。我向池塘中擲了一塊石子,想打散這群偷魚的家伙。水面濺起幾朵水花,蕩起漣漪,一只白鷺拍打著翅膀飛了幾米,又落入水中,鳧了幾米,踩著細長的腿在泥中輕行。

小山村的梯田里站滿了稻草人,在陽光的照耀下,幾天后稻草就會變得干燥而蓬松。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一根竹擔來刺穿它們的胸膛,離開田野,繞著樹,層層疊加,任風吹雨打:墊在豬圈里化作臭糞;燒成一堆火,在雞鴨的軀體下舞動,散發(fā)出下陣陣焦臭味;化作一團灰燼,泡成一鍋金黃色的堿水,鉆進糯米的體內(nèi),被粽葉包裹著憂傷,祭奠著一位投水的詩人。

父親扛著一根細長的竹擔,我和弟弟扛著一根短小的竹擔,走向田壟。竹擔粗的一頭釘了十字形竹銷子,小的一頭被父親用柴刀削尖,像一根鋒利的長矛,將狠狠地刺穿稻草人的身體。

走在田埂上,遠遠地看見村中的寶傻兒在看牛。兒時,我發(fā)覺每一個村里有一個傻子或癲子樣的怪人,我們村里最怪,有傻子、癲子、啞巴,還有侏儒。寶傻兒趕著一頭水牛從田壟上走來,嘲我們傻笑,嘴角流著口水,掛著兩條像皮筋樣的綠鼻涕,不,更像兩根鄉(xiāng)下的土粉絲,倏地出來,又倏地收了進去。見我們走了過來,他拉住了牛,把牛趕向田中,牛受了驚嚇,一路瘋跑。他追著牛,跑了好幾塊稻田,終于拽住了牛尾巴,拉住了栓繩,用竹枝往牛背上一頓猛抽,可憐的水牛受了一頓皮肉之苦后,發(fā)出“哞哞、哞哞”的叫聲,叫聲渾厚而又有穿透力,在山谷里回蕩。

父親把一個個稻草人從竹擔削尖的一頭穿入,挨挨擠擠。一擔稻草人少則二三十個,多則三四十個。我們學著父親的模樣,把稻草人穿入竹擔,一邊三五個。稻草人穿滿了竹擔,父親站在竹擔中間,把它們微微分開,剛好夠他可以鉆進去起肩。他站在稻田里,兩腿張開蹲下,弓著背,鉆進了穿滿稻草人的竹擔下,慢慢地挑起。父親在起肩的一瞬間,掛在竹擔上的稻草人向兩頭微微傾斜,有竹銷子擋住的那一頭不易滑落,削尖的那一頭極易滑出。父親非常有經(jīng)驗,為了防止稻草人滑落,他把削尖的一頭微微揚起,慢慢前行。看似干燥的稻草人,幾十個集在肩上的重量不輕,我年輕時和弟弟比過數(shù)量,我最多一次可以擔四十來個,那竹擔又長又粗,壓得我肩上起了泡。

我們跟在父親的身后,父親挑著一擔龐然大物,像一把金黃色的大扇子在田埂上掃過,他身體的大部分被稻草掩蓋了。我們挑著金黃色的稻草人,踉踉蹌蹌地走在田埂上,稍不留意就會摔跤。一擔又一擔,一輪又一輪,禾場上,屋前屋后堆滿了稻草人,三個人,兩個下午,三四畝田的稻草全部收回。

禾場旁的一塊空地上,父親栽的幾株苦棟樹和椿樹,長成了碗口般粗。苦楝樹的枝丫像伸向天空的血管,伸展再伸展。風如刀,切不斷血脈一樣的根,緊緊地抓住土地,黃土是它的肌肉,枝丫上掛著幾顆白白的干果,在秋風中搖不出丁點響聲。椿樹被秋風羞辱得脫光了衣服,光禿禿地伸出幾根枝丫,喜鵲也不想在它的枝上筑巢。還有一株高大的泡桐樹,落完了最后一片闊葉,喜鵲在它的頭頂筑了一個好大的窩。苦楝樹、椿樹、泡桐樹,春夏時伸手相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撐起一片綠蔭。秋冬時,脫光了綠色的衣服,赤條條地立在秋風里,等待著一群稻草人紛紛來拜倒、圍住。

我們把稻草人按倒,稻穗尖朝著樹桿,以樹桿為中心鋪成一個圓圈,把稻穗尖和樹桿用草繩扎在一起,一層又層地疊加,壓緊,扎牢。圓圈邊疊邊往樹桿內(nèi)縮小,形成錐形,越疊越高,越來越尖。一人疊一人遞,夠不著時,用棍子頂著稻草人往高處送,草垛疊到了一丈多高,把稻草斜立著鋪勻,最好用草繩扎緊草垛的尖端,像一個金字塔,金字塔的中央插了根粗壯的樹,又像一根金色的蠟燭,樹桿是它的燈芯,伸展的樹枝是它的火焰。

苦楝樹被堆成了草垛,椿樹、泡桐樹也被堆成了草垛,三五個連在一起。鄰居家的草垛堆了起來,用墳地旁的幾株松樹為中心,四五個低矮的草垛好像給青翠的松樹穿了一件厚實的草裙。從遠處看,一個個草垛點綴在小山村的周圍,在竹林深處,在庭前屋后,高高低低,錯落有致……

剛堆好的草垛,干燥、松軟,帶著田野的氣息,是我們兒時的樂園。三五個玩伴,圍著草垛轉(zhuǎn),你追我趕,繞得天旋天轉(zhuǎn)。累了,靠在草垛上曬著太陽,閉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覺。

精力旺盛,有使不完的力氣,三五個玩伴比賽,一人一個草垛,看誰最先爬上草垛尖。我們從禾場上起步,借著沖勁和慣性,雙手抓緊草垛上的稻草,腳步跟著一起上,身手敏捷,一瞬間,爬到了草垛尖,再攀著樹枝往上爬。泡桐樹上的喜鵲窩被我們光顧了許多回,每次空空而歸,喜鵲在頭頂上盤旋,聒噪聲不斷,直到我們從草垛上滑下,才消停。

草垛和樹作伴,時間久了,母雞飛了上去,在草垛上做了窩,每隔兩三天可以摸上好幾枚雞蛋。

豬圈里滿了,父親把豬圈里沾滿豬糞的稻草挖了出來,一箢箕一箢箕地挑到禾場上涼干,或直接挑到田里,或埋在庭院里的桔子樹下。豬圈挖空了,我們又從草垛下抽出一捆捆稻草,把豬圈填滿。

冬去春來,草垛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像一個垂垂老者,包裹在它體內(nèi)的生命在萌動。泡桐樹掛滿了紫色的喇叭,播放著喜鵲的歌聲,還有畫眉鳥和白頭翁的啼囀。苦楝樹的枝間長出了一叢叢細嫩的綠葉,綴滿著晶瑩的水珠。椿樹也不甘寂寞,長出了一柄柄長葉。只有草垛在寂寞地沉輪,不斷地變矮,縮小,義無返顧地在豬圈內(nèi)沾一身豬屎,再回到它來時的地方,化作泥,護養(yǎng)著一田壟的沉甸與金色,周而復始,陪著村民繁衍生息。

草垛又像往年秋天一樣堆起,錯落有致的繞著村莊,是一道獲取豐收后的景色。

傍晚,寶傻兒不知從哪里抓來了一只老鼠,他提著老鼠的尾巴,老鼠發(fā)出“吱吱”的叫聲,想靠尾巴的力量來一個引體向上,幾次都失敗了。玩伴中有鬼點子的人不少,說要把老鼠打死,說要活埋,說用開水燙,對老鼠的仇恨,深入童心。有人說燒死它,大家都同意,寶傻兒提著老鼠回家,過會兒,他拎著老鼠,提著煤油燈傻笑傻笑的跑來了。大家圈在一起,把老鼠圍在中間,淋上煤油,劃了一根火柴點燃,一團火到處亂竄,逗得大家樂開了花。樂極生悲,一團火鉆進了草垛,不見了,幾分鐘后,草垛里冒出了濃煙,瞬間變成了火獅,在秋風中狂吼,濃煙滾滾,浮塵紛飛。草垛像一團燒紅的巨炭,火光染紅了半邊天,像彤云般照耀著小山村。

我們都嚇傻了,寶傻兒早就逃之夭夭,看著這火勢會點燃我家的雜屋頂。父母聽到了呼聲,從屋里跑了出來,叔叔也過來了,沒有河流湖泊的地方,靠家中的一兩擔水,終于明白杯水車薪的無奈。大火把村里的人都引來了,有看熱鬧的婦女,有幫忙挑水滅火的鄰居,火勢太大,幾擔水已無濟于事。父親和叔叔守著我家的雜屋,怕起風,火苗往雜屋方向竄,十幾桶水嚴陳以待,準備和竄過來的火苗作斗爭。

草垛三五個連在一起,一個接一個燒,沒人敢靠近。經(jīng)過數(shù)小時的燃燒,在村民的幫助下,火終于熄滅了。可憐了幾棵苦楝樹和泡桐樹,樹桿被活活地燒死,來年春天再不發(fā)芽。

那是人間的一道煙火,伸向蒼穹的觸角,是老鼠和草垛用生命向大地的祭奠,是村民的一聲嘆息,是父母口中的一句責罵,經(jīng)過幾場雨,幾次風,消失了……

后來我去異地求學歸來,踏上故鄉(xiāng)這片戀土。雨后,一群雀兒落在草垛上歡躍,啼囀聲悅耳。我繞著草垛想找回童年的影子,童年的歡樂在盈滿雨水的稻草尖,滴落,泛黃的水珠落入手心,迷漫著青澀的芳香,那是童年的味道。

再后來,我遠離故鄉(xiāng),歸來時,在那幾棵燒死的苦楝樹處,不經(jīng)意間又長出了新枝,那場大火燒后的余熱還在我的臉頰發(fā)燙。經(jīng)過寶傻兒的家門口,再也沒有聽到寶傻兒的傻笑聲,后來聽說是在一個秋天的夜里,他跌進了山塘,再也沒有醒來。他的母親真的瘋了,成天對著庭外的一株苦楝樹傻笑。

如今,每當秋天回到故鄉(xiāng),小村莊里找不到草垛了,豬圈空了,大部分田地荒廢了,草深及腰,年輕人遠走他鄉(xiāng),小山村里全是老人和小孩,孤獨而又無奈。

西山燒起了野火,把漫山如雪的荻花點燃,滾滾濃煙涌向天際,熊熊野火滲入田間。我站在那年大火燒過的地方,苦楝樹沒了,椿樹死光了,泡桐樹也移了地方,一叢翠竹掩映著,一陣風吹來,是寶傻兒的傻笑?還是草垛和老鼠的呻吟?

望著田壟上荒草萋萋,稻花飄香的景象一去不復返了,堆草垛的歡樂時光鐫刻在童年的記憶里,如同堆起了我們的年輪,以故鄉(xiāng)為半徑,一圈又一圈,一層又一層,越壘越厚重的是思念。

最終,這一切,包括我的軀體,將化作一堆熊熊大火,化作滾滾煙塵,散向茫茫天際,卻回不到故鄉(xiāng)的懷抱。突然想起余秋雨在《故鄉(xiāng)》中所言:“故鄉(xiāng),就這樣被我丟失了。故鄉(xiāng),就這樣把我丟失了。”

搖響悠遠的歲月

搖水井任憑風吹雨打,看庭外花開花落,聽雞犬相聞,用一首流動的歌,給小山村譜寫一曲連綿不絕的樂章。陪著我從黝黑清瘦的少年長成虎頭虎臉的青年,伴我度過一個又一個春秋。盛夏,我搖出一桶又一桶的井水,從頭淋到腳,那種清涼透骨般的涼爽,讓我每個毛孔都舒暢,直達心靈。冬日,撥開冰凌,從搖水井口灌入一壸溫水,冰水在它的胸膛融化,隨著搖水柄有節(jié)奏的搖動,一股冒著熱氣的井水流入盆中,在寒凍里,我們感受到了大地的溫暖。

故鄉(xiāng)人習慣把壓水井叫做搖水井。

每次聽到搖水井上下擺動的吱呀聲,庭院里響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謠,渾厚而又綿延。歌謠里朵朵水花晶瑩剔透,水聲輕盈入耳。當溫潤的井水滑過我的指尖,如同時光在我的指縫間溜走——井水用流動的身姿給光滑的水泥地畫了一條蜿蜒的細流,頭也不回地奔向田間。

布滿汗水的我,正走過碧綠的田埂,穿著一雙綠色的膠鞋踏著碎石路歸家。搖動水井,聽著神與自然在夢中的囈語。掬一捧井水洗去臉頰的塵土,用浸滿井水的手指梳理零亂的頭發(fā),沖淡發(fā)梢里膩澀的汗水,拭去臉龐的水珠。臉頰的塵埃落定,如釋重負,迎面吹著一絲包裹著鄉(xiāng)間煙火味的涼風,頓覺輕松而愜意。

井水濯我足,濯我手,濯我一身塵污,歲月蝕我臉,蝕我身,蝕我青春年華。

一口手搖水井立在庭院的西北角,正對著西廂房的雙合杉木門。搖水井的旁邊是一個突出地面約二十公分的圓形深井,直徑約一米,上面蓋了一塊標準圓的水泥板井蓋。踏上井蓋,隨著井蓋碰撞井壁發(fā)出空蕩的回音。我兒喜歡站在井蓋上,左右擺動著井蓋撞擊井壁,響起厚重不絕的回聲,他以此為樂。父親怕井蓋破碎,在井蓋的一則塞了一截木塊,我兒在井蓋上使勁地跳躍或晃動,井蓋紋絲不動,少了這種刺激的碰撞聲,寡然無趣。

我的故鄉(xiāng)少河流,也沒有湖泊,最多有幾口山塘鑲嵌在錯落有致的農(nóng)田里,飲用水靠幾口不干不凈的井供給,或座落在水田中,或依靠在池塘邊,井水是池塘里或田間的水滲入沉結的,井中的水位跟著池塘的水位一起漲落,結滿青苔。想要挑到優(yōu)質(zhì)的井水,一定要沿著山路,穿過田壟,去臨村的一口古井舀水。夏盛時,舀水前,習慣性掬幾捧水先飽其腹,或趴下雙手撐井邊做牛飲狀,享受甘甜清冽的泉水帶來的瞬間涼意。一擔滿桶的水在肩上擺動,走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左轉(zhuǎn)右拐,跨田坑,水桶晃晃蕩蕩,歸家時,一擔水損之二三。

由于田間農(nóng)藥用量過多,飲用多年后,村中癌癥患者不少,村民意識到水質(zhì)已受污染,都不敢飲用。去臨村挑水路途遠,尤其是雨天路滑,踽踽而歸,費時費力。在故鄉(xiāng)的鳳形山半腰上有一口極細的泉眼,以前,村民嫌泉口太小,又在山腰,故棄之。小時候,我們在這口泉眼中抓過小石蟹,撈過小蝦,泉水從石縫中流水,蜿蜒曲折成一條小溪,流進山塘。渴時,趴在沙礫小坑中喝水,清澈甘甜。山窮水盡,不得已,村民集資把這口不入眼的泉水蓄集在山腰的水泥池中,用一根根細長的塑料管引到山腳的池中,如引珍露。村民的飲水靠這一股涓涓細流維系,母親挑著桶去山腳舀水,耗時又耗力,挑來的泉水只會作飲用水。洗衣洗菜沖澡等生活用水,以前是挑山塘里的水或池塘旁的井水。很多年前,我家的灶堂間有一口水泥砌成的缸,四四方方的長條形靠墻角,缸高及成人腰,缸隔分兩側(cè),一側(cè)蓋上杉木板,敞口一側(cè),偶爾會養(yǎng)一兩尾黑背小鯽魚。裝滿水缸大約各需三擔水,蓋上杉木板的一則是飲用泉水,敞口一則的是池塘水。昔時,幫母親在鍋中或溫壇(煤灶口旁的瓦罐用于溫熱生活用水)中加水,我記不清哪是泉水,哪是用水(池塘水),經(jīng)常搞錯,往往在豬食中加了井水,在燉紅薯或煮粽子的鍋中加了用水,等我發(fā)覺加錯了水,錯愕而不知所措,知為時已晚,怕罵,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母親也從來沒有發(fā)覺。

家中人多,生活用水量遠遠超過喝的泉水,加上母年冬天要釀酒、烤酒、磨紅薯漿、做豆腐等,用水量更大,靠挑池塘水來解決,太累也太繁瑣。父母親為了省事方便用水,請人在庭院的西邊挖了一口深井,具體多深,我還真不知道。剛開始是用吊桶往井中提水,稍不注意,經(jīng)常失手連桶帶繩一起丟進井底,待父親用鐵鉤把提桶撈上后,水質(zhì)渾濁不堪,且提桶打水費力而水質(zhì)不夠清澈。用了兩年后,父親請人把井改造成一口機械活塞氣壓原理的搖水井,蓋上井蓋后,搖上來的水質(zhì)明顯改善,清激如泉。那時起,嬸嬸家的用水也靠這口搖水井解決,妯娌同住一個屋檐下,難免會面紅耳赤,指桑罵槐。一旦有了矛盾,嬸嬸面薄,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來我家的搖水井提水。為了避免尷尬,叔叔在庭院的東南角挖了一口更大更深的井,還裝上了一個潛水泵,把井水直接抽到缸里,惹得村中很多堂客(湖南方言指婆娘)羨慕。

后來,叔叔搬離了原址,家中舊宅推倒重造樓房,父親請人在屋頂裝上了蓄水池,在叔叔當年挖的深井中裝了水泵和水管,把井水抽入樓頂,廚房和衛(wèi)生間有了自來水,更加方便。以為搖水井會孤獨終老,成為一塊無人問津的朽鐵而棄之,然,母親依然喜歡庭院里的那口搖水井,她覺得省電又不怎么費力,況且新?lián)u上來的井水,冬暖夏涼,取之不竭。

每次看著這個銹跡斑斑的搖水井,和它相依的是一個裝滿水的小罐(裝引水),在風雨中靜候母親蒼老的手指來握緊。母親佝僂著身體,把一罐清水從搖水井口倒入(引水),一手握著搖水井鐵柄不停地擺動,一手扶著出水口,把身體極力地拉成一彎滿弓,搖水井響起了“吱呀、吱呀”的歌聲,像母親哼著的搖籃曲,從斑駁的胸膛吐出一股清泉,濺起一朵朵雪白的水花,在盆中,潤我心田。我多么希望這一刻永遠定格,嘆時光如流水,歲月太匆匆,無情地凋零了母親的青春年華,也染白了我的雙鬢。搖水井里上下?lián)u動的歌聲,在我的夢中響起,歌聲里流淌著一個個動人的故事,故事里的人慢慢變老,一代又一代地傳頌。

夢中常憶故園事,家中庭院歌謠起。

一股清泉出胸膛,福澤綿延永不止。

沾滿歲月痕跡的搖水井守候著故土,像一尊矮矮的雕像,又像母親的影子,時刻翹首向東,等待著我們兄妹的歸來。

歸來時,我多會搖動一首亙古不變的贊歌,用它胸膛里吐出的清泉洗去他鄉(xiāng)的風塵,溫潤我漂泊零落的心。

寒塘無人蘆花搖

雞吠相聞何處覓,桑麻自落幾人知。

留得一叢叢蘆葦在寒風中哭泣,讓雜草在新堆的泥土上枯了一秋又一秋。為何不把那幾口寒塘也填平,把那幾條曲折蜿蜒的小溝拉直,最好把北郊那條濁浪滔天的河也埋了。我有一股憤懣,溢滿心間。

站在路口的一座假山旁,山是空的,樹是真的,風是冷的,從北方的小鎮(zhèn)吹來,夾雜著煤燃燒后的氣息,吹亂了我的頭發(fā),刮痛了我臉龐,更擾亂了我的心緒。

車流從北郊河大橋一瀉而下,帶著長長的汽笛聲,在喇叭口的長空拉響,驚呆了幾個要過斑馬線的行人。

村莊不見了,一棟棟樓房不見了,喧囂熱鬧的集市不見了,門口賣鹵肉的店鋪不見了,雜貨店、小吃店、賣魚店、豆腐店……都不見了。按摩店不見了,開理發(fā)店的那對四川夫妻不見了,修理電動車的一對兄弟不見了……

繞過假山,踏著過往的煙火人家,以前走過的那一條深巷,幾棟烏黑破舊的樓房不見蹤影,連殘垣斷壁都推毀得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塊不規(guī)則的菜地。它們應是曾經(jīng)居住在這里的村民種的,他們用另一種方式懷念著這一方故土,在故土上栽上青菜、大蒜、油菜、蠶豆、白菜等,把思念的種子撒在故土,收獲了莊稼,也收獲了記憶。

菜地的東邊是一彎寒塘,淤泥已塞滿,東北角有些許淺水,池塘的四周站滿了蘆葦,密密麻麻如萬竿斑竹,枯黃的蘆葦頭頂著蘆花,立在寒風中輕輕地擺動,等著像詩人一樣的瘋子放一把火,明年春天又會綠意盎然嗎?秋天依然會蘆花飛揚嗎?淤泥里,一種高貴而圣潔的生命在萌動,明年春天會探出尖尖的頭,等待蜻蜓的初吻,在盛夏綻放一池的芳華。寒塘遠處,幾只烏鶇在泥上輕快地走動,不停地低著頭用喙啄著泥面擇食,又不時地梳理著羽毛,突然有兩只烏鶇受到了驚嚇,扇動了黑白相間的翅膀,落入蘆葦深處,在葦叢中發(fā)出低沉的“咕嚕,咕嚕"聲。遠處的麻雀嘰嘰喳喳叫過不停,隱隱約約聽到了喜鵲的歡鳴,在等著棄地而去的主人歸來嗎?

沿著菜地中的小徑走,走向蘆葦深處,驚飛起一只只不知名的小雀,發(fā)出陣陣"吱嘶,吱嘶"的叫聲,飛過寒塘落入東邊的蘆葦叢中。池塘邊的殘磚瓦礫告訴我,這里曾經(jīng)有幾戶人家,臨塘而居,夏觀荷花,秋享蘆花,好不愜意。如今,一片荒蕪,滿目凋零,聽著蘆葦在寒風中細語,迎來我這位不速之客,這里的人都走了,蘆葦在等一位瘋狂的詩人走來,用昂首的蘆花和枯黃的葦稈吟唱一首詩,啼囀的鳥鳴聲是最美的配音。我想給蘆葦叢放一把火,讓詩歌在熊熊的野火中唱響,燃燒后的灰燼里,明年春天會長出詩一般的綠意。

蘆葦深處無路可走,無奈只得折返,亂石堆旁的一叢桑樹,光禿禿的枝丫指向蒼穹,被一堆雜草團團地圍住。一只灰鵲唱著歌箭一般地飛向假山后的林間,落在一株碩大的香樟樹上,引吭高唱,歌聲婉轉(zhuǎn)優(yōu)揚。

寒風吹暈了我的頭,我用外套的帽子把后腦勺及耳朵遮得嚴嚴實實,菜地空無一人,路邊偶見幾個行人走過。我曾經(jīng)走過的一條小路,被泥土埋沒了,記得那條小路通向東南邊的荷塘。我剛搬進西邊依云小區(qū)的時候,在夜里,我沐著皎潔的月光,站在荷塘邊,聞著荷花的淡香,看著滿池荷葉在晚風中頻頻點頭,向我傳來輕盈的笑語,那笑聲沾了月光女神的靈氣,迷住了我的眼睛,不知歸途在何方。池塘南邊的一扇窗子,亮著昏黃的燈光,那燈光卻很溫暖,照亮過我回家的路。如今,這一切都化作一堆泥土和野草,還有瓦礫,自生自滅。

走出菜地,沿著馬路往東慢行,寒塘北邊架起了幾座鋼結構的龐然大物,施工的工人已經(jīng)回家過年,往日施工時切割鍛壓的金屬聲沒了。寒塘里殘荷立在密布的浮萍間,殘荷梗被風折斷后和水面呈不規(guī)則的三角形、或梯形。一輛輛電動車從我身邊飛快地騎過,揚起了黃色的塵煙,路的兩旁長滿了枯萎的蒿草。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堆在路邊的草叢里,隨處可見,散發(fā)出怪異的臭氣。遠去的垃圾山終于在一場尚未釀成的爆亂后,開始清理,回想起去年夏天空氣里彌漫的臭味,我仍然感覺到惡心。

走過一灣發(fā)黑的小河,河中輕波細蕩,幾個垂釣者執(zhí)竿向陽而坐,眼睛盯著一動不動的浮漂,等著魚兒上鉤。它們釣的是期望和失落,釣的是寂寞和無聊。

河的東邊是新平整出來的田地,田地中立著幾個高大的電線塔,高壓線從電線塔穿過,縱橫交錯。不知不覺走到了東邊的船廠,船廠已經(jīng)放假,船塢里兩艘貨船被繩索栓住,船體在濁浪中不停地搖動。

往東已無路可走,沐著暖陽,沿著來時的路返回。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林間的一片低矮的建筑,水泥圍墻外立著一排高大的楊樹,樹葉被秋風打掃得一片不留,一輛大巴停在路邊,等待回家的旅客上車,駕駛員躺在座位上呼呼大睡,似乎隱約聽到了他的鼾聲。

這是一所民工子女學校,在這里就讀的是喇叭口方圓約一平方公里的民工子女。我在學校的西邊住了七年,從未走近過這所學校,經(jīng)常見學生三五成群地從學校旁的小路上走過,戴著紅領巾,背著書包,來到路口后分散了,各自歸家。每次驅(qū)車從北郊河大橋上經(jīng)過,東邊的一片樹林后閃動著一面國旗,偶爾聽見學校做早操時的喇叭聲,從未聽到朗朗的讀書聲,或許被滾滾車輪聲淹沒了。

我在學校門口站了良久,學校已經(jīng)放假,非常安靜,一輛黃色的校車停在并不寬敞的操場上,兩個籃球架銹跡斑斑。一只黃白相間的小花貓,翹著夾傷的左前爪,靠三條腿一拐一跳地前行。小花貓停在了傳達室的門口,倦縮著身子躺下,享受著冬日暖光。

在學校門口徘徊張望,不怕被人誤作毛賊,我毅然走進了這所民工子弟學校。

看著簡陋的校舍,思緒不知不覺回到了故鄉(xiāng),我讀小學的那幾棟校舍和眼前的校舍極其相似,一樣的柳樹,一樣紅瓦白墻房,讓我有種錯覺。本想走近教室,隔著玻璃窗戶往內(nèi)看,一個中年模樣的人向我走來,問我有何事情,我答之以無事,見他上了一輛黑色的寶馬轎車,發(fā)動汽車一溜煙走了。看著安靜的校園,聽不到朗朗的讀書聲,我轉(zhuǎn)身離去,似乎聽到了學校的鈴聲在腦海里縈繞,看到了老師在傳道受業(yè)解惑,一個少年在認真地聆聽。如今,那個少年鬢已白,離別故園二十幾載了,在異鄉(xiāng)的寒風中徬徨,孤獨地行走。

離開民工子女學校,我坐在路邊的草地上靜思,這里曾經(jīng)是一個超市,往昔的樓房變成了一片草地和綠化,綠化帶遮住了一片荒蕪之地。

我靜靜地望著夕陽西沉,夕陽的余輝照在依云小區(qū)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一縷柔和的光芒,一群飛鳥在上空盤旋,又落入了小區(qū)外的一片樹林里。路上的汽車從來沒有間斷過,車上是趕著回家過年的外鄉(xiāng)人。我漸漸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我回頭望著東邊的收藏村,曾經(jīng)的喧囂吵鬧一去不復返了,明年春天,讓雜草、蘆葦、野花肆無忌憚地生長,長成一個個故事。

收藏村已經(jīng)被收藏在歷史的塵埃中,收藏村的人被收進了城市的公寓,多年后誰會記得這里曾經(jīng)熙熙攘攘,吹煙裊裊。當有些地方大張旗鼓地在保護村落文化時,這里的村莊已消失殆盡,以后在這座城市的周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農(nóng)民,沒有村落文化了,只剩冰冷的工廠,高樓大廈……

心間浮游蕎麥花

那年春天,故鄉(xiāng)田野上的蕎麥花開了,白如雪,香如故,那年秋天,故鄉(xiāng)的桐籽樹葉落了,一轉(zhuǎn)身,淚潸然,我從故鄉(xiāng)來到了水鄉(xiāng)。這些年,小山村種蕎麥的人家很少了,故鄉(xiāng)何時再開出漫山遍野的蕎麥花,讓我走進那如雪的山崗,讓我臥在故鄉(xiāng)的草地上,聞著那異樣的芳香,嚼著你那紅色梗莖的酸爽,唯有嘆息這一切都遠去,不再回來。

最近幾年回湘過年,除夕時,岳母會在廚房里炸艾粑粑,雖然其味清涼香甜,我卻極少去品嘗。兩地同為湖南,習俗相差甚遠。我家地處湘中,年少時,端午節(jié)后要做蕎麥粑,母親做的蕎麥粑,那種味道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少年時的味蕾,刻在我的記憶里。時隔三十幾年,我仍然在懷念蕎麥粑的清香軟糯。因此岳母做的艾粑粑風味獨特,或許我吃不慣,委婉地拒絕了。

在故鄉(xiāng),缺少糧食的年代,村里人種的糧食品種繁多,如洋芋,紅薯,高粱,小麥,大麥,水稻,蘿卜,油菜,花生,蕎麥等農(nóng)作物,按季節(jié)輪翻種。靠勤勞的雙手,靠一畝三分田養(yǎng)活,日子雖然清苦,卻也是苦中作樂。現(xiàn)在,小山村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年輕人全部外出務工,村民手中有余錢了,留守的老人,年邁體衰,都不愿意去種水稻了,更無人種蕎麥,土豆,高粱等雜糧了,大多數(shù)田畝已經(jīng)荒廢,雜草叢生。

我年少家貧,農(nóng)村長大,放學之余必須幫助父母干些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如栽油菜,割草,種土豆,點蕎麥,插紅薯等等。每年開春時節(jié),我會幫著母親上山崗點蕎麥,提著小半竹簍黑褐色的蕎麥種子,跟在母親后面,爬上半山腰。母親在父親早已翻挖的土壤上忙碌著,用鋤頭刨出一條條平行的小坑,整整齊齊,我?guī)兔υ诳觾?nèi)均勻地灑上蕎麥種子,母親再用鋤頭蓋上松土。有時干脆在松軟的土壤上均勻地拋灑蕎麥種子,再蓋上一層薄薄的草木灰。

蕎麥種在一場雨水滋潤后,爭先恐后地從土壤里鉆了出來。粉紅色的莖上長著綠綠的嫩葉,一叢叢,一簇簇,挨挨擠擠,郁郁蔥蔥。蕎麥苗經(jīng)過施肥,越長越茂盛,梗子越長越粗。小時候,我好吃有名,嘗過高粱梗的甜,也嘗過蕎麥梗的酸,那種酸味,讓我現(xiàn)在回味起來仍然皺眉,口舌打顫。

宋詩云"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講的是秋天,而我故鄉(xiāng)的蕎麥花開是棠梨爭艷之時。蕎麥苗在山崗上瘋狂的長,長得及腰高,開出了一朵朵雪白的花。故鄉(xiāng)的春天,百花齊放,我喜歡田野上開滿了紫色的苜蓿花,金黃色的油菜花,層層疊疊,花香襲人,招蜂引蝶,好一幅山村春居圖。尤其是山崗的那一片片如雪般的蕎麥花,開得漫山遍野,星星點點,白茫茫一片如北國之雪,置身其中,綠色麥浪夾卷著白浪在春風中翻滾,清香陣陣向我襲來,沁人心脾,忘乎自我。

故鄉(xiāng)的蕎麥生長周期很短,端午節(jié)前后可以收割了,母親把一捆捆蕎麥梗割回家,在禾場上涼曬數(shù)天,把蕎麥粒打下曬干貯藏。蕎麥梗是喂豬的飼料,至今還在好奇,豬為何不怕蕎麥梗的酸。

蕎麥花如雪,結籽粉亦甜,故鄉(xiāng)的土蕎麥,味道香甜軟糯,苦澀味極少。母親把曬干的蕎麥籽舂殼再去皮,去皮的蕎麥粒如同一個個小錐子,黃中帶白,顆粒飽滿。母親把蕎麥粒用石磨磨成粉,奶白色的蕎麥粉散發(fā)出奇特的清香,偶爾夾雜著褐色的殼,母親用細篩子反復地篩,篩過的蕎麥粉更加細膩。母親再把發(fā)過芽的干稻谷去殼,用石磨磨成粉,發(fā)過芽的稻谷糖類增多。母親再把干紅薯片和小麥磨成粉,以蕎麥粉為主,佐以干紅薯片粉,小麥粉,谷芽粉,加入井水均勻地拌好備用。那年代白糖是奢侈品,靠紅薯和谷芽來增加甜味,從而降低蕎麥的苦澀感,改善蕎麥粑的口感,使其味變得更加豐富。

故鄉(xiāng)的池塘里沒有種荷花的習俗,因此包裹蕎麥粑的葉子是桐籽樹葉,桐籽樹葉闊大,有一種特殊的清香。母親做蕎麥粑之前,我們兄弟倆背著一個竹筐,沿著山路而行,輕車熟路地找到山腳下的幾株桐籽樹,高大的樹木立在田埂上,樹葉在風中飄動,發(fā)出"唰唰"的聲音。我們像猴子一樣爬上高大的桐籽樹,采摘一些老一點的桐籽葉,樹葉最好沒有被蟲啃過。采了一小竹筐樹葉后,看著桐籽樹上長滿了碧綠的桐籽,碩果累累,成熟后落入土中,無人問津,不能吃,望而生嘆,我們偶爾會摘些青綠色的桐籽當玩具。父親說成熟后的桐籽是用來榨取桐油的,以前,桐油是刷木制家具上最好的防腐劑,家鄉(xiāng)的桐籽樹太少了,產(chǎn)量遠遠不夠榨油,故無人采摘。

采回的桐籽樹葉在山塘洗干凈,母親用闊大的桐籽樹葉包裹著和好的蕎麥粑,一個個,大小均勻,碧綠碧綠的。架著鐵鍋用煤火慢蒸,不用多久,蕎麥粑的香味隨著水蒸氣到處飄散,那香味兒特別誘人,帶著蕎麥清涼的氣息,讓我垂涎欲滴。

蒸過的蕎麥粑,桐籽樹葉由碧綠色變成了深褐色,打開深褐色的桐籽樹葉,一股芳香撲鼻而來,沁入心田。疏松糯軟的蕎麥粑冒著熱氣,泛著黑褐色的光,咬一口,香甜盈口,帶著谷芽和紅薯的香味,又夾雜著小麥的清香,是夏初季節(jié)村民用來消遣的最好雜糧。缺少食物的年代,那種特殊的味道,至今還在我的唇齒間回蕩。

這些年,母親再也沒有做過蕎麥粑了,究其原因,是現(xiàn)在生活富俗了,物質(zhì)豐富,食物品種繁多,可以吃的東西太多了,大多數(shù)糕點的味道遠遠勝過甜中帶苦的蕎麥粑,而且工序又繁鎖,村中也很少有人食用了。時過境遷,無人問津的蕎麥粑漸漸地淡出了我們的視線,遠離了我們的食譜,那味道留在我們的記憶里。

這兩年,住在縣城的妹妹開始學做蕎麥粑了,或許她也想念兒時的味道,向母親討教方法與經(jīng)驗。每年夏初做些蕎麥粑豐富自己的食譜,蕎麥粉中加的佐料已經(jīng)做了改變,包裹的桐籽樹葉換成了荷葉,雖然味道更加甜美,也更加適合現(xiàn)代人的胃囊,終究少了年少時的那種特殊的香味,也少了一份裹滿鄉(xiāng)情的記憶,其味迥然。

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臨近了,今年陪岳母在市區(qū)過年,香甜的艾粑粑沒有了,裹滿鄉(xiāng)愁的蕎麥粑也沒了,從今往后,熟悉的味道會變得越來越陌生。

唯有故鄉(xiāng)山腳下的那幾株桐籽樹更加粗壯,每年春天,長出闊大的綠葉,在風雨中飄搖,一葉香甜,一葉思念,葉葉皆是年少時的夢,寫滿對故鄉(xiāng)的思念。何時采幾葉帶到異鄉(xiāng),裹上香甜的蕎麥粑,找回兒時的樂趣,品嘗故鄉(xiāng)的香甜。

夜深了,人靜了,身在異鄉(xiāng),窗外又飄起了雨,千里之外的故鄉(xiāng)安靜了。故鄉(xiāng)太遠,思念尤濃,誰家山崗雜草生,何時種蕎花如雪,桐葉飄飄空自墜,細雨霏霏野徑深,遙想當年此滋味,三十幾載不忘懷。

蕎麥花開,那花,盛開在我的夢鄉(xiāng),那味,綻放在我的舌尖。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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