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怒放的油菜花

向葉平

也許是因為暖冬的緣故，今年的油菜花似乎比往年開得更早，也更熱烈。

大年初一那天，從湖南西部老家的高速公路出口下來，就看見田野上星點著的黃花，在風中搖擺著。三月中旬以后，一股寒流過后的初春時節，當梅花還在枝頭，當杏花忍不住洇染了整個城市，當一樹樹的李花雪花似地出現在所有目光可及的地方……油菜花，這本屬于鄉間的樸實的花朵，竟像個古老的傳說一樣，在微信圈里次第開放了……

聽說云南羅城的油菜花開了，江西婺源梯田里的油菜花也開了，江蘇興化那在水一方的油菜花兒開了，就連池州仰天堂的油菜花，終于也在一個晴晴朗朗的下午如約而綻——是的，天底下的油菜花都開放了！“凱風自南，吹彼棘心。”只要有溫暖濕潤的南風，哪一朵花會不愿意開放呢？

然而，那些花終歸只是傳說罷，無論多么美好，卻總是顯得有點不真實。我更期待的是眼前的風景，期盼著它們的怒放。

然而，或許它們早已經盛開。

坐著公交車上下班的時候，在長江南路體育館的東邊，在那朵碩大的鋼構蓮花下面，有一大片，雖然稱不上廣闊但也不算小的油菜花。花開遍地，花香撲鼻。每每經過，總是忍不住要貪婪地觀賞這金黃的顏色，再拼命地深深呼吸，好讓那濃郁的花香將肺里的濁氣一掃而空。

有時候，會開著車上下班，亦最愛從平天湖環湖而過。在湖邊，總會有一片陽光，正打在一小片油菜花上，她們開放著，不論陰晴，不論風雨。自然，亦不管你來或是不來。她總是安靜而又熱烈地開放著。每每經過，我又總愿意停下車來，站在清清涼涼波光閃閃的水邊，看看那些孤獨卻不寂寞的菜花，思緒也往往會穿越到童年時代。童年那干干凈凈的田野里，一望無際的油菜地里，我們打豬草、捉蝴蝶。在童年的記憶里，油菜花扮演著多么重要的角色啊！如今，當我站在異鄉，如此渴望著與油菜花一次又一次親密接觸，其實正是一次又一次的返鄉之旅吧！

油菜花對我是極友好的，這個春季，小區后的一片油菜地，一直默默地陪伴著我。也就幾百米的距離吧，出小區北門，橫過一條馬路，在一條新建的南北走向、鋪著新鮮的瀝青路面的馬路兩邊，便是這片菜地。這菜地原本就是菜地，后來因為要建住宅小區，就拆了。再后來，樓盤停了工。破敗樓盤的邊邊角角，堆滿了廢棄的泥土和各種建筑垃圾。在我們將這片土地遺忘了的時候，不知是什么人——好像總有那么一群人，不忍土地的荒廢，就將它開墾了出來。去年秋天，中秋節過后，將菜籽撒下去，到今年春天，這一片花園就呈現在我們眼前了。

不知是哪一天，站在廚房擇菜或者洗碗的時候，一抬頭一放眼，我就看到了那片油菜地。于是，這個春天，我目睹著這片菜地從發芽到茁壯，從含苞到怒放，到如今的幾近凋謝——當然，對油菜花來說，是無所謂凋謝的。因為花兒謝了的時候，正是它碩果累累之時。可我，雖然對油菜花懷著一腔的感恩之心，卻一直沒能去探望一回。這又是讓人煩惱的，因為我們總是忙碌，總是沒有時間。

為著這點遺憾。今天，終于強迫自己起了個大早，穿上運動鞋，飛也似地向著那菜地奔去。

正如童年印象中的油菜一樣。這片油菜樸素而又堅強，只要有土的地方就可以生長；油菜花又是包容的，在它怒放的地方總會看到蠶豆花和豌豆花的蹤跡。這些菜類的花，又無一例外的總是那么香。那么無所保留，那么沒心沒肺，讓人憐愛讓人動容。

在路的盡頭，拿起手機拍了又拍。全景、遠景、近景、特寫，甚至自拍，是一樣也不能少的。蹲下身子為一朵高挑的花拍特寫的時候，油菜地里的碎石斷磚猛然跳進眼里——我的心忽然一個激凌：原來，這城市的油菜花，都是生長在廢墟之上的花呀！當我欣賞這些盛開的花朵時，何曾會想到這一點呢？我總是以為，眼前的油菜花和童年的油菜花一樣，生長在干干凈凈的空氣與肥沃清新的泥土里，因為它們一直開得這么燦爛，就像童年的油菜花一樣。

是的，城市的油菜花，要忍受噪音、霧霾，還要忍受這硬梆梆的土地，甚至是一堆堆的垃圾，用垃圾堆積起來的廢墟就是它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想到這里，對于眼前的油菜花，不由地敬佩起來……雖然世界給你的是那么少，可你又何曾因此而少一朵花減半分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