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握住你的手

莫依凡

你靜靜地睡在那里，一如從前，面容安詳。若不是那氧氣罩和“嘀嘀”的心電圖聲，我或許以為你只是像平時睡過去了。你的手，輕輕耷拉在一邊——那雙我曾討厭的、永遠油污的手。我想握住你的手，可我不能。后悔籠罩著我的心。

也是奇怪，明明孩提時代，你牽著我走過漫漫長街；父母離開的深夜，你哄著我進入夢鄉。那時，一切是那么溫暖。

可隨著年歲漸長，我開始討厭你，討厭你的嘮嘮叨叨，討厭你的一意孤行，討厭你仿佛永遠只看得見我的缺點，討厭你那雙永遠油污的手。也不知從何時起，我不愿再稱呼你，無論在家還是外出，我叫你“嘿”。無聲的冷漠開始蔓延。

記得我們最后一次說話的那個下午。我見你在衛生間洗著我剛換下的衣服。我瞥了一眼，倚在門邊淡淡地說：“我的衣服我自己可以洗，你等會不是要去醫院嗎？”你擦了擦額角的汗，笑笑：“衣服堆在這里，怕餿了，還是洗了好。”

看著你那雙浸泡在肥皂水里的手，滿是白白的細小的肥皂泡更使其添了幾分猙獰，心里的厭惡更增一分。我轉身，收拾書包，準備上學，不愿多待一秒。

可你突然跑出來，在圍裙上使勁搓了搓雙手，吞吞吐吐地說：“孫女……奶奶等會要去趟醫院拿藥，讓奶奶好好看看你，我……”說著，你伸出手來，欲拉我的手。我立即厭惡地側轉身，躲開你。

想想，我又扯出一絲勉強的微笑，伸手開門，急急說道：“嘿，就拿個藥吧……我馬上要上學了。”我匆匆踏出家門，最后一眼，只見你像犯了錯的小孩，呆呆佇立，手從空中慢慢垂下，你緩慢的聲音“哦……那……好吧”也被我急急的關門聲打斷，散落在風中。

我從未知道，那個下午，你是去做手術；我也從未知道，你的病那么重，我再也沒了放學再說的機會。

那天，爸爸給我打電話，說你剛脫離了危險，可是要睡很久很久。

來到醫院，你沉沉地睡著。

那一刻，最后一次你和我牽手不得、垂手站在門邊的樣子，你在衛生間洗衣服的樣子，你在廚房忙碌的樣子，兒時你牽著我走過斑駁長街的樣子，夏夜你哄我入睡的樣子……如潮水般浮現在腦海。這些年的討厭怨恨，慢慢變成一粒一粒咸咸的淚水，無聲滴落……

現在是下午4點，外面陽光擁抱著世界，風輕輕吹動白色的窗簾，細小的塵埃伴著“嘀嘀”心電圖聲在空中起舞。這一切，美好得讓人相信，只要你睜眼，無論什么困難都會化作浮云。

此刻，我想象著，在你身旁，握著你的手，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溫暖，我輕輕呢喃著：

“奶奶，醒醒吧，我想握住你的手！”

[點評]這篇敘事散文，打動讀者的，除了生動形象的描寫，更多的是對奶奶由衷的懺悔，懺悔少不更事的任性和輕率。感情真摯，是記敘文的生命。

（指導教師 李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