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與“言”考場作文講評課（上）

熊芳芳

【課堂實錄】

師：上課！

生：老師好！

師：同學們好！請坐。

（師點擊幻燈片）

閱讀下面的材料，根據要求作文。

人生在世，往往會經歷種種的痛。

有人說，痛了，就直接說出來，這是本能。

又有人說，痛而不言，體現了人性的堅強。

還有人說，痛而善言，這是一種人生智慧。

上面的材料引發了你怎樣的思考？請結合自己的體驗與感悟，寫一篇文章。

要求：①自選角度，自擬標題，自定文體。②不少于800字。③不得套作，不得抄襲。

這是我們這次調研考試的作文題。請大家把題目中的材料一起讀一遍。

（生齊讀材料）

師：好，這是一個材料作文。既然是材料作文，我們在讀材料的時候，我曾經告訴過大家，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生：提取關鍵詞。

師：對，（點擊幻燈片）提取關鍵詞。這則材料的關鍵詞很清晰，很明顯，哪兩個？

生：“痛”和“言”。

師：對，“痛”和“言”。這則材料給我們的這二者的顯性的關系有幾種？

生：三種。

師：哪三種？

生：痛而直言。

師：痛了就直接說出來，好。第二種呢？

生：痛而不言。

師：好。第三種？

生：痛而善言。

師：很好。這是材料給我們看見的三組顯性的關系。還有沒有隱性的脈絡可以挖掘？當我們準備寫一篇文章的時候，要打開你的思維（點擊幻燈片：打開你的思維），我們就必須從顯性的關系里面找到它深層的隱性關系，我們才可以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東西。首先讓我們來看“痛而直言”（點擊幻燈片：痛而直言），痛了，直接說出來，往往是因為什么樣的原因？一痛就會叫出來的，往往是什么樣的人？

生：小孩兒。

師：對，小孩兒，弱者。還有呢？那種不掩飾自己的本能，一痛就會喊叫的，除了人以外，還有什么？

生：動物。

師：對，相對于人類，動物是弱者。痛而直言，往往是因為弱者也要呼吸（點擊幻燈片：弱者也呼吸）。讓我們來看看我們同學們的作文。文科班孔莉雅的《像嬰兒一樣》，她的這篇作文的得分是50分。

像嬰兒一樣

孔莉雅

嬰兒不會說話，餓了，痛了都會哭喊，此乃人性之本能。剛出生的嬰兒如果不哭，要打打他的屁股讓他感覺到痛并哭出來，否則嬰兒很容易夭折。我們也是一樣，痛了必須大聲說出來。

東莞的一名頗有“后臺”的富家子弟在大學廁所里把一名女生掐暈并捅死，原因是女生反抗他的猥褻，女生的男友和家人沒有“后臺”，但卻不畏“強權”抗爭到底。男友把相關法律文件上傳到網上讓網民評評理，卻莫名變成“敏感字符”而被刪除。事件從去年持續到今年，案件“疑云重重”，作為一介布衣，我們不會明白為何殺人強奸犯可以判“死緩”，“但愿”十年后出獄的他“又是一條好漢”。平民嬰兒痛哭，卻被豪門媽媽狠心遺棄，真是一出好戲！

一名大學生村官因在微博和聊天工具中轉發評論各種關于國家領導人的“惡搞肖像”而犯下“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入獄五年斷送美好前途，有機會真得問問國家領導人介意不介意。無獨有偶，這周的《南方周末》的封面導讀上的一個關于批評交通管制的專欄被處罰，引起外媒的軒然大波，一片片的聲討再次淹沒政府的耳朵。嬰兒痛了哭哭，娘怎么就這么狠心！

師：畫線文字的內容能理解嗎？

生：能。

師：這些句子一方面在扣題，另一方面，它不斷地在說一件事：弱者就像嬰兒，痛了只是哭一哭，喊幾聲而已，為什么要那么跟我較真兒，那么狠心地跟我過不去呢？為什么作為政府和國家，對于這些弱者卻沒有一個適度的包容呢？

繼續看下文：

前不久，上海某電視臺播出一個節目又轟動了全中國。一個七旬老奶奶被自己的學生騙走房產還遭高利貸淋紅漆追殺，學生從6歲開始就跟著她學習鋼琴舞蹈，開口閉口叫奶奶，現在學生已是一個青春少女，十七年的深厚感情和信任令78歲的老奶奶如今無家可歸。奶奶沒有選擇沉默，即使她無能為力。她告知媒體、網友，這一次，嬰兒的哭喊終于得到了關注，女學生成為“網絡紅人”，不敢踏出家門一步，到哪里都有大批記者、熱血網友恭候。

師：這個事件，大家都知道吧？

生：知道。

師：老奶奶雖然已經78歲了，但她是一個弱者，也是一個嬰兒。這一次，嬰兒的哭喊終于得到了關注。再看文章的結尾：

我們不可能返老還童，回到嬰兒時期，相反，我們有語言作為武器。當今社會，痛而不言不是堅強，而是懦弱。或許小悅悅事件令你對人性的看法有所轉變，或許醫院的先收錢后救人讓你對社會感到失望和厭惡，但是公道自在人心，像嬰兒一樣，痛了就哭吧，純粹地相信人性的善，也是一種大智。

師：她的收束語非常漂亮：“公道自在人心，像嬰兒一樣，痛了就哭吧，純粹地相信人性的善，也是一種大智。”我們很多時候會覺得把自己隱藏起來，才會很安全。但她說，去相信吧，那也許也是一種大智。對這篇文章，你們的感覺是怎樣呢？

黃琳蕓：首先這篇文章的素材比較新，而且跟社會現實聯系很密切。我覺得她的這篇文章就是想透過這個角度，給社會一個呼吁和提醒，這樣，它的內涵就提升了一個境界，讓人看見她思考問題的深度，而且我覺得她每個素材后面都會用一個象征或者借喻的手法，去呼應標題，而且讓人覺得她有思想，有深度。

師（點頭）：有深度，并且有情懷，是嗎？

黃琳蕓（笑）：是的。

師：文章從頭到尾都用“嬰兒的哭聲”來貫穿，成為一個系統，結構上就感覺很緊湊。好，我們再來看一個節選（作品太多，不能一一呈現）。這也是關于弱者的故事。上次給他們看過《海豚灣》——你們也看過的吧？

生（齊）：看過。

痛感（節選）

吳海瀅

有人說，痛了，就直接說出來，這是本能。那么，當《海豚灣》里被殺害的海豚發出那種撕心的刺耳的尖叫時，我們說這是本能。

有人說，痛而善言，這是一種人生智慧。那么，當導演背著播放著海豚被群聚殺害的錄像視頻走進鯨類保護組織會議廳時，我們說這是人生智慧。

在《海豚灣》結束后，我們痛卻無言，這是無言以對。人類似乎總在傷害著某種生物的同時建立起相應的保護協會，我們痛心地互相譴責，卻因駕馭不了自己的欲望而不了了之，一如應對全球變暖的哥本哈根會議，一如活熊取膽，一如動物毛皮……

有人說，痛而不言，體現了人的堅強。這句話在動物身上不適用，因為動物即使再痛也說不出話。這句話同樣不適用于兒童，當四歲小兒被人揪著耳朵凌空抓起時，他痛卻不懂告訴父母，因他沒有這種意識，他如此地小，去上幼兒園只是為了學習，卻被幼師當作玩具玩弄，拍照，發上網……

師：這個幼師的事件大家知道吧？

生：知道。

師：評價一下，萬偉杰。

萬偉杰：兩個角度吧，首先，動物是弱小的生命，它們痛，卻無法用語言交流，而人類為了自己的私欲，忽視了它們因為疼痛而發出的聲音，然而動物與我們的生活世界密切相關。其次作者說到幼兒園的兒童，他們不懂表達，不懂保護自己，結果被幼師當作玩具，也是因為他們是弱者的生命。從動物說到人，讓我們看見，痛而直言是弱者的本能，但作為強者的人類，對這種弱者的聲音毫不在意。

師：很好，從動物談到人，這個過渡是一個非常巧的角度。每一個生命都有其生存的權利，痛而直言，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好，痛而直言，除了“弱者也呼吸”以外，還有另外一種情形，那就是 “鐵肩擔道義”（點擊幻燈片：鐵肩擔道義）：

這個，我們就要看到我們班的一名同學的作品了，猜猜他是誰……（鏈接很快閃出，大家齊笑，師亦笑）哦，不用猜了。要不要上來讀啊？

吳展國（笑）：不要了。

師：好，自己看吧。

要說出來的痛

吳展國

膠卷不停地轉動，放映機上投放出一幕幕令人心碎的畫面……

五個小孩，閉著眼睛，在垃圾桶里永遠地停止了呼吸；三十二個鮮活的生命，在上一刻，還帶著天真無邪的笑臉，下一刻，卻只能擠在小小的黑校車里，在一條臭水溝里，從此長眠；哈爾濱的陽明灘大橋，竣工不到半年，就跪倒在了讓哈爾濱市民自豪的松花江上，最后卻只得到了有關部門一句：尚未得知施工單位。

我痛，為那逝去的生命而痛，為那松花江對岸的百姓而痛，在此刻，信任感如大橋一樣，在我心中倒塌。

袁厲害，一個普通民婦，但她用她的雙手領養了上百個孤兒、棄兒。不料，一場大火中，六名兒童被燒死，一名兒童燒傷。有關部門“反應”迅速，馬上說：“這是非法收養，袁厲害要負上法律責任。”可真相呢？當地民政部門的收容所由于“資金不足”根本沒有運作，因此生活并不富裕的袁厲害才會橫下心來，收養孩子。結果卻落得個“過失殺人”的罪責。而這一年，當地用于市政裝飾工程等“重點”項目的資金，高達二千多萬。

我痛，我為生命比市政工程還低賤而痛，我為“喪子”的袁厲害而痛，我為無數因此喪生的兒童而痛。

更深地想一想，我更為這民族而痛。

去年，在佛山廣州交界的一座五金城內，一名女孩被撞倒后，司機駕車逃逸，小女孩先后遭到兩次碾軋，先后路過的十八名路人見死不救。她的名字叫小悅悅。這件事在社會上引起很大的反響，有人說，不救是因為怕被騙，被賴上了，但請捫心自問，如果她不會騙你，你會救嗎？人們早已養成了漠不關心的習慣，而這樣的漠不關心，“適用”范圍已涵蓋至生命。

還有很多很多這樣的事……

往酒里摻工業酒精，飲料添加塑化劑，豬飼料里添加瘦肉精，牛奶里添加三聚氰胺，速成雞，久置油條，毒膠囊……

我痛，為這個政府、國家、民族而痛，為人民而痛，甚至為我生活在這個地方而痛。

我的字跡已迸發怒氣，盡管我可以選擇沉默，但我不能，我只有說出來，才能讓更多的人，不再痛苦。（49分）

師：“更深地想一想”表明這里什么發生了變化？

生：角度。

師：對，角度變化了，層次在進深。

師：“人們早已養成了漠不關心的習慣，而這樣的漠不關心，‘適用范圍已涵蓋至生命”，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對一切都漠不關心已經成為了我們的習慣，而這種習慣已經延伸到了生命的范疇。前面是比較詳細的事例闡述，后面是簡單的羅列：工業酒精、塑化劑、瘦肉精、三聚氰胺、速成雞、久置油條、毒膠囊……有沒有發現這篇文章有一個主旋律？

生：一直在說“我痛”，為什么而痛。

師：對，但在這個主旋律當中，每一次都有推進。看結尾：“盡管我可以選擇沉默，但我不能，我只有說出來，才能讓更多的人，不再痛苦。”這是痛而直言，是為什么而直言？

徐徵：我覺得他在為國家為民族而直言。為了人民的利益而去直言。這種痛而直言是對一些社會現象的犀利批評與深刻剖析，前兩篇文科班的作品都是通過嬰兒、動物等弱者的角度來側面反映社會的問題，這一篇卻是直接表現（師插話：單刀直入）。對，直接通過事例本身來質疑這個社會，顯示出了他的使命感和道義擔當。

師：正義感和責任感，是吧？

徐徵：對。然后，這些例子很典型，往往能夠更加深入人心，震撼人心。

師：很好，還有沒有其他看法？

江穎：我覺得他的這篇作品與前面兩篇不同，主要就是他以他的正義感和責任心來思考和面對種種殘酷的事實，一件一件積累起來，迫使他不得不痛而直言。顯得很真實，有感染力。

師：很好，因為痛而發聲，因為積累了太多太多的痛，所以他不得不說，他不能繼續沉默了！那么，這篇作品有沒有可以改進的地方？49分，雖然這種評分往往不一定準確，不過我覺得這個分數也還好。你們覺得還可以怎樣改進？

李中匯：我覺得素材還是比較老套，可以適當更換和精減一下。另外，他一直在說為那些現實而痛，卻沒給出一個正面的榜樣，究竟我們這個社會應該怎么辦，我們還是無路可走，看不到方向。

師：嗯，最好還聯系一下西方，對比一下，是吧？

李中匯：對，就是不能光講那些負面現象，如果再舉出一些正面的例子，我覺得會有一種對比的效果。這樣，文章會顯得層次更鮮明一些。

師：嗯，層次更鮮明，對，他說得很對。有一些例子確實比較老套，就像這個小悅悅的事件，就不用花那么多文字去寫了，我都跟你們說過，不要為了湊字數而花大量篇幅去說那些大家都熟知的東西。盡量讓你的文章有比較高的濃度，不要用水去稀釋它。不然的話，它的含量還是那么一點，只是看起來體積變大了。好，那么這種鐵肩擔道義、痛而直言的，還有一個人（點擊幻燈片：陳毅《我這個外交部長》），也是可以讓大家了解一下的。這個陳毅，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有過一個演講，是在軍事院校給學生們做的演講，說得非常好，是一個非常有勇氣、有正義感、有責任感、有擔當的人。看一下我節選的幾個句段。

我這個外交部長

陳毅

現在該我發言了！我是政治局委員，我還是外辦主任、外交部長，我又是個副總理。我這個外交部長，有很多副部長、部長助理；外辦還有幾個副主任。我是個頭頭，是外事系統的頭頭。沒有罷官之前，我要掌握這個領導權。我說頭可斷，血可流，我這個領導權不可放棄。過去你們貼了我那么多的大字報，現在該我發言了。

…………

有人說我不識時務，但我講的完全是真理，這是我的性格，由于我的性格做了不少的好事，也犯了不少錯誤。我不是那種哼哼哈哈的人，嘿嘿，我還不錯嘛！

你們要打倒一切框框，要說框框，毛澤東思想就是一個最大的框框。如果外交人員都像紅衛兵一樣，頭戴軍帽，身穿軍服，胸前掛一塊毛澤東語錄牌，高舉毛主席語錄，這豈不是成了牧師了？

我們不要搞個人迷信，這個沒有必要。對個人盲目崇拜，這是一種自由主義。我不迷信斯大林，不迷信赫魯曉夫，也不迷信毛主席。

師：那個時候敢說這種話的人，幾乎是沒有的。說了這種話而能不死的，也是絕對沒有的。（生齊笑）但他是一個例外。因為毛澤東非常欣賞他，所以他最后死于癌癥而不是死于批斗。總是會有一些人能為著正義而說真話，痛了就直言，這也是我們還能夠對這個世界抱有希望的原因。痛而直言，還有其他的原因嗎？我看了兩個班的作文，都沒有看到我想到的另外兩個角度。先看這個角度（點擊幻燈片：衷情憑誰訴）。

擺渡

高曉聲

有四個人到了渡口，要到彼岸去。

這四個人，一個是有錢的，一個是大力士，一個是有權的，一個是作家。他們都要求渡河。

擺渡人說：“你們每一個人誰把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分一點給我，我就擺；誰不給，我就不擺。”

有錢人給了點錢，上了船。

大力士舉舉拳頭說：“你吃得消這個嗎？”也上了船。

有權的人說：“你擺我過河以后，就別干這苦活了，跟我去做一點干凈省力的事兒吧。”擺渡人聽了高興，扶他上了船。

最后輪到作家開口了。作家說：“我最寶貴的，就是寫作。不過一時也寫不出來。我唱個歌兒給你聽聽吧。”

擺渡人說：“歌兒我也會唱，誰要聽你的！你如果實在沒有什么，唱一個也可以。唱得好，就讓你過去。”

作家就唱了一個。

擺渡人聽了，搖搖頭說：“你唱得算什么，還沒有他（指有權的）說的好聽。”說罷，不讓作家上船，篙子一點，船就離了岸。

這時暮色已濃，作家又餓又冷，想著對岸家中，妻兒還在等他回去想辦法買米燒夜飯吃，他一陣心酸，不禁仰天嘆道：“我平生沒有做過孽，為什么就沒有路走了呢？”

擺渡人一聽，又把船靠岸，說：“你這一聲嘆，比剛才唱的好聽，你把你最寶貴的東西——真情實意分給了我。請上船吧！”

作家過了河，心里哈哈笑。他覺得擺渡人說得真好，作家沒有真情實意，是應該無路可走的。

到了第二天，作家想起擺渡人已跟那個有權的人走掉，沒有人擺渡了，那怎么行呢？于是他就主動去做擺渡人。從此改了行。

作家擺渡，不受惑于財富，不屈從于權力；他以真情實意待渡客，并愿渡客以真情實意報之。

過了一陣之后，作家又覺得自己并未改行，原來創作同擺渡一樣，目的都是把人渡到前面的彼岸去。

師：這是人教版初中教材中的一篇課文，我不知道你們粵教版……應該沒有是吧，看你們的樣子感覺很陌生。

這樣的一種痛而直言，是內心深處的人生酸楚，無處訴說，只能仰天長嘆。這樣的一種痛而直言，打動了那個勢利的擺渡人。他說：“你這一聲嘆，比剛才唱的好聽，你把你最寶貴的東西——真情實意分給了我。請上船吧！”這樣的痛而直言，也是很美的。還有另外一種痛而直言（點擊幻燈片：靈魂擺祭壇），把靈魂擺在祭壇上，這也是大家沒有發現的一個角度。為什么人會痛而直言？這是另外一種。

《紅字》（節選）

霍桑

丁梅斯代爾牧師先生一邊由海絲特？白蘭撐持著，一邊握著小珠兒的手，轉向那些年高望重的統治者；轉向他的那些神圣的牧師兄弟；轉向在場的黎民百姓……

“新英格蘭的人們！”他的聲音高昂、莊嚴而雄渾，一直越過他們的頭頂，但其中始終夾雜著顫抖，有時甚至是尖叫，因為那聲音是從痛苦與悔恨的無底深淵中掙扎出來的，“你們這些熱愛我的人！——你們這些敬我如神的人！——向這兒看，看看我這個世上的罪人吧！終于！——終于！——我站到了七年之前我就該站立的地方；這兒，是她這個女人，在這可怕的時刻，以她的無力的臂膀，卻支撐著我爬上這里，攙扶著我不致撲面跌倒在地！看看吧，海絲特佩戴著的紅字！你們一直避之猶恐不及！無論她走到哪里，——無論她肩負多么悲慘的重荷，無論她可能多么巴望能得到安靜的休息，這紅字總向她周圍發散出使人畏懼、令人深惡痛絕的幽光。但是就在你們中間，卻站著一個人，他的罪孽和恥辱并不為你們所回避！”

……他甩掉了一切支持，激昂地向前邁了一步，站到了那母女二人之前。“那烙印就在他身上！”他激烈地繼續說著，他是下定了決心要把一切全盤托出了。

……站在這里的人們，有誰要懷疑上帝對一個罪人的制裁嗎？看吧！看看這一個駭人的證據吧！”

師：有沒有看過這篇小說？

生：沒有。

師：這個牧師，和海絲特相愛，在婚外有了一個孩子：小珠兒。海絲特就被定了罪，她的衣服上面一直要背著一個紅色的A字，就像中國古代在臉上刺字的刑罰一樣，無論走到哪里，這個紅字都告訴人們：這是一個犯了奸淫罪的女人。這個牧師一直沒有暴露他自己，而海絲特為了保護他，也一直對此事守口如瓶。但這個牧師心里一直被沉重的罪疚感壓抑著，七年以后，他終于決定要說出來，他覺得他必須說出來。有一天，他自己登上那個刑臺，向所有的人，向所有那些愛戴他的人、崇敬他的人（因為他是一個非常有才學也非常有前途的年輕牧師），公布了這個事實。看看他的痛而直言（讀畫線文字的內容）。

他告訴人們其實他自己身上也有一個A字，那個A字不是在衣服上，而是刻在他胸前的肉里面。他把這個罪惡的標記亮給了所有人。這也是一種痛而直言，是一個靈魂純粹的人對自己的拷問。

我們再看第二組關系：痛而不言（點擊幻燈片：痛而不言）。

一般來說，痛而不言最常見的是什么樣的人？

生：堅強的人。

葉思齊：殘疾人。

師：葉思齊說什么？

葉思齊：殘疾人。

師：啊？（大家齊笑）為什么這樣說啊？

葉思齊：因為那些啞巴不會說話，所以痛而不言。（大家放聲大笑）

師（亦忍不住笑）：這個太例外了。正常一點的。一般人，痛了，但是不說，不是不能說，不是不想說，而是什么原因？

生：不敢說。

師：對，不敢說。所以很多人痛而不言是因為怯懦（點擊幻燈片：怯懦）。不敢說，尤其是在一個沒有人權的社會，很多人都不敢說，痛了也不敢說。那么第二種痛而不言的人呢，就是你們剛才說的，堅強的人（點擊幻燈片：強大）。那種意志很堅強，內心很強大的人，他們痛了也不會說。就好像林肯，他被他的妻子當著客人的面潑咖啡在臉上，他一聲不吭。他是不是怕他的老婆呢？不是。他是能包容一切的人。能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下去，他就可以跟任何人很容易地相處了（大家齊笑）。所以應該說林肯的不幸婚姻，恰是成就了林肯的政治生涯的一個重要因素。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錘煉。可見，強大的人，在痛的時候，也會選擇不言。還有一種，執著的人（點擊幻燈片：執著），也會選擇痛而不言。大家還記不記得我以前給大家發過一個“語文博覽”的素材，有一種杜鵑叫查塔卡，還記得嗎？盧嘉欣來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盧嘉欣（努力回憶）：是不是在沙漠上？

師（笑）：是在印度。

盧嘉欣（不好意思地）：那我記錯了……

師：好，那，誰記得呢？……張詩慧！

張詩慧（不好意思地）：不記得……

師：也不記得？那，楊雅琪？

（楊雅琪笑著搖搖頭）

師：我發的材料都不看的哦，曾鈺鵬！（生齊笑）

（曾鈺鵬亦笑著搖頭，生齊幸災樂禍地大笑。）

師：有沒有誰記得？（劉暢向我舉手示意）好，劉暢你說。

劉暢：傳說印度有一種叫查塔卡的杜鵑，它只在雨天歌唱，只飲雨水為生。如果很久不下雨，查塔卡就不再歌唱；如果一直不下雨，查塔卡就會集體死亡。

師：很好，它們會渴，會痛，但是它們一直不會發出聲音，寧可死亡。為什么呢？因為它們倔強，因為它們執著。就像王國維，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選擇那樣的方式離開，沒有人明白，他心中的堅持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有些人是因為執著才選擇了痛而不言。另外，還有一些什么樣的人會選擇痛而不言呢？就是你們的作品當中反映得最多的：超脫的人（點擊幻燈片：超脫），我們來看一下我們的劉暢，52分的作品，很漂亮的語言。

痛不需言

劉暢

花開花落，一幕幕（師插話：“這里最好改為‘一場場，不要重復。在那么短小的一個段落里最好不要重復出現一個詞或者短語，要盡量讓語言變化豐富一些。”）悲歡離合，一幕幕成敗榮辱時時刻刻在人間上演。你說人如何能不痛？但痛，并不需言！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沒錯，魚之樂僅有魚自知，而你的痛也僅有你通曉。當你言痛于他人時，正如許崇（師插話：“這個字是不是錯了？那個歌手是不是叫許嵩啊？”生齊言是。師：“但是我看你這樣寫，我就這樣寫了。”生齊笑。）的一句歌詞：“聽的人不一定懂，聽的人或許對你嘲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言痛于他人？

再者，泰戈爾曾說：“只有經歷過地獄的磨煉，才能彈出驚世的絕唱。”（師插話：“這個詩句引用得非常恰切。‘地獄的磨煉扣住了‘痛；‘驚世的絕唱扣住了‘言。”）想必成功者無時無刻經歷著痛，平凡人亦如是。

看南非前總統“南非國父”曼德拉，他長達十多年為牢獄所苦。在獄中，看守們苛待犯人，讓他們一直做苦力，給很少的食物。但曼德拉從不言苦，用他的樂觀，用他的善意感化看守。在南非共和國立國之日，曼德拉還邀請了三名看守參加，他向世人親身講述了愛、寬容與和平。他不在南非這個被侵略、有著多民族的國家里言痛，讓南非成為少數復國而不爆發大規模復仇的國家。

再看發現綠色熒光蛋白的諾貝爾獎得主下村修，他在海岸收集水母，剪傘邊20余年，被水母刺的痛，他一句未提，世人看見的是他的成果在各領域中閃光！

（師插話：“上面這兩個例子：曼德拉、下村修，感覺怎么樣？”生：“很新穎。”師：“對，不是那種濫熟的素材。而且她在引述材料的時候，時刻在注意扣題。比如‘曼德拉從不言苦‘他不在南非這個被侵略、有著多民族的國家里言痛，寫到下村修的時候，也有扣題：‘被水母刺的痛，他一句未提。她的扣題意識很強，所以主題和脈絡都十分清晰。這個是值得大家學習的。”）

就連酒入愁腸，七分釀成月光，余下三分嘯為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的李白，他也有深深的痛，痛在官場，痛在離傷。（師插話：“而且她是一個很有心的人。我記得曾經給大家講余光中的詩的時候，讓大家背過這幾句，是吧？”生齊答是。“她記下來了，然后就用出來了，多漂亮啊！而且她駕馭語言的能力很強啊，這是一個長句，用了那么長一個定語。”）杜甫言李白“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師插話：“你看，這些都是要平時積累的。”）但李白不言痛，把痛化作“且放白鹿青崖間”的豁達！（師插話：“時刻扣題。”“注意前面的例子，角度還是很豐富的，是吧？”生齊答是。師追問：“何以見得豐富？”生：“有外國的，有中國的，有古代的，有現代的。” 師：“接下來就寫到我們自己了，聯系我們自己的現實生活。古今中外結合，由他人到自我，角度之間的過渡非常自然。”）

你我也有痛，痛在典當了青春，也買不了通往無憂島的船票。（師插話：“這個句子好嗎？”生齊答好。師：“好在哪里？”黃琳蕓：“我覺得她沒有直接表達她的意思，而是借用一些意象來含蓄地傳達。所以讀起來感覺很有詩意。”師：“嗯，很好，她用了修辭手法，富有詩意地表達她的情緒。”）但萬不可抱著自己蛻下的蟬衣痛哭不已。正如老子所言：“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師插話：“這個地方我給她補充了兩句，因為她寫漏了兩句：‘音聲相和，前后相隨。”劉暢笑曰：“我忘了。”師：“已經很難得了！能記得那么多！老子的話告訴我們，天下萬物都是辯證的，正如硬幣的兩面，不可割裂。”）痛與快樂總是辯證的共存，無痛何來樂。愿你感到痛，正如冰心愿你生命中有夠多的云翳來造就一個美麗的黃昏！（師插話：“多美啊！既充滿詩意，又富有哲理！而且她將冰心的句子帶出來的時候，顯得那么樣的自然流暢！她用了一個句式將‘我的祝愿和冰心的祝愿組織了起來：‘我愿你怎樣，正如冰心愿你怎樣一樣！”）

所以，痛不需言！讓我們在痛中沉默，在沉默中爆發，為世人留下驚艷的一筆！

況時光似箭，日月如梭，與其在一旁言痛不如奮起！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痛不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