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德文
在國家發改委不久前發布的《2019年新型城鎮化建設重點任務》中,“收縮型城市”被首次提及。大概要求,是收縮型中小城市要瘦身強體,嚴控增量、盤活存量,引導人口和公共資源向城區集中。這一概念在政策中出現,或許表明我們需要對城鎮化的中國道路做一個新的思考。
一般認為,城鎮化過程大致分為三個階段:城鎮化率30%以下屬于初期階段,30%—70%屬于中期階段,70%—90%則屬于后期階段。1998年我國城鎮化率達到30.4%,正式進入城鎮化的發展中期。到2018年我國城鎮化率已接近60%,這意味著我國城鎮化快速增長期將在可預期的十幾年內結束。回顧過去20年的城鎮化發展,全國各大中小城市大都是以城市擴張
作為政策目標,尤其在土地和人口城鎮化的維度上,表現尤甚。具體而言,多數城市的發展都依賴于城區的擴張和人口流入。乃至于,一些中小型城市在沒有足夠產業支撐的情況下,僅依靠土地財政也迅速實現擴張。
通過擴張來發展城市,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諸多城市發展規劃的潛在邏輯,并在政策實踐中形成了一定的路徑依賴。但越是如此,越是需要對城鎮化的發展道路做長遠預測,尤其是要為“后城鎮化時代”的可持續發展謀劃。客觀上,我國城鎮化高速發展還有一定戰略空間,這個時候來重新整理城市發展方向,正當其時。筆者認為,收縮型城市的提出,對客觀認識城市可持續發展有相當啟發意義。
第一,它意味著城市發展不是無止境的。相較于20年前,當前我國雖仍處于快速城鎮化進程,但城市發展的邊界卻清晰可見。某種意義上,過去一些年城鎮化的迅速擴張,既得益于工業擴張和經濟實力的增強,也得益于龐大的農業剩余勞動力。而今,工業擴張的速度在降低,農業剩余勞動力也越來越少,兩者同時意味著土地城市化的規模將達到一定限度。僅從地理空間的角度上說,大多數城市的擴張空間已經不大。因此,“收縮”對絕大多數城市而言,都是一個客觀要求;每個城市都要為“后城鎮化時代”做好充分準備。“收縮型城市”這個說法,其實是對城市擴張沖動的一種抑制。
第二,它意味著城市發展并不是單一路徑的。迄今,我國已形成“城市群—都市圈—大城市—中小城市—小城鎮”這一多元發展的城鎮化布局。其中每一種類型都有其獨特的功能地位,需要避免相互競爭、相互替代。因此,一些中小城市的“收縮”,其實是為自己找到準確定位,其發展方向并不必然是要向“大城市”邁進,做一個有活力的難以被替代的中小城市也蠻好的。
第三,它意味著城市發展并非沒有風險。在世界城市發展史上,收縮型城市往往意味著城市的蛻化,表現為產業衰退、人口外流、城市空間閑置,甚至會出現城市失序。我國在城市發展經驗上也不乏類似經驗。比如,過去一些資源型城市嚴重依賴礦產資源開發,導致產業結構單一、城市功能單調,一旦資源枯竭或行業衰退,城市活力馬上下降。我們主動提出“收縮型城市”概念,就是要避免城市無序擴張演變為城市蛻化這個風險。
顯然,我們在規劃意義上談“收縮型城市”,是從正面積極角度來重新定位一些中小城市。但在現實意義上,我國已不缺乏對收縮型城市瘦身強體的實踐經驗,不少資源型城市在經過多年轉型后,變得更有活力。在這個意義上,與其把收縮型城市看作一個警示,不如說它是對城市轉型的另一種表達。▲
(作者是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員)
環球時報2019-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