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小河

周麗虹

婆家在海澄珠浦。婆家古厝的邊上有一條美麗的小河，亭亭玉立，彎彎蜒蜒的，婉轉流淌一路歡歌。對岸村莊河邊上種滿一棵棵蒼翠的大樹，大樹根盤交錯，枝丫向天際延伸，遠處是群山裊裊，真應了孟浩然的詩句“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一到傍晚，晚霞輕罩天空，猶如少女臉上羞澀的紅暈久久沒有散去；落日遙遙倒影在河水中一點點化去，似洛神臨去的秋波翩然留駐文人騷客的夢。夏日的雨急急的，偶而刮過一陣，又轉晴了，運氣好的話便會有彩虹驀地出現，彩虹的一腳跨在山那邊，一腳跨在水這邊，五彩繽紛魔幻有如海市蜃樓……每每到了端午時分，小河便沸沸揚揚，熱鬧非凡。

端午節了，女人們忙著包粽子，搬出家里珍藏的奇珍異寶，祭拜偉大的屈原先生。男人們就會把準備了許久的龍舟放下水，裝戴整齊，手持船漿，嚴陣以待，兩條龍舟代表兩村的人馬，一聲炮響，比賽開始，龍舟象離弦的箭向前沖刺，吶喊聲與喝彩聲與圍觀看客的喧嘩聲融成一片，構成了強大的陣勢，給人一種波瀾壯闊的感覺.。喊得最大聲，船漿拿得最穩，最整齊的那組往往獲勝，劃龍舟也是一種團隊精神的體現啊。每年都有親戚朋友到家里來看劃龍舟，從二樓居高臨下往下瞧，還真是別有一番感觀刺激，瞬間磨拳擦掌熱血沸騰，這個時候家族里那對漂亮可愛的雙胞胎的萌萌噠也吸引不了眾人的眼球了，傾刻之間失寵淪為了陪襯。小河因而被一番番的龍騰浪卷清洗得干干凈凈，慢慢的也就恢復了往昔的寧靜了，酷暑時節偶有人到河里游泳，“撲通撲通”地扎猛子，幾只被拴住的黃牛全身浸泡在水里，發出了滿足而又舒適的呻吟。

小河的水在若干年前是清轍而又流動的，人們就從河里打水泡茶煮飯，在河邊洗衣服，公公的母親年青時是村里的大美人，她常常光著白滑細嫩的腳丫站在河里的巖石上梳著她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河面就是一面鏡子，把她姣好的面容與身材照得流光溢彩魅力四射，吸引當年一茬又一茬的毛頭小伙子們的青睞，口哨聲與情歌常常冷不丁地從四周傳來，奶奶常被唬得跳起，滿臉緋紅飛身逃向自家的小屋……鄰居阿牛哥是個壯實的小伙子，他憨厚老實雖然話不多但總是默默地幫奶奶一家挑水干體力活......后來“阿牛哥”便成了“爺爺”。小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流淌著，見證著奶奶與爺爺的愛情，新的生命一個接著一個地降臨，河邊的小屋也逐漸變成了河邊別墅。奶奶依舊健康長壽，她在陽光照耀的午后時常會帶上古老的收音機，搬一根長凳到河邊的小小路上坐著，瞇起眼睛搖頭晃腦心滿意足地哼哼唧唧，似在回味以前的往事。她依舊把自已打理得清清爽爽，偶爾還會在鬢上別幾朵含笑花......。

我家熊孩子長到七八歲的時候，公公有一天突然說道：”咱們住河邊的孩子，特別是男孩子一定要學會游泳！“。于是那一年的暑假，熊孩子便在他爺爺的手把手“傳幫帶”之下象模象樣地學起了游泳，事實證明效果是不錯的，居然會閉氣，狗爬式、仰躺式......還能一口氣游到河對岸去。接下去的每年暑期，熊孩子的游泳技術越來越好了，而公公的身體卻每況日下，終于在一次指導后倒下了，以后再也沒起來過。公公原本生得五大三粗，說話大嗓門，端午龍舟賽時他常常搶著站穩在船頭，喊得最大聲最賣力......他光著膀子把衣服隨便往左肩一披昂然往河里走去那種碩健的樣子至今依然歷歷在眼前。熊孩子漸漸長大后依舊對他爺爺念念不忘，爺爺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現如今每每有人問起他的游泳史，他都會挺胸自豪地說：“是我爺爺教我的！！”其實他爺爺教會的豈止是游泳，還有一項釣魚。釣魚是考驗耐性的，爺孫倆爬上一樓的石階，隔著防盜網的間隙，將事先準備好的放好餌料的釣魚桿遠遠伸出凌駕于小河的上空，只剩恰到好處的餌的一節淹沒在水中，而后一起捏住桿的末端，屏息以待。良久，魚桿動，爺孫倆心照不宣相視一笑，合力將桿猛地拽起，一條非洲鯽魚應聲而出，掙扎翻滾，尾部婀娜在空中畫著優美的狐線，還發出清脆的“啪啪啪”聲。兩人迅速收桿，鯽魚倉惶跌入木桶的懷抱，很快便成為了當天晚上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在有小河的村莊里長大的小孩是很幸福的，比在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多了幾分生動與野趣。

家鄉小河的水由于各方污染的緣故現在已經不那么綠了，甚至有點兒黑，極少有人會去河邊洗衣物了，也極少有人愿意去河里游泳了。但它仍然脈脈地在原位守候，伴隨著這里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青年，壯年，乃至暮年的時光，輪回著，輾轉著，如同一位滄桑的老者，睿智而寬容，看穿一切又不說破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