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邊天之春

袁潔

在醫院我經常發現一個現象：男人大都跟在女人后面，唯唯諾諾，不能自理。女人沖鋒上陣，排隊掛號，繳費取藥。我之前不理解，直到前兩個月我陪先生看了幾次病，驚訝這種場景竟也出現在自己身上。我問先生為何每次看病他都一副甩手掌柜狀，他想都沒想就回答：你身體好，能干就多干點唄。

想象中女人應該如林黛玉，怎么現實全反過來了？前幾日我在網上看到一張信息量巨大的照片，畫面中一棵并不算精壯的樹上爬滿了各個年齡段的女性，一位男士還正準備把一個女孩子往樹上傳遞。這春天的花香沒有調柔女人的性子，反倒讓中國女人由內而外，從傳統的優美變為了一種，頗受爭議的美：

壯美哉！

圖片來源于網絡。網友戲稱：春天來了，樹上結滿了阿姨。還有人猜測這張照片是一家人正準備拍攝全家合影照。在樹的最上方還有一位男性出鏡。

怎么來解讀這張照片呢？法國文藝評論家依波利特·泰納（Hippolyte Taine）主張藝術分析有三大要素：性別、環境、時代。先說性別吧，其實中國女性從來就沒有弱過。西方文化中夏娃來自于亞當的一根肋骨，先有男，再有女。而中國文化不但打破了男女被創造的前后順序，更是直接把上帝這一角色都變成了女性，是女媧娘娘創造了萬物。

再說說環境。當西方60年代女性解放的大旗才開始豎起，中國的“婚姻法”已經頒布長達十年了。拍照喜歡飛舞紗巾的中國阿姨們就是最早一批被法律所保護的自由婚姻受益者，社會主義國家的女性向來奇志尚武，剛柔并濟，這“半邊天”的稱謂絕非是字眼上的存在，而是群體特征的如實描述。

時代這一要素更是助攻女性。幾大化妝品品牌的口紅廣告紛紛開始找男明星代言，海報中男人們爭奇斗艷，紛紛嘟起了紅唇。現代女性崛起成為消費主力，男色則順應變成了被審美的對象。除此之外，女人買口紅的理由又多了一項：想親力親為，花錢支持下自己喜歡的男星。同時，網絡上頒布的安居報告也顯示，女性購房者比例從2012年的10%上升到2018年的46%，已接近半數。甚至女性在生孩子的問題上也開始不再依賴于男性，接受人工授精的女性日益增多。

王源、王俊凱、陳偉霆以及李易峰等男星都紛紛代言起了歐萊雅、美寶蓮、佰草集等女妝化妝品品牌。

腦子，票子，房子，孩子……女性日漸在這些方面自尋著安全感，讓人不禁發問：這么獨立是被迫無奈還是真正的女性覺醒？近期熱播的電視劇《都挺好》引起觀眾的強烈共鳴，電視劇揭示出了一種很普遍的中國家庭模式：缺席的父親，強勢的母親，頹喪的孩子。許多觀眾調侃此劇劇名應該改名為《女人都挺好》才對。

攝影史上有非常多優秀的女性攝影師貢獻出了生猛卓越的好作品，面對鏡頭，女性無論是做為創作者還是被攝者都沒有半點的猶豫和示弱。還記得南·戈爾丁（Nan Goldin）被男友痛打之后的自拍照嗎？她的照片塑造出了一個在精神層面異常強大的女性，用攝影的方式“戰勝”了自己的男友，讓所有觀看者都參與審判施暴者并倒向對她的敬佩。英國女攝影師瓊-斯彭斯（Jo Spence）拍攝了許多自己與乳腺癌以及白血病抗爭的攝影作品。在1981年的《重新審視》和1990年的代表作《疾病敘事》中，她不斷嘗試用演繹和自拍的方式解答肉體所經歷的重重叩問，顛覆了理想化的女性形象，卻鼓舞了其他女性攝影師們。

面對鏡頭，現代女性不愿只是扮演男性思維范式下唯美的承載物，而是渴望鮮活展現生而為人的平等權利。相比女性攝影師的自拍照片，優秀的男性攝影師的自拍照片則少得可憐，男性大都更喜歡躲在鏡頭后面默默按快門，享受成為一個窺視者。

現代社會中女性展露出的這種“壯美”或許和男性展現出的“陰翳美”互為表里。很多情況下，強者都是被迫上崗，并非自愿。當人們嘲笑著中國阿姨們各種落伍的拍照姿勢和精神亢奮的留影照片時，中國大叔們去哪了呢？要知道鍵盤俠們一大半是男性，算了，讓男性繼續藏匿在網絡背后吧。

女人們爬到了樹上，男人們趴在了地上，躲于樹蔭，拿著單反相機。這張照片最讓我憂思的地方，其實是那個男性懷中的小姑娘——年輕一代的女孩們正在接棒高處的阿姨們，無論她此刻多么嬌柔，多么不情愿，可能在不久的將來也會被拓練出一身無奈的剛強。

這半邊天的春天里，你是否聞到了一股現實主義的哀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