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根達斯：一個冬天的神話

張閎

與卡布基諾咖啡一樣，哈根達斯冰激凌是“小資”的飲食神話。

借助于人工制冷設備，冰激凌將液體的神話凝結為固體的神話。冰激凌的神奇之處在于，它能夠在人體的局部（口腔）制造一個“人造冬天”，它實現了人類童年時代的夢想：希望將冰涼的、看上去像白糖的雪球，保存到炎熱的夏天，而且想象它能像真正的白糖一樣有甜蜜的味道。

然而，哈根達斯顯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神話。它并不滿足于一般意義上的降溫作用，因為最時髦的吃法卻是在隆冬季節(jié)大啖哈根達斯。冬天吃冰激凌，這一舉動已然超越了冰激凌降溫的實用性，而成為純粹的時尚品位的標志。在冬季之上再增加一點冰涼，這一有限度的刺激性效果，與其說是刻意的標新立異，不如將其看作是“小資”特別的追求。哈根達斯漂洋過海來到中國，迅速進入了都市“小資”的生活。那些色彩繽紛的雪球，將神州大地裝扮成“童話世界”。或者說，它正在試圖使整個生活“童話化”。

但哈根達斯并不放棄在品種繁多的冰激凌中，特別地標榜其獨特品格。一切從一開始就經過了精心的籌劃，看上去就像是一場陰謀：特定的原材料產地，百分之百的天然原料，特定的制造工藝流程，嚴格的質量檢測程序……

由此可見，哈根達斯神話的含義是多重的。它幾乎聚合了全球化時代的大眾文化全部的神話要素。

哈根達斯營造著一種生活方式。對于都市“小資”而言，吃哈根達斯并非一般意義上的一飽口福，它意味著一種生活品位。人們將哈根達斯稱作“冰激凌中的勞斯萊斯”，并樂意為此而付出高昂的代價。

哈根達斯最具誘惑力的部分，是有關“國際化”生活的想象。通過哈根達斯的快捷方式，人們在上海徐家匯卻有著跟在香港中環(huán)或紐約曼哈頓完全一致的感受。在這個意義上看，哈根達斯更像是一種“致幻劑”。

哈根達斯的吃法是性感的：挖一小匙送入口中，涼絲絲的、甜膩膩的味道擦過雙唇，抵達舌尖。雪球停留在舌尖上，一點一點地、緩慢地融化。快感從舌尖開始，像輕盈的氣流緩緩升起，彌漫，將人帶入快樂世界。哈根達斯帶來的輕微快感盡管短暫，卻是實在的。

哈根達斯制造了這樣一個悖論：它的一切都是“天然”的，但它卻是最“人工”的。它是一個全球化時代刻意制造出來的飲食文化的神話。

（摘自《新一代·上半月》2011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