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靖雯
摘 要 1980年代活躍的散文作家,同被稱為“學者散文”和“老生代散文”,一個被稱為“京派文人”,一個被譽為“滬上名筆”,張中行與黃裳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寫過不少相同題材的散文,有許多相似的志趣,具都有很高的藝術造詣和灑脫的人生態度。九十年代中期,兩位博學多才的老人竟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論,被稱為“張黃之爭”。他們風格趨向,有周氏兄弟的影子;他們散文寫法,是學術與情趣并融的“學者散文”;一個是邊緣自由派,一個是文化界報人,兩位老者的散文必將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關鍵詞 張中行 黃裳 散文比較 藝術風格
中圖分類號:G625 文獻標識碼:A
張中行生于1909年,黃裳生于1919年,相差十歲。他們經歷了中國內憂外患的階段,跨過了中國歷史轉變的許多重要階段,同為文壇的老將。他們寫過不少同類題材的散文,如《辜鴻銘》、《柳如是》、《琉璃廠故事》等相同主題的文章。九十年代中期,兩位博學多才的老人竟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爭論,被稱為“張黃之爭”。從這場論爭中,我們可窺見他們對待歷史人物評價的不同傾向,文如其人也,他們面對這場爭論不同的態度和方式,也值得讀者思考。
1“張黃之爭”呈現風格趨向
“張黃之爭”始于1995年,導火線是張中行先生的著文《有關史識的閑話》,其中贊賞了歷史學家葛建雄的《亂世的兩難選擇——馮道其人其事》,讀者黃裳先生以為張中行的觀點不妥,于是寫文批評,名為《第三條道路》。文章本是沖著張文而來,胳膊肘卻順便掛了葛建雄,被主攻的張中行顧左右而言他,葛建雄卻立刻披掛著上來……引發了一場不小的爭論風波。
這場爭論在2007年還有一場余波,原于葛劍雄發表的《憶舊之難》,黃裳的戰斗性依然不減當年,在刊于2007年第二期《隨筆》的《憶舊不難》中答復葛劍雄道:“我的《第三條道路》一文是批評張中行的‘有關史識的閑話的。張文引用了葛教授原文中的一段話并就此展開討論。可見張中行對這段引文的重視與欽服,不獨可代表葛氏全文的精萃,并不惜使之成為論證的主干。因此評張文時就躲不開葛文。現在葛教授責我‘斷章取義,其實是找錯了事主。真正‘斷章取義的其實正是張中行。”
言語之犀利,批評之明確,也體現出了黃裳的性格特點。劉緒源在評價黃裳時說道:“他寫文章既文采斐然,又鋒芒逼人。到晚年,還常常和人辯論,宛若年輕斗士。所有的作家中,他最佩服的是魯迅。可能,他是繼承了這樣一種戰斗精神吧。”在《散文的路》這篇夫子自道中,他明確表明了自己期許的風格嶄新的美文:“它新鮮,潑辣、沒有脂粉氣,更為健康,敢想敢說,有自己的個性、風格。”對魯迅傳統有繼承之意。
這與張中行圓潤沉穩、韜光養晦的風格是有很大不同的。劉德水在《關于張中行先生的采訪》說道:“在思想上,對是非問題,他是不含糊的。但他不像魯迅,劍拔弩張,而是外在低調門,內藏綿里針。”在精神氣質上,張中行與魯迅有比較多的隔膜之處,道是不同。他雖對許多事物持有懷疑的態度,可是較少魯迅式的批判意識,不喜歡瞋目金剛式的存在。
2“周氏文風”影響精神氣質
在精神氣質上,張中行更偏向于周作人,體現在散文中,便是溫和沖淡的風格。可以見得,在他安靜的筆墨中更能緊接性情深處。無論是在他的品人散文,還是在他的哲思散文、憶舊散文中,都能體會這種風格。
張中行在《閑話周作人》中回憶道:“我由上中學讀新文學作品起,其后若干年,常聽人說,自己也承認現代散文最上乘的是周氏弟兄,一剛勁,一沖淡,平分了天下。這不是吹捧,有一微末的事可以為證,是不管不署名還是署名僻的筆名,熟悉的人看三行兩行就可以斷定:這是魯迅,這是周作人。這情況,輕一些說是他們有了自己的風格,重一些說就是別人辦不了。”此處,他說的是“周氏弟兄”而不是“周氏兄弟”,可見周作人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可以說,張中行把周作人的散文視為上品。事實上他在《再談苦雨齋》中,對周作人散文風格的歸納及其成因的探究,亦可視之為他對自己作品的夫子自道。在散文在內涵和風格上,他傳承了周作人的文風——恣意而談,無所羈絆。張中行散文的內容,既有對人生的哲思,又有對歷史的追溯,還有對平凡人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人生感悟的追尋,如《生計》、《鄉里》。在措辭上,他的散文具有周作人溫和沖淡的內質,同時也能顯示他獨具一格的境界。
黃裳是崇敬魯迅的人,他開誠布公地說:“二周都是我愛讀的作者,但我敬重的是魯迅”,而且襲用魯迅的筆名以寄托自己的敬仰之忱。黃裳曾經沿用魯迅的兩個筆名,“楮冠”和“趙令儀”。上個世紀四十年代,他在上海《古今》半月刊刊出的《蠹魚篇》和《談張之洞》兩篇散文使用了楮冠的筆名。另一個筆名是在周黎庵編《宇宙風乙刊》時,創作的一篇《讀書日記》,使用筆名趙令儀。文章是模仿《馬上日記》的,連筆名也是魯迅用過的筆名。足以看出他對魯迅的崇拜。在《關于散文》中,黃裳認為魯迅的文風清新瀟灑,妙語連珠。黃裳的散文中,亦可見到這種“輕快灑脫,富于機智”的文風。黃裳的一篇隨筆《爭鳴》,談及張爾田與紀曉嵐就李義山的詩歌進行的爭鳴。由于二人相隔一世紀有余,于是只能對戰于紙上。看到紀曉嵐的“近乎吹毛求疵”的評價,最初張爾田還能平心靜氣,但到最終還是不能忍受,回應如火山爆發:從 “少見多怪!”到 “全不知詩!”再到“心術不可問矣!”,黃裳對此不禁感嘆,在論詩談文中,從未見如此火爆者。
3“學術情趣”盡顯文人本色
鐘叔河曾在《說說黃裳》里認為,黃裳是第二代散文作家中最‘有學有術的之一。張中行亦是“有學有術”的一位。“學”指才學,“術”指的是寫文章的本事。他們能打破前人的枷鎖,展現出多種創作手法,將自己精神世界恰到好處地表達出來。
一是“學”、“術”并存。張中行的散文給人一種沉著大氣,富有學韻之感,而黃裳的散文清新活潑,歷史感豐厚,他是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職業記者的,他的散文具有報語的鮮明活潑,簡潔精煉之感,與張中行融會貫通、沉靜質樸的學者氣質相比,稍顯生硬一些。兩人的寫作態度看似無拘無束的輕松閑談,實質上心思細密,有一股力量牽引著寫作的神經,他們善于考證和挖掘,使得漫漫閑談富有嚴謹和周密的內質。他們的“學”與“術”展現了散文名家應有的博學精思。
二是“情”、“趣”相融。無論是學者散文的歷史視覺,還是創作的技巧,都和“情”與“趣”有所涉及。“情”指真感情和真性情,“趣”指情趣和理趣,“情趣”是指傳統士大夫的那種富有游戲的情趣,“理趣”指秉承五四時期知識小品的品格而形成的知性趣味。張中行與黃裳的散文中共同體現著文人的性情和意趣。在他們記人散文和記游散文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盡顯文人本色。
兩位老人的散文語體形式和語言風格具有顯著的個性化特征。總體而言,他們的散文在語言筆法流暢嚴謹明晰、豐贍古雅、樸質曠達、深沉雋永,不時兼有一點風趣幽默的成分,是文化老人智性人生和灑脫心境的寫照。張中行使用不同于主流的話語,在時代邊緣保持獨立的姿態,舒卷自如、閑散有致。黃裳做了多年的記者、編輯,他青年時代就思想活躍,與左派知識人關系密切,才華橫溢。兼有多重身份的他,在歷史現實的縱橫軸上,具有多重的觀照角度。他們散文充分體現了作家對情趣和理趣的感悟和體會,以及學者對歷史細節和歷史真相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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