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羨臺上紫金甲 長為世間清白人
——富有文化氣息和哲理的戲臺聯

□劉春生

我國各地都有唱大戲過新年的習俗，戲臺掛對聯，內容也不盡是說戲，有的嬉笑怒罵，借題發揮，有的蘊含哲理，極具情趣，讀來引人沉思。

山西平遙古城已有兩千七百年歷史，是我國保存最完整的古代縣城，由古城墻、古街巷、古店鋪、古廟宇、明清民居組成。其中，縣衙署也保存完好。多年前我去游覽參觀過，見衙署里有一座小戲臺，刻有一副對聯，印象深刻：

攢侯擬律，魏相爭諫，擬爭系國家天下；

包公升堂，海瑞罷官，升罷念百姓黎民。

此聯作者有家國情懷，它概括性地贊揚了蕭何（攢侯）、魏征、包拯、海瑞等四位名臣一心為國家、百姓謀利益的崇高品格，為官員樹立了榜樣。

浙江諸暨是江南水鄉名城，又是古代美女西施出生地。位于浣紗江畔的西施故里景色優美，有西施殿、浣紗石、古越臺、范蠡祠。鄭氏宗祠是另一個古代美女鄭旦的家族祠堂，也有一座戲臺，并刻了幾副戲聯：

曠世雙紅顏，皆生此境；

乾坤多浩氣，且訪斯門。

這是戲臺前的一副，『雙紅顏』指西施和鄭旦，她們是曠世美人，但有骨氣、浩氣，許多美麗動人的故事在百姓口中代代相傳，經數千年而不衰。

莫羨臺上紫金甲；

長為世間清白人。

這是戲臺兩側的對聯，說的是演戲，但落筆提醒我們別羨慕臺上的人穿得大紅大紫，而要在世間做個『清白』人，確有振聾發聵、警醒世人之意。

三國時的東吳大將黃蓋，字公覆，《三國演義》里有『周瑜打黃蓋』的歷史故事。據說他死后葬在安徽南陵縣境北的黃墓渡。早在明末清初，黃墓渡就建有戲臺，以供盛行于南陵的目連戲演出。目連戲主要劇本《目連救母》源于佛家經典故事，形成著名戲曲并流傳國外，宣揚禮義仁孝，近年被我國確定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王明陽評目連戲為：『詞華不似西廂艷，更比西廂孝義全』，因此蜚聲遐邇。金圣嘆時居南京，也聞訊趕到黃墓渡看戲，并應當地學界紳耆之邀，寫下一副戲聯：

這老翁舍得幾文錢，齋僧布道，加幾年陽壽足矣，胡為乎使金童玉女，引上天堂，呀呀呀，玉帝也嫌貧愛富；

那婆子偷嘗兩片肉，破戒開葷，打兩個嘴巴夠了，又何必差馬面牛頭，拿歸地獄，哈哈哈，閻王乃重畜輕人。

此聯概述了目連戲演出的主要故事內容，又冷嘲熱諷揭露了玉帝閻王濫用權力、重財重物、草菅人命的做法，其實是影射現實生活。在封建社會，金圣嘆能有如此的批判精神實在難得。后來，有人看到金圣嘆的對聯，也撰寫了一副戲聯：

渡鎮雖小，幸有東吳大將黃公覆墳塋，名揚四海；

戲譽縱高，若無清代文豪金圣嘆批判，迷惑萬年；

該聯記述了南陵黃墓渡名字的來源，也對金圣嘆戲臺聯作了褒揚。

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將士浴血沙場，缺衣少食，亟盼后方支援，湖南湘鄉各界于是聯合起來舉行募集寒衣義演，在戲臺上懸掛有彭莘撰書的戲聯：

粉墨登場，君子聞風思將士；

鼓鼙動地，健兒挾纊望寒衣。

『纊』指棉絮，此聯主題鮮明突出，語言簡潔明快，具有強烈的感召力，對眾多軍民踴躍捐衣捐物，支援前線將士奮勇殺敵，起到了獨特的鼓動作用。

懷寧縣是近代『徽劇』和『黃梅戲』兩大優秀劇種的產生地，一九四八年石牌『同樂堂』徽班在新廟演出，兩旁掛有一副戲聯：

民主大劇場，拜爾相、封爾侯，粉墨衣冠，須知四億眾同胞，畢竟是后臺老板；

自由新樂府，叩吾角、擊吾壤，謳歌桑野，挨過數千年專制，哪還當現代奴才。

臺上演的是王侯將相的戲，演員粉墨登場，表演投入，表面說的是戲曲，但反映出了四萬萬同胞不愿做專制獨裁奴隸的心愿，十分鼓舞人心。此外，有一副藥王廟戲臺聯也寫得耐人尋味：

名場利場，無非戲場，做得出潑天富貴；

冷藥熱藥，總是妙藥，醫不盡遍地炎涼。

該聯妙在將戲與藥合在一起，令人產生聯想，看戲如『服藥』，利于身心健康，又寫盡了世態炎涼。臺上富貴，臺下炎涼，有著強烈的對比。

清朝大臣李鴻章是安徽合肥人，字寫得好，也留下一些楹聯。他曾有一副題戲臺聯：

誰云皮里春秋，直繪出圣賢面目、奸佞心腸，是是非非，憑半日小輪回喚醒瞌睡漢；

我亦登場傀儡，須扮就名士風流、英雄氣概，磊磊落落，做一個奇角色留與后人看。

該聯說自己想在人生舞臺上演好『角色』，但經過了人生風雨，體味到官場中的傾軋和腐敗，自己是名士、英雄，還是傀儡？只有后人來評說了，言語間透出個人悲涼的心境。

安徽方村鎮某年春節演出的兩出戲是廬劇《秦香蓮》、京劇《蘇武牧羊》，當時貼出的戲臺聯是：

竇娥冤，秦香蓮，黛玉葬花，孔雀東南飛，自古女子多薄命；

文昭關，野豬林，蘇武牧羊，關羽走麥城，從來男兒懷悲憤。

此戲聯對所演出的節目信手拈來，像一本劇情說明書，簡潔地說明了幾出戲的主要人物與情節，又點出了節目的主題，只是聯律方面有些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