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鋒
(518000深圳市福田區僑香路鳴泉居)

一
所謂群眾文化,是指『人們職業外,自我參與、自我娛樂、自我開發的社會性文化。』它以滿足群眾自身精神生活需要為目的,以文化娛樂活動為主要內容。
在中國,楹聯文化即為一種群眾文化。與歷史相比,當前楹聯活動中群眾參與的規模、研究的廣度和深度,可謂空前。
群有高雅通俗之分,眾有大眾小眾之別。楹聯文化既有高雅的一面,又有通俗的一面;既有大眾的一面,又有小眾的一面。楹聯在萌芽期是小眾文化,在繁榮期和高峰期是大眾文化。楹聯是從小眾文化發展到大眾文化,而且是從高雅文化發展到雅俗共賞的。
二
楹聯的發展,經歷了從不自覺到自覺的過程。所謂不自覺的楹聯,是指對仗或大致對仗的兩句話、兩句詩,或者是兩句應對語(即口頭聯),同時它們又是獨立存在的。即使尚處于萌芽時期,這樣楹聯創作同樣具備群眾文化的特點。
蕭朱結綬;
王貢彈冠。
這是在漢代首都長安的流行語,當屬于上層群眾文化,具有小眾性、自娛性、傾向性諸特點。
《漢書·蕭育傳》:育為人嚴猛尚威,居官數免,稀遷,少與陳咸、朱博為友,著聞當世。往者有王陽、貢公,故長安語曰『蕭、朱結綬,王、貢彈冠』。
注意『著聞當世』和『長安語曰』這兩句,這是群眾文化的標識。
坐上客常滿;
樽中酒不空。
這是漢代孔融在酒會上的兩句詩,也屬于上層群眾文化。
《后漢書·孔融傳》:及退閑職,賓客日盈其門。常嘆曰:『坐上客恒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
但識琴中趣;
何勞弦上聲。
這是陶淵明的兩句詩。朋友酒會,既有小眾性,又具有自娛的性質。據《晉書·列傳·隱逸》所載陶淵明逸事,『性不解音,而畜素琴一起,弦徽不具每朋酒之會,輒撫而和之,曰:「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
清風至,塵飛揚;
眾鳥集,鳳凰翔。
這是魏晉時期,文人集會時的對話,又基本對仗,符合不自覺時期的楹聯的特點,而且句式還是兩分句的口頭對。
據裴啟《語林》記載:士衡在坐,安仁來,陸便起去。潘曰:『清風至,塵飛揚。』陸應聲答曰:『眾鳥集,鳳凰翔。』
云間陸士龍;
日下荀鳴鶴。
《世說新語·排調》:荀鳴鶴、陸士龍二人未相識,俱會張茂先坐。張令共語。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語。陸舉手曰:『云間陸士龍。』荀答曰:『日下荀鳴鶴。』
這是晉代文學家陸云(字士龍)、荀隱(字鳴鶴)在張華(字茂生)家中初次會面時的應對語,相當于現在的『脫口秀』。
值得注意的是,這不僅是一副人名對,而且是地名對。『云間』指上海松江,『日下』指洛陽。
彌天釋道安;
四海習鑿齒。
《晉書·習鑿齒傳》:習鑿齒,字彥威,襄陽人也。宗族富盛,世為鄉豪。鑿齒少有志氣,博學洽聞,以文筆著稱。荊州刺史桓溫辟為從事,······時有桑門釋道安,俊辯有高才,自北至荊州,與鑿齒初相見。道安曰:『彌天釋道安。』鑿齒曰:『四海習鑿齒。』時人以為佳對。
這是釋道安和兩人之間的應對語,也是人名對。其中『彌天』、『四海』兩詞,據南朝梁慧皎《高僧傳》所載,習鑿齒與釋道安之書有云:『夫不終朝而雨六合者,彌天之云也;弘淵源以潤八極者,四海之流也。』故二人摘其語以為戲。
三
在楹聯的繁榮期,由于楹聯和民俗的結合,使楹聯成為群眾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最具有廣泛性的,是楹聯的三大門類,即春聯、挽聯以及賀聯。
①春聯
春聯是從五代后蜀孟昶的桃符春聯開始的。據張唐英的《蜀梼杌》一書記載:蜀未歸宋(后蜀廣政二十七年,即公元九六四)之前,昶令學士辛(幸)寅遜題桃符版于寢門,以其詞非工,自命筆云:
新年納余慶;
佳節賀長春。
桃符春聯的出現推進了群眾文化的發展,使民俗從神話走向群眾文化,具有劃時代意義。
據《三才圖會》人物·七卷記載,在真德秀圖像之側有文字說明:『真西山,名德秀,字希元,閩之浦城人。…… 春帖云:「坐看吳越兩山色,默契羲文千古心。」』
據史玄《舊京遺事》記載,『禁中歲除,各宮門改易春聯及安放絹畫鐘馗神像。·……貴官之家招諸名士,嘗宴賦詩,太平相樂,長安之春,滿千萬戶矣。』
②挽聯
有關挽聯的記載自南宋始。已知的有以下二則。
身騎箕尾歸天上;
氣作山河壯本朝。
《宋史·宗澤趙鼎傳》:(趙)鼎遣人語其子汾曰:『(秦)檜必欲殺我。我死,汝曹無患;不爾,禍及一家矣。』先得疾,自書墓中石,記鄉里及除拜歲月。至是,書銘旌云:『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
時(南宋)紹興十七年也,天下聞而悲之。
此處銘旌文字與后世的自挽聯頗為相似。
所謂銘旌,是指人死后,用絳色帛制一面旗幡,上以白色書寫死者官階、稱呼,用與帛同樣長短的竹竿挑起,豎在靈前右方。《紅樓夢》第十四回《林如海靈返蘇州郡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描寫秦可卿死后出殯,即出現銘旌。『至天明吉時,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請靈,前面銘旌上大書「誥封一等寧國公冢孫婦防護內廷紫禁道御前侍衛龍禁尉享強壽賈門秦氏宜人之靈柩」。一應執事陳設,皆是現趕新做出來的,一色光彩奪目。』
奏邸獄成杯酒里;
烏臺禍起一詩間。
據周密《癸辛雜識》載:梁楝,鎮江人,與莫子山甚稔。一日,偶有客訪,子山留飲,作菜元魚為饌,偶不及楝。楝憾之,遂告子山嘗作詩有譏訕語。官捕子山入獄,久之始得脫而歸,未幾疾死。余嘗挽之云:『奏邸獄成杯酒里,烏臺禍起一詩間。』紀其實也。
此或許是楹聯史上最早的挽聯。
挽聯大盛于晚清,曾國藩是其中高手,一生所作挽聯有記載的就近百副,著名的有挽乳母聯:
一飯尚銘恩,況負抱提攜,只少懷胎十月;
千金難報德,論人情物理,也應泣血三年。
曾國藩去世后,挽聯如雪,有記載的佳聯就有近五十副。
據李伯元《南亭聯話》記載,李鴻章去世后,『挽聯之多,鈔胥吏幾為脫腕。』同書記載翁同龢去世后,『王、中堂以下,皆親躬吊唁,挽章頗多。』此類記載尚有很多。
迄至當代,中國楹聯學會原會長馬蕭蕭去世后,全國挽聯幾近萬副,可謂一時之盛。
③賀聯
賀詩以宋朝為盛。
梁章鉅在《楹聯叢話》中引用了宋代孫弈(字季昭,號履齋)《履齋示兒編》一書里的文字,卻將兩處『(壽)詩』均改成『(壽)聯』。
《楹聯叢話》云:孫季昭弈《示兒編》載:黃耕叟夫人三月十四日生,吳叔經作壽聯(原文是壽詩)曰:
天邊將滿一輪月;
世上還鐘百歲人。
或謂『將滿一輪』,若是十三日亦使得。不若云『猶欠一分』,便見直是十四日也。予謂『猶欠一分』非祝壽底語,終未若魏仲先壽萊公詩云:『何時生上相,明日是中元。』形容得七月十四日坦然明白矣。周益公生于丙午七月十五日,嘗壽以聯(原文是詩)曰:
年與潞公同丙午;
日臨萊國占中元。
公覽而笑曰:『賢此聯,已道盡了生年月日,只欠說出一個生時,便是一本好建生矣。』
賀聯起于明代中晚期,經清代、民國,至當代達到高峰。當代征聯中,賀聯占了很大一部分。
據《明朝小史》相關條目記載:
○黃金對聯
張居正秉鈞時,威權赫奕,群臣極意卑諂。有丘岳由亞卿左遷藩參,嘗以黃金制對聯饋之云:
日月并明,萬國仰大明天子;
丘山為岳,四方頌太岳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