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名人黎培敬聯(lián)語錯訛訂正

□景常春

一、黎培敬身世簡況

黎培敬（一八二六——一八八二），字開周，號簡堂、竹間道人，湖南湘潭茶園鋪南泉沖人。江南道監(jiān)察御史黎光曙(原名吉云)族侄、著名語言學家黎錦熙堂伯父。早年黎光曙帶其至京，入國子監(jiān)課讀。咸豐三年（一八五三）舉人，咸豐十年（一八六〇）二甲進士第一名，選庶吉士，授編修。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出任貴州學政。一八七九年入京。因奏請解除前云貴總督賀長齡處分，并賜謚立祠，被降職。不久罷歸。后起任四川按察使。一八八一年任江蘇巡撫，未到任而病發(fā)，免官返湘。次年卒于長沙，優(yōu)詔賜恤，謚文肅，準予貴陽、清江浦建祠。傳略載《清史稿》。其遺著有《黔陲紀程》《求補拙齋詩文略·詩文外集》《書札·公牘·奏議》等。

二、黎培敬的對聯(lián)

黎培敬的遺著是在他去世九年后，一八九一年由其第三子錦紫編印的，雕版印制，共六十八卷六冊。計有《竹間道人自述年譜》《求補拙齋文略》《求補拙齋詩略》《求補拙齋外集》等十一種。

黎培敬的對聯(lián)在第六冊之中，為兩類，一為楹聯(lián)，二為挽聯(lián)，共一百四十三副。楹聯(lián)一類實際為題署聯(lián)，共七十三副，均是培敬于貴州、四川為官而題作的官署、試院、會館、祠宇、牌坊等對聯(lián)。黎錦紫編印時，把它稱為楹聯(lián)，這是因他認為這些對聯(lián)均為刻懸于楹柱之故。另，筆者悉王之春《椒生隨筆》中收兩副貴州撫署廳事聯(lián)，錦紫所編未收。挽聯(lián)一類共七十副，挽聯(lián)類大多是黎氏哀悼于黔、蜀共事的官吏、或屬湘籍同僚及其父母之作。因培敬在貴州任職十六年之久，故聯(lián)作以涉貴州人、事居多。

編印者黎錦紫（一八六八——一九二九），名承禮，字錦紫、鯨庵，號薇蓀、鳧衣。黎培敬第三子。從小受家學熏陶，酷好詩、聯(lián)、書法和篆刻。齊白石早年曾拜錦紫為師，學習刻印。黎輕視白石出身低微，乃不愿。于是賭白石喝一壺水煙袋煙水才肯教他。錦紫二十四歲中舉人，光緒二十年（一八九四）恩科登進士。后任湖北宜昌、四川萬縣知縣、湖南高等學堂（今湖南大學前身）監(jiān)督。晚年在家鄉(xiāng)與同好組霞峰詩社。著有《聽竹庵詩詞》。書法擅草、隸。岳麓書院、五龍山大杰寺內有其巨匾和碑刻書跡。著有《聽竹庵詩詞》《衢樓印譜》。

三、雷瑨《楹聯(lián)新話》收黎培敬對聯(lián)之誤

《楹聯(lián)新話》卷十一、十二共收黎培敬對聯(lián)五十一副。并云：『黎文肅公培敬，文集之末，附有楹聯(lián)，多系哀挽之作，簡練名貴，的系有學問人語。』『按哀挽之作，最要在情致凄婉，其次則敘次事實，比附典核，亦足以擅勝場。若既無情之可言，又無事之可述，僅恃敷陳詞藻，點綴為工，雖名手亦不易制勝。茲所錄黎文肅各聯(lián)，大抵皆同時仕宦中人，故隨題敷衍，語意大半從同，此亦行文之地位使然。』雷瑨所論皆當，認為黎培敬聯(lián)作甚佳。

雷瑨是民初上海掃葉山房的編輯，編有《娛萱室小品》六十種，其中許多屬于對聯(lián)專著。其本人也擅作聯(lián)，他的《楹聯(lián)新話》就收其聯(lián)作近二百副。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聯(lián)話叢編》收了《楹聯(lián)新話》，筆者將《楹聯(lián)新話》所收黎培敬之聯(lián)與黎錦紫編印本相核，發(fā)現(xiàn)《楹聯(lián)新話》本十四副有差錯，對閱讀理解其聯(lián)造成障礙。筆者覺得黎錦紫編原版應無誤，又更早于雷瑨版，當以黎版為準。其差錯披露訂正如下：

⒈挽子久廉訪

通籍蓋卌年，內臺郎，外方伯，升沉歷練，傷心值多事之秋，此意未終，更何堪身沒龍番，神依鳳闕；

同官才數(shù)月，君執(zhí)法，我衡文，朝夕過從，屈指僅兼旬之隔，斯人已杳，祗留得滿窗蕉雨，一榻荷風。

黎氏本標題作『挽子久廉訪承齡』。黎本明確了承齡，方便讀者知其何人。

承齡（一八一四——一八六五），字子久、尊生，號叔度，裕瑚魯氏。滿洲鑲黃旗人。道光十六年（一八三六）進士。官禮部主事、貴州按察使。與莫友芝、黎庶昌相交最契。擅填詞，清代滿洲詞人聲名卓著者，前為納蘭性德，后則以承齡首屈一指。有《大小雅堂詩集》，詞集名《冰蠶詞》。

上聯(lián)首句『卌年』，黎氏本『卌』是三個品字形『十』，查《漢語大字典》為『卅』之異體字。承齡只活了五十二歲，此處用『卅』更為確切。上聯(lián)『此意未終』，黎氏本為『此志未終』，『意』與『志』單詞區(qū)別較大，此處用『志』也更為確切。

⒉挽李寶卿觀察

九陛沛絲綸，喜游宦經(jīng)卅年，相府頭銜新受寵；

一城嚴鎖鑰，嘆睽違才六日，蓬壺羽化忽登仙。

上聯(lián)『相府』，黎氏本為『柏府』。柏府，又叫柏臺，御史府、御史臺的別稱。漢御史府中列植柏樹，常有野鳥數(shù)千棲其上。事見《漢書·朱博傳》。后因以柏臺稱御史臺。清時亦稱按察使(臬臺)為柏臺。李寶卿名琛，官觀察（道員的敬稱），『觀察』有時被任命為臬臺副史。故用『柏府』更正確，如用相府有宰相府歧義。下聯(lián)『忽登仙』，黎本為『倏登仙』?！嘿俊?，形容極快。

⒊挽顧飲山太史

七千里簡命承恩，喜月旦衡文，會向蠻荒儲國器；

一百日筑垣聚晤，痛星軺載道，頓驚鶴夢返家山。

黎本標題作 『顧顧山太史典試奎』(注意：非『顧飲山』)。

顧奎（一八三一——一八七六），字聯(lián)璧，號顧山，江蘇甘泉（今揚州）人。同治四年（一八六五）進士，授編修。光緒間任陜西、貴州正副主考官。擅畫，花鳥特佳。典試貴州后歿于途中。

下聯(lián)『鶴夢』，黎氏本為『鶴化』。

⒋挽劉封翁

老人居傍岳亭，方期耄耋延釐，梓里云山長獻壽；

郎君宦游黔省，詎料晨昏甫隔，椿庭風木頓生悲。

黎本標題作『挽劉封翁致中』，致中為名。下聯(lián)『宦游』，黎本為『貿游』，說明是經(jīng)商而非作官。

⒌挽徐榆亭大令

早歲冠童子軍，經(jīng)濟文章，僅以孝廉登仕版；

遠宦作天涯客，艱難險阻，但留兄弟哭靈輀。

黎本標題作『挽涂榆亭大令坦燦』。『坦燦』為其號。

⒍挽楊菊人

十馀年契合金蘭，宦轍分馳，介弟既聯(lián)同譜友；

數(shù)千里歸來旅櫬，終天抱憾，高堂猶是倚閭人。

黎本標題作『挽楊菊人太守先澤』。

楊先澤（一八二一——約一八七〇），原名先英，字馀之，號菊人，貴陽人。道光三十年（一八五〇）進士。官兵部主事、福建漳州府知府，約卒于漳州任上。其弟楊先棻，同治元年（一八六二）進士，庶吉士、編修。『介弟』即指先棻。黎培敬是一八六〇年進士，與先棻中進士只隔一年，故聯(lián)中云『同譜』，因為咸豐十一年（一八六一）是停試進士年。上聯(lián)『既聯(lián)』，黎氏本為『況聯(lián)』。

⒎挽張竹屋侍御

文字訂知交，記曾同寓京華，朝夕過從，辯難析疑師范在；

諫垣留直道，此后空懷著作，性情流露，忠君愛國古風存。

黎本標題作『挽張竹屋侍御沄』。

張沄（一八〇二——約一八七一），字竹汀，號澥夫、竹屋，湖南長沙人。一八五三年進士，官刑部主事、掌山西道御史。

下聯(lián)『諫垣』，黎本為『諫諍』。

⒏挽唐玉庚

卌載訂知交，喜后輩聯(lián)姻，共羨六旬稱二老；

廿年悵離別，嘆歸田話舊，那堪一面已千秋。

黎本標題作『挽唐封翁玉庚』，封翁說明其身份及其子為官。

上聯(lián)『卌載』，黎氏本『卌』仍然是三個品字形『十』，為『卅』之異體字。

⒐挽孟諳太夫人

匡時經(jīng)濟羨文郎，因侍養(yǎng)萱闈，物望尚遲天下雨；

遺范甄陶惟大母，愧論交梓舍，慈暉空悵晚秋云。

黎本標題作『挽湯益諳太夫人』。其對方姓湯非孟，名字為湯益諳。下聯(lián)『甄陶』，黎本為『鄭陶』。

⒑挽劉藜仙學使之封翁

壽節(jié)慶團圞，堂前共話中秋月；

文昌光燦爛，天邊頓隕老人星。

黎本標題作『挽劉封翁方谷，藜仙學使之封翁』，方谷是藜仙之父。

劉青照（一八三八——？），字藜仙，四川什邡人。一八六五年三甲進士，授檢討，官至貴州學使。善詩，工書，得董其昌筆意，頗有法度。

上聯(lián)『團圞』，黎氏本為『團圓』。

⒒挽張南浦太守太夫人

得壽有七十五年，看文郎花誥承顏，梓舍共欽遵母教；

就養(yǎng)來八千馀里，悲故國板輿未返，萱堂頓訝失春暉。

上聯(lián)『承顏』，黎本為『承歡』。『歡』字比『顏』字更妥、通順。

⒓挽曾肅齋大令太夫人

宜家垂范朱亭，記梓舍論交，愧未登堂親懿訓；

有人服官黔徼，喜花封錫誥，頓驚陟屺動哀思。

下聯(lián)『有人』，黎本為『有子』。『有子』對『宜家』既工又貼切、通順，『子』指曾肅齋。

⒔挽劉六如軍門太夫人

壽母際熙朝，楓陛承恩，被澤應叨文錦賜；

郎君領雄鎮(zhèn)，苗疆著績，傷心未奉版輿來。

上聯(lián)『被澤』，黎本為『被體』。下聯(lián)『版輿』，黎本為『板輿』。

⒕挽唐北溟師述鯤

一載列門墻，記從花屋追陪，弟子成名慚有我；

一年違杖履，每嘆筑垣羈滯，先生沒后竟無師。

下聯(lián)『一年』，黎氏本為『十年』。上聯(lián)已有『一』字，不可能下聯(lián)再出現(xiàn)『一』字，且『十年』

說明與師唐述鯤相違確切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