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榖對聯賞析

□ 干安生

『滇人善聯』。除了世人皆知的大觀樓長聯作者孫髯翁和武侯祠『能攻心、不審勢』聯作者趙藩外，袁嘉榖也是其中杰出的一位。

袁嘉榖（一八七二——一九三七），字樹五，又字澍圃，晚號屏山居士，云南省石屏縣人。一九〇三年（光緒二十九年），參加朝廷經濟特科考試，獲殿試第一。袁嘉榖入仕后曾任翰林院編修、學部編譯圖書局局長、浙江提學使等職，辛亥革命后當選云南省國會議員，長期在云南大學任教。袁嘉榖一生著述頗豐，除大量詩、文，袁嘉榖還撰寫了很多對聯。他在六十多歲時抱病整理《臥雪堂聯語》，在《自序》中說：『聯語雖小道，我輩亦嘔心夥矣，盍存諸。夫我輩礪文六十年，雖小道未必成，成未必傳，雖然，傳不傳勿論，存之。』《臥雪堂聯語》中留存了他一百五十八副對聯作品和大量集句聯。今試舉數例：

名世五百年，文武經綸，公真不朽；

故鄉七十里，湖山俎豆，神其來歆。

這是袁嘉榖為昆明翠湖邊『楊一清祠』（楊文襄公祠）大門書寫的對聯。

楊一清（一四五四——一五三〇），祖籍云南安寧，他在明代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為官，楊慎稱贊他『四朝元老，三邊總戎；出將入相，文德武功』。楊一清三次總制西北三邊防務，兩番入閣，嘉靖時任首輔，他曾和張永配合，一舉扳倒權傾朝野、作惡多端的大宦官劉瑾，有功于社稷。云南民眾對楊一清很懷念。民國時，袁嘉榖和趙藩、陳榮昌等人倡議在昆明修建楊一清祠堂以供祭祀，云南當局采納了他們的意見，在市中心翠湖北岸修建楊文襄公祠，一九二五年公祠建成，當年臘月初六（楊一清生日）舉行公祭。祠內收集了楊一清畫像和墨寶，袁嘉榖撰寫的這副對聯掛在大門兩邊。

上聯講楊一清五百年前，文韜武略，『出將入相』，名滿華夏，融入歷史；下聯『故鄉七十里』，指從翠湖到楊一清祖籍地——安寧溫泉羊角村之間的距離，『俎』和『豆』都是古代祭祀用的器物，『湖山俎豆』，大地山河就是祭祀的場所，云南民眾為有楊一清這樣的杰出人物而驕傲。

云南人士公祭楊一清的活動自此每年都舉行（抗戰時因日軍飛機轟炸中斷過），直至一九四九年。改革開放以后對楊一清的研究、宣介不斷深入，袁嘉榖聯贊楊一清也成為聯壇佳話。

東西雙塔、金碧兩坊，云爛星輝，光于中夏；

煙火萬家、湖山千里，憂先樂后，式是南邦。

這是袁嘉榖為昆明近日樓題聯。

近日樓是昆明城內地標之一，原為大南城門，一九二三年改建，袁嘉榖題聯。聯中『東西雙塔』指唐代所建東寺塔、西寺塔，『金碧兩坊』指金馬坊和碧雞坊，都是昆明代表性建筑，集中表現云南燦爛悠久的歷史文化；下聯中的『憂先樂后』出自范仲淹《岳陽樓記》，體現了云南人的情懷，特別是幾年前云南打響反對袁世凱復辟帝制第一槍，在『護國起義』再造共和的背景下，『憂先樂后』的品格顯得十分可貴。

宇宙垂大名，人道公是臥龍，能不負宮庭所托；

天地留詩卷，我愧身非鄭獬，何以副忠孝之求。

自注：挽張文襄師相。文襄癸卯入京閱經濟特科卷，取予居首。有詩云：『國勢須憑杰士扶，大科非止選鴻儒。阮文兆武吾何敢，忠孝專求鄭毅夫。』

這是袁嘉榖為張之洞作的挽聯。張之洞是清末洋務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曾任兩廣總督、湖廣總督、大學士、軍機大臣等要職，死后加贈太保，謚文襄。按袁嘉榖在聯后自注，一九〇三年（農歷癸卯年），他參加朝廷舉行的經濟特科考試，張之洞奉旨入京閱卷，張之洞對袁嘉榖的才華十分欣賞，取為第一名。所以袁嘉榖稱他『張文襄師相』。

袁嘉榖挽聯中的『宇宙垂大名』和『天地留詩卷』都是化用杜甫詩句，下聯中的『鄭獬』（一〇二二——一〇七二），字毅夫，北宋名臣，《宋史》有傳，他在三十一歲時中進士第一名，袁嘉榖中經濟特科第一也是在三十一歲，聯中以獬對龍，也很工整。

經籍之光，古書渾渾灝灝爾；

湖山在抱，佳氣郁郁蔥蔥然。

這是袁嘉榖為升庵太史祠撰寫的對聯。

升庵太史祠位于昆明城西，在西山腳下高峣村。楊升庵，即楊慎，他在明代嘉靖年間的『大議禮』事件中被流放到云南永昌（今保山），終身不得回老家四川新都，楊慎在云南多年，為邊疆文化事業的發展作出卓越貢獻。上聯反映的就是他在逆境中的成就，下聯『湖山在抱』描述『升庵祠』背靠西山，面對滇池，它是同因『大議禮』遭禍的同僚、云南昆明高峣人毛玉的兒子為楊慎修建的，云南民眾接納了楊慎，安撫了他受傷的心靈。『升庵祠』如今已是旅游名景。

帝曰無雙士，慚愧臣心，勵此生古誼忠肝，竊比魏國觀云，元之應雨；

南來第一樓，瀠洄鄉夢，對當前畫橋驛路，更愿長卿題柱，孟博登車。

這是袁嘉榖為昆明狀元樓（原聚魁樓）撰寫的對聯。昆明城東有一聚魁樓，是一八九二年昆明人士集資所建。『聚魁』，集文氣也。后來袁嘉榖果然高中，應了『聚魁』的說法，舉薦袁嘉榖應試的云貴總督魏光燾制作『大魁天下』匾額懸掛在樓上，袁嘉榖聞之后寫了這副對聯從北京寄回昆明，懸掛在樓上，從此昆明人就稱此樓為狀元樓。

該聯用典較多。『帝曰無雙士』，光緒皇帝稱贊袁嘉榖，語出《史記·淮陰侯列傳》，蕭何稱韓信『國士無雙』。『慚愧臣心』，袁嘉榖表示自己對朝廷的忠心（幾年后辛亥革命發生，袁嘉榖順應歷史潮流，投身文化事業）。聯中一連引用了四位古人的事跡：『魏國觀云』，指北宋名臣韓琦，韓琦久在西北邊防軍中，與范仲淹齊名，時有民謠：『軍中有一韓，西夏聞之心骨寒；軍中有一范，西夏聞之驚破膽。』『魏國』，宋英宗封韓琦為魏國公，『觀云』，《宋史》記韓琦中進士，唱名時天上有五色云出現。『元之應雨』，元之，唐代名相姚崇，幫助唐玄宗成就『開元』盛世。有一次玄宗急詔姚崇入宮議事，時逢大雨。『長卿題柱』，指司馬相如寫了著名的《上林賦》《子虛賦》，傳說他初入長安，在市門上題寫『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也』。『孟博登車』，指東漢名士范滂，范滂到冀州巡視政務，『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當地貪官聽說他來，紛紛棄官逃避（『望風解印綬去』）。范滂后被誣陷入獄而決不后悔，慷慨就義。袁嘉榖用他們四人的事跡表白自己的心意。

古文彩自武鄉侯，云瑞千年，儼與中州并駕；

造飛車仿奇肱國，風行萬里，斯為發創之初。

這是袁嘉榖為個碧石鐵路通車所作對聯。云南地處邊陲，高山深谷，交通不便，一九一〇年滇越鐵路通車，『云南十八怪』中有『火車不通國內通國外』之諺，云南人士痛心于鐵路權落入洋人之手，發起修建個（個舊）碧（碧色寨）石（石屏）鐵路，這是云南人修建的第一條民營商用鐵路，一九一五年正式動工，一九三六年通達石屏，全線長一百九十二點六四千米，鐵路改變了滇南的交通狀況，促進了當地經濟社會的變遷。袁嘉榖有感于家鄉的變化，作對聯以資慶賀。

上聯講個碧石鐵路沿線的歷史文化，自諸葛亮平定南中，云南與中原的文化交往加速。如云南省紅河州建水縣的建水文廟規范宏大，占地一百一十四畝，據相關材料，在國內僅次于曲阜，石屏在明清兩代出文武進士七十六人，舉人六百三十八人。這些都可以和中原文化相媲美。下聯講鐵路，飛車萬里，速度和觀念都是『發創之初』。

袁嘉榖有一些贈親友弟子的對聯至今后人保存：

讀書須識得頭腦；

為人要立定腳跟。 （浦光宗藏）

文以左遷為極盛；

人同彭老得長年。 （四女榮芬藏）

萬類靜觀咸自得；

一生文契與人同。 （楊樹勛藏）

敬以修峰，仁為達德；

和能養福，敏則有功。 （三女淑芬藏）（650100云南昆明西山區興苑路秋苑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