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是一條永不枯竭的河

○江西省泰和中學 黃龍燕

深庭舊院，老宅人家，古屋里，青石板上的凹槽漸漸加深。木制窗戶早已顯露出陳舊的跡象，其下的白墻露出土黃色的一角，蹲下身，可以瞧見疊疊青石中一抹晃眼的翠綠。沿著細水長流的清溪，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青草間邁步，抬眼望去，枯楓直立，香樟翠綠，幾點殘云。

不知從何時起，我對鄉村景致有了一種心澀的痛意。曾經嬉鬧于田野間，玩耍于荷塘邊，妙趣橫生。夏日，采菱摸藕，拾螺逐鳥；冬日，堆疊冰堡，迎客串門。樁樁件件，此刻想來，竟無從再現。那些有關鄉村的記憶是一條永不枯竭的河，我的靈魂沉浸于其中，不愿歸返。

美的啟蒙始于在錯落的屋頂房檐間偶然覓得的一方荷塘。“柳葉微風鬧，荷花落日酣。拂晴空遠山云淡。紅妝女兒十二三，采蓮歸小舟輕纜。”若是拂曉霧起時，荷塘則愈顯得幽靜，碧水微微蕩漾，荷葉舒展身姿，再添上幾分荷花的粉紅，給人留下一種驚艷的朦朧美。這種朦朧美在恍惚間便會突然冒出，攜著碧波，將欣喜緩緩引出，同時留給我一份重逢的感動。

記憶中的鄉村，荷塘終非連綿之景，獨居一隅而覓得，乃緣。縱使荷塘無處可尋，鄉里也可觀翠色山林。山里松樹繁茂，高大挺拔，松針相連，將山村擁入懷中。而最受孩子歡迎的莫過于棵棵松上的松塔，大小皆有，掛滿枝頭。孩子撿拾一捧，便可笑鬧許久，將其帶至家中，還可作柴火焚燒。于初夏雨后，在花草間隱約可見些許白菇。其中以松樹菇為上佳，味道清香，菇質柔嫩，獨生于松樹之下，有緣可食之一二。

若論鄉情最濃之時，便是過年趕集了。提前置辦年貨，柴已堆滿后院，豬已肥碩渾圓，腌制的臘味一串一串，如若配上紅椒褐棗，直惹人垂涎欲滴。最熱鬧而豐盛的一餐莫過于除夕年夜飯，忙碌了一天的勞累化為喜慶，全融化在這盤盤佳肴里。一家人分坐兩桌，一桌酒香濃郁，個個喝得面紅耳赤，熱鬧非凡；另一桌則是屬于孩子的，孩子們嘻哈玩鬧，童言無忌，不亦樂乎。

而正月初的幾日，皆是熱鬧喜慶的。正堂祭臺上必是紅燭通明，新貼的門聯年畫亦是紅得鮮艷奪目。初一早晨需前往親友家串門，十幾人一路吆喝問好，若是小孩兒眾多，則不知有多少糖果被收入懷中。祠堂門前，爆竹聲依舊此起彼伏，滿是過年的喜慶。扎堆的孩子在那些剛放過的爆竹里翻找，要是有人找著一個未點的，那一群孩子便歡天喜地地擁至一旁，等爆竹點燃炸響，如此往復，可鬧上一天。

大部分時候，鄉村是寧靜的，“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于后門石階上，看煙霧彌漫、白鷺低飛，飲一碗清茶，足矣。屋檐下，稀草旁，茶色如山色，對日品茶，如此詩意的生活，足以讓人靜心修身。梅雨時節，立于古屋窗臺旁，可見不遠處雨中一戶人家的梅樹。“梅雨”“梅雨”，此名字似從宋詞中走來，一點清韻，三分溫婉，從天上落至凡間，抹去年少過往，拂去浮世紛擾。

鄉村的氛圍令多少人魂牽夢縈，那種天然的底色，讓人縱使歷經世事也不愿抹去。記憶中的老家不遠不近，如今卻好似與我隔著萬水千山。最初與鄉村的相遇，飽含以天地為被、草木為家的兒女情長，隨著年歲的增長，自己早已將舊夢藏于心中，但仍慶幸擁有那份同自己血脈相連的故土情懷。

鄉情是一條永不枯竭的河，讓漂泊在外的心足以乘舟歸家，將來自故鄉的夢傳送至遠方。它承載了多少舊事、多少情愫、多少令人悸動的時光。青山綠水、田舍人家、溪畔林旁、梅樁柳下，每一處皆淳樸自然，每一處皆鄉情濃厚：這是鄉村留給我的印記。

柳蔭后庭，桃李堂前，墟煙長掃茅檐。

鵝浮菱荇，燕落空梁，清風十里稻香。

今生有幸，可生于此、長于此，寄情于此、寄心于此。鄉情是一條永不枯竭的河，源遠流長。而今，縱使塵世紛擾，記憶中的鄉村依舊默默地駐守著、等待著，任憑春風去，總有燕歸來。

點評

本文以近乎文言的細膩筆觸描繪了一幅幅鄉村圖景，有美麗的自然風光，也有溫馨的生活畫面，更在其中寄寓了濃濃的鄉情。盡管塵世喧囂，在文中我們卻能看到一種恬靜的駐守，能看到在作者心中流淌的鄉情這條永不枯竭的河。我相信，這樣一條鄉情之河，也在每一個讀完此文的讀者心中流淌！（劉小斌）

（注：第十三屆中國中學生創作活動作品選登）